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學館那位谷先生,李士瓚的導師,在與疾病進行長期的鬥爭之後,於不久之前去世了,享年六十三歲。訃告上說,為了表彰他在行星運動規律方面的貢獻,職級評定司決定追授他院士頭銜。整篇訃告當中對他的稱呼,也都以“院士”結尾。
孟仞想起七月的時候,他到王副院首府上赴宴,席間太嶽書院的潘先生就提過此事,說谷先生再評不上院士就得追授了。沒想到此話竟然成了真。
“追授有什麼用啊……”他喃喃道。
匡先生嘆道:“上次那個十大成果評選的時候,我也聽了他學生的報告。谷先生的運氣還是不錯的,有這麼個學生能繼承他的志向,並且超越他。我也馬上就六十三了,要是哪天突然病篤,你們可也得爭口氣。”
他最後一句話的語氣不像是玩笑。巫澎也難得地正經起來,拱手道:“師父身康體健,定能長命百歲的。”
……
幾天以後,孟仞在書院裡見到了李士瓚。當時他行色匆匆,頭上戴著白色的頭巾,臉色有些憔悴。孟仞向他拱手,說了些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之類的客套話,李士瓚只是搖了搖頭,對他說道:
“最近忙於整理資料,顧不得保重身體了。孟兄,既然今天碰見了,我可以跟你透露一句,我已經在師父的資料當中得到了行星運動的第三條規律。
第三定律的核算工作其實已經進行了很久,最近好不容易接近了尾聲,可師父卻……唉。”
李士瓚閉上了眼睛。
“谷先生在天之靈會感到欣慰的。”孟仞道。
李士瓚又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在天之靈……孟兄,我先告辭了。”
他匆匆地朝物理學館那邊走去。孟仞猜測他是趕著回去寫論文,好趕在會議論文截止收稿之前投出去。
要是李士瓚所說的“第三定律”就是開普勒第三定律的話,那麼他的報告無疑將成為物理學大會中最重磅的一個。
時間逐漸接近年關,十二月二十日,物理學大會停止收稿,之後的一天,腦理學大會也停止了收稿。由於收稿的過程當中,稽核一直沒有中斷過,所以最後一批稿件兩天之後就全部稽核完畢。
孟仞和巫澎也終於接到了他們的活。他們需要在一天之內把所有的論文按照第一作者的筆畫數量排序,隨後交付百里城的印刷站。
天上紛紛揚揚地飄著雪花,兩人實在是不想在這種天氣下御劍,便抱著幾大冊論文,徒步往印刷站走去。
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人清到了路邊。每當兩人經過面積比較大的空地時,都能看到空地的中央架著六尺多高的木柴堆,火焰熊熊燃燒著,煙霧沖天而起。每個火堆旁都圍著一些人,有說有笑。
這是這個世界的習俗,十二月二十五,要在戶外點起火堆燃燒一整天,將舊的一年所有的邪氣全部燒掉。
寓意是不錯,規模也很宏大,就是太嗆人了。孟仞心想。
整座百里城煙霧繚繞,街道上霧濛濛的,走過一片煙霧較濃的地段時,孟仞猛烈地咳嗽起來。
“就不能換個健康一點的習俗嗎!”他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在他們的上空,兩個捕快御劍飛了過去。有了這樣的習俗,每年十二月二十五,都是縱火案的高發期,是以捕快們不得不在這一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大巡邏的力度。
“明天就健康了,”巫澎笑道,“掃塵、沐浴,都在明天。”
孟仞總算停止了咳嗽,舒了一口氣,道:“沐浴一次要三十文,太貴了。”
沒有自來水,沒有熱水器,洗澡便成了件麻煩事。孟仞前幾天才去浴池洗了一回,不想再花一次錢。
巫澎道:“明天書院的浴池免費開放。”
孟仞撇了撇嘴:“那就更不能去了,想想就知道肯定會人滿為患。”
巫澎笑道:“反正跟我沒什麼關係,我明天在家待著,不過來了。”
穿過這條街之後,印刷站的牌匾浮現在兩人眼前。孟仞本來想見識一下活字印刷或者雕版印刷是什麼樣子,但他們能看到的範圍僅限於最外面的櫃檯。
那夥計一見這麼多要印刷的東西,便提醒道:“二位大爺,這可要過年了,這麼些內容,恐怕得等上一段時間才能開始印刷。”
巫澎道:“我可管不了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反正,一月十八之前,我要看到第一批,三本樣品。一月二十七之前,三百份成品,要全部印刷完畢。”
他說著掏出一整錠金子,放在櫃檯上。這是學館按照市價的一點二倍給的印刷經費。當時看到這麼多錢,孟仞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這個時代的印刷成本會這麼高。
夥計笑道:“這倒不難辦到。二位只管放心,一月十八來看樣品就是。”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想來拿金子。然而巫澎不等他碰到,便劈手將其奪了回來。
“定金是多少?”他笑著問道。
夥計說道:“五錢銀子。那這些黃金是……”
巫澎晃著手裡那錠金子說道:“這是我們最終的出價,比市價要高一些。不過,要拿到全款,前提是你們得按時完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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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們站主叫來吧,”孟仞道,“這些條款都得立字據。”他從袖子裡抽出一份條款,遞給夥計。
夥計看了兩眼,遲疑了一下,道:“時間比較緊迫,確實有一些困難……”
“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巫澎道,“趕緊去找站主吧。”
夥計無奈地搖了搖頭,繞過屏風往後面走去。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要印刷三百份,對他們來說確實有一些困難。不過,既然他剛剛已經誇下海口,就只能把站主叫過來圓場了。
站主倒是個爽快人,很快就跟巫澎和孟仞談妥了生意,決定完全按百里書院提出的條款執行。照他的意思,既然金主願意出比市價更高的價格,那他們也值得加加班。
“那個夥計是想收點小費吧?我看他好像本來不想讓我們見站主。”走出印刷站,孟仞問道。
巫澎道:“估計是的。但我不想給他。”
孟仞笑道:“看出來了。”先是用錢騙他打包票,又把錢收回來,讓他不得不把站主叫來為自己圓場。巫澎這幾手倒也不算多高明,不過確實為他們省了不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