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醫生是按照時間順序講述這些故事的。
又抽了兩根煙之後,周桂平的臉色沒有先前那樣難看。
“10年前的某天深夜,韋意給我打電話,讓我帶上手術箱去一個地方找他。”
那天夜裡下著很大的暴雨,韋意說的那個地方很偏僻,距離周桂平的家車程足足40分鐘。那是一片廢棄廠房,周桂平按照導航開車到了現場,見到了韋意。
“他那天很神秘,不怎麼說話,心事重重。我跟在他身後不敢吭聲。”周桂平很怕韋意,從讀大一開始他就從心底害怕這人。
一般韋意讓他幹嘛他就幹嘛。
他們繞著廠區一直走,走了10多分鍾才鑽進一間房屋。
“一進屋我就看見一個男人捂著肚子躺在一張破舊的行軍床上。他臉色煞白,已經暈過去了。”
“我趕忙上去幫他檢查傷勢,男人穿著保安服,樣貌普通,有點胖,肚子上的脂肪層很厚,擋住了刀子捅進肚子的深度。”
醫生還告訴韋意此人必須儘快手術,否則有性命之憂,但韋意根本不打算讓周桂平把人帶到醫院。只允許他在這間破敗的廢棄小屋給他治傷。
“一開始我沒多想,隨著治療推進,那個穿著保安服的胖子身體漸漸恢復,幫他清洗了臉上泥土和血跡後才看清這人的臉。”
周桂平抬頭看著向南,對方目光裡的兇焰快把他燒成灰燼。
“兩天前,藍城思民縣思民高中發生了幾起女高中生墜亡案,嫌疑人馬德被警方鎖定,但在逮捕救傷過程中馬德殺死一名警察後逃亡,他怎麼逃到藍城來的我不知道,但他肯定和韋意認識。”
“認出這人後我去找韋意理論,告訴他我不願意救殺人犯。”
幾人聽得極其無語,因為韋意的計劃,這位藍城鬼醫聖手已經在手術臺上“殺”了人,如今還嫌棄別人的身份,不願意給馬德治療。
真是活久見。
韋意當然不會理會周桂平。
馮淵在廢棄廠房養了一段時間傷,周桂平說他只是治療期間去過3次,後來就再沒去過那裡,至於馬德去了哪裡,有沒有被警察抓到就和他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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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我們一直沒有找到馬德。是韋意收留了他。給他找了安身之所。”向南獨自嘆息,他覺得很對不起夏妙妙和她死去的姐姐,對不起羅戰、徐國鋒等人。
黑淵知道韋意救馬德是因為什麼,他要利用馬德刺激夏妙妙,生出更多人格。讓他更為不悅的是他覺得周桂平只是表面上不喜韋意救馬德,比起韋意那種科學狂人,實驗瘋子,周桂平這種搖擺不定的牆頭草更可恨。
像周桂平這樣的人,站在道德制高點,貶低別人,抬高自己,他覺得馬德殺了警察,害了無辜的女高中生就不願意給他治療,但他自己呢,難道不是比馬德更無恥的踐踏者嗎?
再後來就是一年後,向南接到報警從劉小明手裡就出人質小女孩,但同時他和他的同事也被劉長貴砍傷,進醫院治療,因為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向南右臂落下終身殘疾
,永遠不能握槍。
周桂平又說了幾件發生在幾年前的事件,都是韋意他們計劃的一部分。周桂平只是編外人士,必要的時候出來幫個忙,真正做決策的時候根本不考慮他。
因此周桂平的心裡多多少少藏著不滿
不滿生出嫉妒,嫉妒讓人瘋狂,或者讓人清醒。
周醫生的內心經歷了很長時間的掙扎,直到遇到了一個女人。
說出來有些諷刺,以周桂平的社會地位和身家,能被他看上的女人即便不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那也一定是大家閨秀書香門第。可他偏偏看上了一位風塵女。
醫生的日子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風生水起,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苦悶壓抑。被韋意控制擺佈了這麼多年,周桂平沒有得到他們信任不說,還時常在正邪兩邊搖擺不定。他急需一個宣洩的出口。
經朋友介紹,他知道了一個叫紅袖瀾庭的私人會所。在那裡他認識了一個叫露露的女人。
露露和別的風塵女子不同,她害羞靦腆,而且心事重重。
周醫生很快淪陷了。
做露露那一行的職業底限就是不能和客人談起自己的過往和會所的任何事,但露露越界了。
某天夜裡,露露敲開周桂平的家門,醫生開門後發現站在自己家門口的女人很慌亂,臉上、手臂和背部大面積燒傷。
她哭著祈求周桂平救救她,說有人要殺她滅口。
面對情人可憐巴巴的哀求,周桂平心軟了,答應了她的請求,連夜帶她到自己還未開張的整形醫院,給女人從上到下進行醫治,並給她整容,換了一個模樣。
從此後露露在世間消失,周桂平的整容醫院多了一個沉默寡言的漂亮護士。
“露露的身份被我隱藏後,她告訴了我很多事,包括金千壤和他兒子金非凡找到她,用500萬陷害棠紅雨的事。”
“他們要幹掉棠紅麗燒燬紅袖瀾庭也是逼不得已,棠紅麗那個女人太難纏了,金千壤已經讓韋意給她弟弟棠紅雨出了個假的心理診斷書,送他去七冥山養老,棠紅麗還不依不饒要尋什麼真相,結果惹來殺生之禍,她已經查到紅袖瀾庭,保不齊再查出什麼重要線索,金千壤保不住他兒子,就會威脅韋意的計劃。”
露露是韋意、金千壤滅口計劃裡最重要的環節,她被下了藥,昏睡後放在會所床上。露露命不該絕,因為提前留心,喝下去的藥量不多,會所失火的時候她逃了出來,找到周桂平,才有了後話。
紅袖瀾庭的位置偏遠,在藍城一座半山腰上,火情發生的時間又是在半夜,最先著火的那幢建築很快就被大火湮滅。等消防接到報警,開著消防車上山救火時才發現唯一上山的路被逃生的車輛擠得水洩不通,有兩輛小轎車撞在一起,兩個車主跑到路邊叫罵就是不肯挪車讓消防車救護車過。
向南無奈地搖頭,黑淵無奈地沉默,水澹峙無奈地嘆氣,王玲玲無奈地閉眼。
這哪是什麼天災,就是一場人禍,火是故意放的,露露是被人用麻藥放倒的,車禍也是人為了
,計劃這一切就是為了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聽了露露告訴他的這些真相,周桂平漸漸從韋意的影響裡脫離出來,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立場。韋意他們做的事就是滅絕人倫,就是充滿私慾的變態研究。
他不能再放任自己和他們同流合汙,他必須做兩手準備。
救下露露是第一步。
她給露露整容,將她以護士的身份安頓在整形醫院,那是一家私人醫院,周桂平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為了活命,露露很賣力地學習,再加上周桂平不遺餘力的指導,在新醫院開張前3個月她就掌握了基本護理常識,偽裝成護士一直留在醫院。
“活著才有希望。”
黑淵淡淡地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這句話裡藏著多重意思,既是說露露逃出昇天,被周桂平救了後終於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也是表達對棠紅雨忍辱10年一遭得明真相的感慨。
也為劉芯芯的死亡緬懷,如果她肯多等待一些時日,或許就能迎來曙光。
人類無法忍受太多的真實!
劉芯芯的死就是無法承認韋意告訴她的真實,她活著就像死了,韋意會拿她不斷做實驗,只有她死了,才是活著。
在同樣的事實面前。
棠紅雨選擇忍辱負重;
劉芯芯選擇痛苦死亡;
夏妙妙選擇堅強活著;
王永列選擇同流合汙;
劉富貴選擇奮起反抗;
福生選擇冷眼旁觀。
他們的選擇不同,命運讓他們走上了相同的軌道,他們被人掌控,被人奴役,但他們都有一個不可預知的未來。
棠紅麗闖了進來,周桂平、露露、郭希傑.......他們闖了進來。
一顆石頭扔進寧靜的湖面,激盪起一圈波紋,但很快掩滅平靜;再一塊石頭扔進湖裡,又激盪起一圈漣漪,兩個波紋重合了,再擴大的漣漪範圍更大。
越來越多的石頭被扔進湖水裡,激盪起更大的波浪。然後湖水裡的魚被驚起,紛紛跳出湖面。
有漁民划著小船拋下漁網,打起了魚。
那漁民就是向南。
周桂平的故事還在繼續。
“大約8個月前,醫院的一個病人王永列找到我,說他想做一次整容手術。”醫生苦笑道:“最初我是反對的,王永列只是一個病患,不出意外他將一輩子住在醫院,整容這件事對他有什麼意義?”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沒有必要我不建議任何做整容手術。”醫生說得很認真。
“3天后的一個下午,醫院打電話告訴我王永列在洗澡的時候滑倒,臉部嚴重摔傷。我立刻趕到醫院給他檢查。他的傷口並不像他描述那樣是摔倒造成的,而是有人故意拿了硬物從正面敲擊造成的。”
周桂平起身,雙手空握,做了個類似棒球手擊打的動作。
“手術就在七冥山做的,我記得當時給他拍過幾張腦部掃描,我藏在影像室的一個資料夾裡。應該對你們有所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