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
斯塔港碼頭。
鉛雲低垂,空氣溼悶,鷗鴉嘶鳴。
碼頭上烏泱泱圍著一群人。
士兵列隊,等待王后檢驗。
國王失蹤、海上危險、王后病重、王子年幼、王國蕭條,讓這個本就不大的小國變得岌岌可危。
臣民們臉上滿是凝重。
他們圍攏在港口外,給探險隊送行。
這趟探險,王國只派得出一艘戰艦。
說是戰艦,根本就是普通商貨帆船改造而來。
這個國家的軍事實力本就不好,僅有的3艘戰艦在前3次黑霧探險時連同國王一樣失蹤了。
緊急改造的戰艦又破又小,彷彿隨時會被海浪打翻。
這次行動,王后安排了42名王國士兵,又在民間徵召了33個隨行人員,還有喬治以及一名醫生。
總共77人。
好吉祥的數字。
王后她今天盛裝出行,癱瘓的雙腳掩藏在厚厚的裙襬下。
大管家索羅不知道從那裡找到的一副支撐,就藏在裙襬裡,讓王后能勉強站立。
黑淵站在她身側,看著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很心痛這位偉大的女性。
王后似有所感,微微側頭,報以微笑。
黑淵甚至不敢直視她現在的目光。
坦然,
甚至有一絲解脫。
安德魯、魯西和西里爾天沒亮就送到旅行者酒屋,老傑克將他們和安妮安置在一個房間。
孩子們很懂事,不吵不鬧。
王后朝黑淵輕輕點頭,表示感謝。
隊伍即將出發。
氣氛變得無比悲壯。
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吹起桅杆上的帆,吹起士兵們的衣衫。
王后面色愈發蒼白,身體開始顫抖,她快支持不住了。
“啟航。”她抬起右臂,用盡全身力氣吶喊。
“凱旋。”
“凱旋。”老管家索羅眼中有淚。
“凱旋。”旅行者酒屋老闆老傑克揮手致意。
“凱旋。”傭兵會掌舵人老傑裡朝天空狂嘯。
“凱旋。”所有人高喊。
黑淵掃向全場,胸中一股豪氣生出。
他仰天,體內炁元鼓盪。
“凱旋。”
所有的人被他這一聲兇悍無匹的口號撼動心神,呆呆望向他。
前天參與迷魂森林的傭兵小隊大部分倖存者還在家中休養,否則聽見喬治這一聲吶喊,必定熱血奮勇,膽氣滔天。
這一聲凱旋像一隻巨大的無形錘子砸在人們心間。
對這次行動,竟生出不少希冀來。
王后再次對著喬治一笑,在索羅的攙扶下斜斜後倒。
黑淵的心一緊,抬手向她做最後的告別。
......
花月谷看客中。
有不少人為之動容。
“嗚嗚嗚嗚,他們太傻了,明知必死無疑,還要前往尋找,太傻了。”
“我的心為什麼會痛?”
這一刻,觀眾們的心也隨著遠去的船隊而迷惘。
沉浸在悲傷絕望中的觀眾們都在想一個問題。
“黑霧裡有什麼?”
......
船隊在海上緩慢航行。
今天有風,大船的前行速度不慢。
查爾斯站在甲板上,舉起望遠鏡眺望。
“喬治,你來看,那裡就是黑霧。”
不用藉助望遠鏡,黑淵已經發現黑霧存在。
實際上,在斯塔古堡時,就能隱約看見天邊那一抹濃郁的黑。
它非常像暴風雨來臨前低垂的烏雲。
比烏雲更黑。
雲中有
閃電。
那33個隨性人員被分配幹最低等的活兒,士兵們需要時刻保持警惕。
軍艦上安裝了4門大炮,分列左右船舷。
這艘由貨船改造的軍艦體又要裝人,又要裝武器炮彈,還有輜重,吃水量很大。
由兩名經驗豐富的船長擔任舵手。
“還有一天海程,我們應該能抵達黑霧邊緣,喬治,你的傷還沒完全好,進船艙休息一下吧。”
沒有矯情,黑淵點頭走向船艙。
實際上他不是去休息,而是去瞭解軍艦上的武器佈置,以及人員情況。
另外,他還要去看一個人。
一個讓他心悸的人。
...
船艙裡空氣很不新鮮,混合著各種古怪氣味。
船員們正在幹活。
看見喬治到來,所有人都直起腰桿和他打招呼。
他拉住一名船員,問:“贊克呢?”
船員指了個方向。
船艙內空間極為窄小,船員們在貨物和炮彈之間穿行。
每一個空處都被完美地利用。
穿行了一會兒,黑淵來到一處客艙外,這裡處於軍艦後半段,空間更為狹窄。
“贊克。”他朝裡喊了聲。
迷魂森林結束後,第二批傭兵在密林裡發現了昏迷的贊克,把他送回了古堡。
作為查爾斯副手,又沒怎麼受傷,贊克自然而然是探險小隊成員之一。
他正埋在一堆資料裡尋找著什麼,聽到喊聲,突然抬起頭,還撞到了頭頂橫杆。
“哦,是喬治啊。”
黑淵看他把一張什麼紙藏在身後,沒有開口問。
“找我什麼事?”
“沒事,順道看你傷好沒好。”黑淵笑不露齒道。
“我的傷不礙事,倒是你,該好好休息,在迷魂森林,我們全靠你保住了命。”贊克說話相當客氣,和平時傲慢,目中無人的他完全不同。
“我吩咐晚上熬魚湯,你多喝些。”
“從你們東方傳來一種秘術,可以將黃豆製成一種叫豆腐的菜品,船員食用們可以保證不得敗血病。”
漁船在海上有時候一呆就是半月,在沒有新鮮魚獲的情況下,黃豆製成的豆腐和豆芽可供船員日常維生素所需。
當然,還可以吃檸檬。
但檸檬也有保存期,且價格昂貴,斯塔國沒有栽種技術,全靠海上貿易。
“今晚有口福了,廚師做豆腐魚湯。”
奶白色的豆腐魚湯最是滋補。
“喬治,你前日消耗太大,先回房間休息吧。”
黑淵的房間就在船長查爾斯旁邊,雖然不大,卻是個獨立空間。
“好。”
在船上轉了一圈,除了贊克藏起來的紙張,沒有發現異常。黑淵不打算再探索,回到房間閉目養神。
兩側太陽穴鼓動頻率逐漸減弱,他推測,再有30個小時,差多能回到巔峰狀態。
“好弱。”捏著太陽穴感慨。
“時間還算來得及。”
摸了把脖子上的護身符,安心進入冥想狀態。
很快,畫面切換。
夜晚來臨。
船艙裡飄起魚湯香氣。
船員們停下手裡的活兒,拿著飯盆在廚房口等待。
“都來吃飯,今晚吃魚湯。”廚子大喊,脖子上掛著的毛巾上全是汗水。
他通紅的面頰和肥胖的身材比士兵還魁梧。
一人半個麵包,一勺魚湯,士兵和高層多一份煎魚排。
魚湯分量足夠,分到最後還有剩餘,給了幾位身上有傷的士兵。
黑淵端著大半碗魚湯,尋了個地方,這裡沒有飯桌,空間狹小,只能靠在木箱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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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湯味道很好,但缺乏必要的調料。好在魚非常新鮮,是下午剛打撈上來的,沒什麼腥味。
大夥兒吃得香甜。
放到鼻下聞了聞,一絲若有若無的酸味傳來。
對這個味道,黑淵有一絲熟悉。
是小獸薄荷。
量極少,雖不至死,卻能讓這裡所有人陷入昏迷。
魚湯了被人下了藥。
他看了一眼手裡飯盆,這是從老傑克那裡順來的,上船前已經清洗乾淨。藥不可能下在飯盆裡。
只有一種可能。
魚湯裡。
掃了一眼廚師,又掃一眼角落裡躲著的贊克。
看他偷偷摸摸離開貨倉,黑淵將精神力視野開啟。
贊克來到船舷,將碗裡魚湯倒在海里。
然後裝模作樣喝完最後一口。
...果然是你...
黑淵隱在暗處,用精神力視野觀察贊克的一舉一動。
旁邊一個半大孩子囫圇吞棗吃完手裡食物,眼巴巴看著黑淵碗裡的。
“我沒什麼胃口,剩下的給你,別告訴別人。”
半大男孩狂喜,拼命點頭。
這樣的好事他才不告訴別人。
黑淵將碗裡魚湯全部倒在男孩碗裡。
啃完麵包,吃掉煎魚排,回到自己房間,和衣躺下。
精神力視野裡,船員們一個個吃完晚飯,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夜,
靜悄悄的,
海平面出奇地平靜。
老傑克說過,小獸薄荷這種漿果,若是人吃下去,分量少的話,會讓人陷入昏迷。
船艙裡,呼嚕聲此起彼伏。
睡在隔壁的查爾斯翻了個身,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嘴角掛著長長的哈喇子。
甲板上,掌舵的船手暈倒在一旁。
桅杆上,負責眺望的水手蜷縮在籃子裡也昏睡過去。
船上所有人都睡著了。
除了黑淵和贊克。
贊克從黑暗中醒來,起身後先是摸索到門邊偷聽動靜。
計算著時間,偷摸出了貨倉。
一路上小心翼翼,還不斷試探船員反應。
他來到夾板上,踢開肥胖的舵手。
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鋪在羅盤旁。
黑淵看懂了,那張紙就是白天贊克藏起來的東西。
...他要幹嘛?...
疑惑升起的同時,贊克開始行動了。
他雙手扶在船舵上,向右打滿。
軍艦在黑夜裡悄悄改了方向。
航道出現些微偏移。
2個小時候,黑淵視野裡出現一片巨大黑影。
那是一座海島。
完成這一切後,贊克收起地圖,把肥胖的舵手重新安置在船舵上,然後悄悄離開。
回到船艙,閉眼沉睡。
正疑惑間,整個船身突然劇烈震動。
“不好,船撞到什麼了。”黑淵睜開雙眼。
這一震,把熟睡中的眾船員全部弄醒。
查爾斯衣衫不整地跑到夾板上。
“起來,都起來,一群飯桶,軍艦擱淺了。”
號聲響徹天際。
還迷糊的船員被同伴拉起來。揉著睡眼跑到甲板上。
這時,天矇矇亮。
醒來眾人都來到甲板上,望向前方黑色海島。
船下,是一片礁石。
船撞擊在礁石上,海面下降,擱淺了。
“快,檢查船身受損情況,贊克,你領9人前往海島探索。其他人待命。”
一系列命令下達。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查爾斯看向一臉茫然的肥胖舵手,眼神兇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