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林王忽然說道：“你不妨猜猜看，他到底說了些什麼，讓我徹底改變了主意。”
柯林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敢妄言，不過大致可以猜出來，他說出了修羅道明王訓導裡一些更加經不起推敲的事情。你啊，遇到了一個琢磨修羅道和不動明王很久的人，他很可能不是天人王這麼簡單。”
“嗯，雖然沒猜到，但是也有點靠邊了，但是你後半句是結結實實的猜對了，他是珈琳顰伽神王的寄身。”而珈琳顰伽神王就是天人界的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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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難怪你打不死他。”
“實際上這麼多年來，我對他言辭的機鋒依然很拜服，回想起來，他可能不是什麼寄身，很有可能就是珈琳顰伽的化身，基本上可以算是他本尊面對面在和我說話。他後來說的那些話的主要意思就是，修羅的身體如此的彪悍，實際上違背了六神王在這一劫建立六道時候達成的某種默契，也就是生魂平衡。”
“生魂平衡？是什麼意思？”柯林好奇的問道，經文裡從來沒提過這樣的秘辛。
“也就是大致相同數量的靈魂在六道內輪迴輪轉，直到最後六道道果圓熟，化為功果。修羅如此強悍，把靈魂滯留在修羅道，豈不是會破壞了這一迴圈？”
“啊，這樣的事情，只有他們六個自己知道吧。”
“是啊，所以我才懷疑他的身份。但是他始終對此笑而不語，不承認也不否認。可是他說的東西，差不多每句都在證實著我的猜想。除了上面提到的這個名詞，他緊接著丟擲了一個猜想，認為六道神主能同意這樣的設計，是因為不動明王用一些別的設計來抵消了這個修羅不朽的這個設計。”
“什麼設計？”
“就是讓我們從一出生就認為，只有戰鬥，才是修羅的宿命，修羅不應該有其他的生活方式。假如有，也是不榮譽的，這樣，修羅們就會處於一種很高的死亡率中，自然也就抵消了修羅們強悍的肌體優勢。”
瑞林王的表情很苦澀，這比剛才對方沒有付出全力來和自己戰鬥還要侮辱人。
那些自己從出生的第一個瞬間就篤信不疑的信念，那些支撐著自己戰勝了無數敵人的信念，在他的嘴裡，變成了一場陰謀和精巧的設計。
他的眼神迷離，又一次回想起千年前的那一幕。
一千多年前，天人界，安樂王城。
風雷湧動，戰鬥了八天八夜早已破爛不堪的衣物在瑞林王身上獵獵作響。
瑞林王的瞳仁，是可怕的幽藍紫色，透出縷縷金光，三頭六臂的他，已經完全展現了修羅法相，青筋在每一個頭上都爆粗。
他賴以成長的信仰和全身心信奉的主神，被對手從根本上否定了，但是他卻想不到任何辯駁的角度，現在，兩個人中只有一個死去，才能消除這種褻瀆。
然而這一次，安樂王灑下了漫天的花雨，他消失在花瓣和香氣中。
對方並不是修羅，所以瑞林王無法透過修羅意鎖定對方，但是修羅王自然不會就此罷休，他的聲音猶如雷鳴：“快出來把，你這個巧舌的婦人，你以為逃避就可以了，我先毀了你的安樂王聖壇，如果那時我的暴怒依然不能平息，你還是不願意出來的話，我不介意毀掉整個天人界，你的話，徹底褻瀆了我的信仰和我的神。”
穿過漫天的花瓣，空中傳來安樂王平和而悠揚的聲音：“其實你不必如此暴怒，畢竟你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相信你的神，認為六道輪迴和血海轉生都是真的。一個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看到生機勃勃的天人道和人間道，相信從一開始，六道就是生魂平衡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寧願相信我的神！”瑞林王朝天怒吼道。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收回剛才那些無禮的質疑。你的神是對的。”安樂王很認真的說道，但是怎麼聽都像是在嘲諷。
“那你出來！當著我的面對我道歉。”說是讓他出來道歉，實際上猙獰的表情說明只是想讓對方出來受死。
“看得出來，你依然很憤怒，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冷靜一下，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自己！”
“我自己?”瑞林王敷衍著，卻不停的用他的三個頭六雙眼睛掃視這周圍，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是啊，冷靜一下，直視那個讓你毅然付出代價，踏遍六道所要找尋的東西啊。”
“是道麼，那又怎樣，沒有不動明王神主給我的一切，我又怎麼會有今天，我又怎麼有資格站在這裡，我怎麼有能力去追尋真的道？他到底錯在哪裡了，讓你這樣的詆譭。”
“他沒有錯，你也沒有錯，我更沒有錯。”
“那是誰錯了呢？”
“誰都沒有錯啊。一個人想要拎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從生養自己的土地上超拔出來，這容易麼？如果這很容易的話，神的殿堂裡可能比人間道的菜市場還要擁擠了，你雖然很聰明，很努力，但是古往今來的修羅王也不下幾千了，你數數看，有幾個超凡脫俗，破碎虛空了？你以為誰都可以做到面對血淋淋的真相依然能坦然接受麼？不，你口口聲聲說要追尋的道，就算真的擺在你眼前，你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瑞林王完全的啞巴了。
“只因為它必然和你以前聽過的那些東西完全格格不入，可是你想過沒有，那些別人隨隨便便甩給你，你司空見慣，世上眾人皆知的所謂道理，不正是讓你成為庸眾中的一位的道理麼？如果那才是對的，你又何必去到眾人無法踏足的地方不知疲憊的找尋那個誰也沒見過的答案？”
“哼，難道隨便遇到一個邪魔外道，跟我說些根本沒有道理的歪理邪說，我也要接受麼？”
“那你到底是在追求戰鬥的快感，還是在一心向道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都想要，你快出來吧，我現在的所追尋的道就是你啊。”
“你們修羅一向很暴烈，總是趕著去戰鬥卻不是停下來分辨真相。可是歲月悠長，我們天人沒有在戰鬥，依然可以追尋道之所在，也並沒有錯過什麼啊。你為什麼不試著用海納百川的王者之風去寬容別人所說法，然後不帶一點偏見的，冷靜的，最苛刻的眼光去審視它呢。如果有可能，親自試一試。不用急著去下結論呢。就算你活到了世界和時間的盡頭，你親眼看見了那一切，你也並沒有比急急忙忙的戰死更加吃虧，你真的不想試試長生麼？只要你活得足夠長，也許有一天，道會自己跑到你面前來呢。”
是啊，活下來，長生，然後見證修羅道的末日，也許那一天，真相會自己跳出來呢？這提議不由得讓他心動，真正讓他心動的原因是，安樂王這麼說，好像是真的有辦法做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