桌上日記很厚，紙張已經泛黃，書寫的墨汁有些也因為年代久遠而無法辨別。
克洛伊是王后的閨名。
查爾斯閱讀得很慢，有時候還會抬起頭看看喬治，眼神裡充滿疑惑。
黑淵知道，查爾斯並不清楚國王日記裡某些內容的具體含義，但他明白。
“4月18日，該死，克洛伊究竟怎麼了，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可我請的醫生告訴我王后很健康。”
“4月22日，我快瘋了，真的，克洛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我親熱了。就連普通的牽手都那麼為難。安德魯也在她的影響下和我生疏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4月25日，古堡裡的廚師是不是不想幹了，為什麼每天送來的飯菜那麼少，索羅是不是揹著我剋扣了食物。赫摩絲國的種子已經發到農戶手裡，新一季的糧食不用愁了，王國還沒到食物匱乏的時候，為什麼我會一天比一天飢餓？”
“4月30日，魯法國十三世今天來訪，晚宴時他一直和克洛伊眉來眼去，原來克洛伊對我冷淡是因為這傢伙。我要殺了他。”
讀到這裡，查爾斯再一次抬頭，“喬治，”他喊了一聲。
“隊長，怎麼了？”
“這本日記是從七年前王后誕下安德魯開始寫的，”他停頓了一會兒，整理了下思路，繼續道：“日記裡記錄的這位魯法國十三世我記得這位國王。”
黑淵抬起頭，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魯法國比我們斯塔小一些，國力不強，算是斯塔國的附屬國，每年都回進貢物資。4年前，魯法國十三世按照慣例來斯塔訪問，並帶來了豐厚的物資。國王特此安排了隆重的宴會歡迎他。”
“可是......”查爾斯表情變得奇怪起來。
“可是那天晚宴後舞會時，國王突然發火，說魯法國十三世所進貢品上了一半，這件事引起了大臣們憤怒，當晚，魯法國十三世就被國王下令關進了監牢。”
查爾斯訕笑一聲，手指向自己，道：“魯法國十三世是我親自關進監牢的，呵呵。”
黑淵來了興致，追問他：“然後呢？國王將魯法國十三世怎麼樣了？”
隊長以手做刀，平放在脖子上，向右劃拉一下。
“殺了？”
“嗯，”隊長點頭。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當時我也很奇怪，是國王親自下了命令，魯法國十三世第二天就上了斷頭臺。”
“國王一直這樣殘暴嗎？”黑淵問。
查爾斯搖頭。
“不，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兩人不再對話，查爾斯繼續
“斯塔歷542年，5月19日，天氣越來越熱，克洛伊和安德魯卻對我越來越冷淡，他們病得很嚴重，我找來好幾個醫生給他們看病，庸醫，一群庸醫，他們竟然說王后和王子沒生病，生病的是我，庸醫，一群庸醫，我讓查爾斯把人都關進大牢裡。”
“5月20日，魯西朝我瘋狂喊叫，現在連狗也覺得我有病了嗎？好啊，一定是訓犬師指使魯西幹的。我看訓犬師和克洛伊這幾日走得很近，呵呵，原來你們也有一腿。”
查爾斯甩了甩頭，臉上表情越來越怪，面色更是變了有變。
黑淵問他什麼情況，他說：“負責訓練魯西的訓犬師也被關進了大牢。我原以為是他手腳不乾淨偷古堡裡的東西出去賣，沒想到......”
“後來索羅招聘了幾個訓犬師都因為各種原因或被關或被殺頭......”
自此以後，再也沒人敢應聘古堡訓犬師。
...難怪魯西的行為如此怪異，被蜱蟲咬得亂竄也沒人敢管...黑淵在心中默默回憶。
黑淵看著隊長的雙眼，發出靈魂質問。
“隊長，你覺得王后和那些人有染嗎？”
“不，”查爾斯猛地抬頭，瞪著喬治，臉上明顯有了怒火：“王后絕不會背叛國王。她是那麼善良，那麼溫柔...甚至有些懦弱...”
“所以問題出在國王身上。”黑淵肯定道。
查爾斯一時語塞，沒有回答。
“6月6日，天氣真熱，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我帶領士兵去迷魂森林狩獵時的情景...肚子好餓...鹿肉真香...不不，用炭火炙烤的狼腿肉更美味...”
“6月10日，我等不及了，明天我就要去迷魂森林狩獵。”
“6月11日，我讓查爾斯帶上30人一起進入迷魂森林獵鹿。噢噢噢，鹿群真美，它們身上的血肉真是香甜......”
隨著閱讀深入，查爾斯額頭上的汗珠愈發多了起來，他不停用手絹擦拭，臉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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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黑淵問。
查爾斯放下日記，大口喘氣，平息片刻，嘆息道：“那一次狩獵也是我帶隊的，我記得我們當晚在翡翠湖邊紮營...”
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國王和士兵們在翡翠湖邊紮營，準備第二天開始正式狩獵。
然而那晚發生了一件事，查爾斯記憶猶新。
“國王的營帳就扎在我旁邊，夜裡負責守衛的士兵叫醒我，說國王失蹤了，我大驚失色，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跑了出去。”
“我們分頭尋找，找了一會兒，國王自己回來了...”查爾斯看著喬治，嗓音抖得厲害，“國王回來...他回來時，嘴邊、衣服上，全是血。”
“我嚇壞了，以為是國王受傷，趕忙叫來醫生給他診治，沒想到國王卻是毫髮無損。”
“後來呢？”黑淵再次引導話題。
“國王說他沒受傷，他很累，需要休息，把我呵斥了一番，連醫生也趕跑了。”
“國王當時的表情如何，隊長，你還記得嗎？”
這個問題一出口，查爾斯似乎被嚇了一條，臉上的血絲全無，“他，他好像並不害怕，也不恐懼，反而有種...有種滿足。”
原先只是狐疑，現在越想越細思極恐。
“看來國王確實有問題。隊長，你繼續。”
查爾斯不敢看喬治的眼睛，他害怕從喬治那裡看出什麼，其實他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6月15日，狩獵很順利，我相當滿意，相當...飽。鹿肉真的很美味，我還打算去草原看看，狼肉的滋味讓我垂涎三尺，可該死的查爾斯，居然告訴我草原很危險而不願意前往。我看他也想去大牢裡呆著...算了，查爾斯戰力高，若不是有他保護我，迷魂森林還是有些危險的。”
黑淵看見查爾斯抹了一把額頭，汗珠立刻把手絹濡溼一片。
“7月2日，不行，我還是很餓，克洛伊可以冷淡我，安德魯可以不理我，魯西可以朝我狂吠，但不能不吃鹿肉，這次我要去草原，好好品嚐狼群的滋味。”
“7月12日，親自狩獵的效率好慢，雖然能吃上新鮮的血肉，可我不能每天都泡在森林裡，正好，讓查爾斯僱傭一隊人馬，去密林裡定期狩獵。”
“12月22日，冬天又來了。昨晚我做夢了，記不清自己多長時間沒做夢了。那麼夢好清晰。”
“我夢到了...神。”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神，他很高大，身體裹在銀色長袍裡，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不可直視神。”
“我懂了。”
“12月25日，神又降臨到我的夢境。他還是不說話，只是帶著我飛到半空，飛躍斯塔國境內所有山川湖泊，跨越大半個海洋，我看到了
無數海上島嶼，和星星點點的白色風帆。”
“我的心是愉悅的。”
“神不說話，但他在暗示我什麼。”
“我懂了。”
“12月31日，這一年的最後一日，神如約而至。這是他第三次入夢。”
“我看不見他的臉，但能感覺到他的情緒。”
“他很悲傷，很虛弱，很...需要我。”
“我懂了。”
“我跪在神的面前，虔誠地發誓。”
“神說：‘他餓了’”
“他在我身前畫了個陣法，我看不懂，但我記了下來，我猜神一定和我一樣，覺得鹿群和狼群的血肉香甜。”
“我命查爾斯召集僱傭兵，進迷魂森林狩獵，趕在冬雪封山前狩獵到足夠的鹿群和狼群。我把肉放到陣法上面，成噸的血肉在我眼前化作血霧消失。”
“神蹟。”
黑淵發現查爾斯的閱讀速度在加快，他沒阻攔，認真聆聽。
“斯塔歷543年，2月12日，神再一次入夢。”
“神不說話，我也看懂了。”
“神又餓了。”
“2月25日，新一批肉食放進大陣，再次消失。”
“3月20日，不到一個月，神又餓了。”
“這一次他索要更多。”
“3月25日，查爾斯告訴我，翡翠湖周圍的獸群狩獵得差不多了，再要打到更多野獸，需要前往草原以及更遠的密林，但那裡太危險，傭兵們都不敢前往。”
“我很生氣，想把那麼無用的人扔進大牢。可這樣就沒人幫我狩獵野獸了。”
“神來了，他告訴我不用苦惱，他很想嚐嚐海里的魚是什麼滋味。”
“我大受啟發，命查爾斯在民間張貼告示，漁民們出海捕獲的魚肉可以來古堡換糧食。”
“新的肉食得到補充。”
“神很高興，賞賜了我一項能力。”
“噢，你是最仁慈的神明。”
“我迫不及待嘗試神明賜予我的能力。”
“我站在克洛伊的床前，告示她，克洛伊，這是你冷落我的後果。”
“那晚克洛伊神采飛揚，在我的身下她笑得是那麼開心，我也很開心。”
黑淵看到查爾斯面如死灰、悲憤交織的臉，立刻叫停。
“隊長，你怎麼了？”
查爾斯抬頭時，他的臉頰上掛滿熱淚。
“王后的腿就是在那晚失去知覺的。”隊長低吼道：“安德魯就睡在隔壁，王后怕嚇到他，生生扛住不哭不喊，還得裝出一副享受的模樣...第二天，醫生檢查...檢查的時候...說...王后下半身血肉模糊...她還要我們瞞著安德魯...”
黑淵楞住了，他發現隊長抖得厲害。
他在低聲哭泣。
日記裡寫得很隱晦，但他能想象是怎樣的遭遇讓一位善良的女性下半身血肉模糊並失去知覺。
那根本不是克洛伊的笑容，那是她無聲的哭泣。
..難怪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眼裡有股毫不掩飾的死意...黑淵覺得胸口很悶，他要出去走走。
.......
花月谷哭聲一片。
許多女性靈脩承受不住，擁抱著哭泣。
男靈修們也好到哪去，一個個灰著臉，情緒不佳。
九監論壇裡，一篇聲討斯塔國國王的帖子發出瞬間便因點選、評論過大置頂。
......
在甲板上吹了會海風，黑淵整理好情緒，再次走進船長室。
查爾斯也止住眼淚，坐在書桌上發呆。
黑淵看著他，開口問：“安德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