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簾子。
一間逼仄的房間映入了陳沐視線。
光線昏暗的室內，僅放著了一張蓋著褥子的小床。
環顧四周，除卻那簡陋的床頭櫃，亦是沒有它物。
“咳咳咳……”，自床上再次傳來一陣咳嗽聲。
陳沐隨即將目光迴轉，看向那個此時呈蜷縮姿態躺在床上的老人。
“小白子，你拿藥過來了啊……”
“咳咳咳，是小陳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這邊。”
老餘甚至虛弱到都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陳沐來，而是往後稍移了些許位置。
“老餘啊，老人家不能長時間躺著的，偶爾也需要接受點陽光。”
陳沐說著將床後的那扇小窗給輕輕拉開，讓此時清晨的明媚陽光透進來一絲。
“咳咳咳……”
窗外的微風悄然吹拂而進，將此時室內渾濁空氣和發黴氣味給衝散了些。
陳沐沒來由的咳嗽了兩聲，隨即轉身為老餘拿來藥和端過來了杯熱水。
這種藥其實並沒有任何治療的效力，只能用於止痛而已。
陳沐只是隨意瞥了眼便不再說話，而是細細的喂著老餘喝下。
“咳咳，小陳子，你這，要是我們家那個有你這麼體貼就好了。”
“在後屋說著前屋壞話會被聽到的，尤其是在白端雲的聽力還挺好的情況下。”
陳沐背著手賊兮兮的將聲音壓低了些，又開始認真觀察起此時老餘的臉部狀態來。
人的衰老往往只在某一個不經意的轉身瞬間，僅僅只是幾周不見，這個當時還能勉強行走的老人如今已然躺在床上，乾瘦異常，大大小小的老年斑格外明顯。
“怎麼了，小陳子，我臉上有啥東西嗎？提前說好，我在這方面上可是比你家的那位大爺要愛乾淨得多，每天早上和晚上都堅持洗臉的。”
“哦對，現在自己整不動了，是小白子他來幫我了。”，短寸老人望了望簾子後的方向，眼眸漸漸透出一絲別樣的慈祥神色來。
“沒什麼……我只是感覺，時間過得真快。”，陳沐輕嘆了口氣，又替老餘他給理起了被褥邊角。
“是吧，我也覺得時間過得挺快，明明當時小白子還是個連剪刀都拿不穩的毛頭小子，結果幾個月的時間，現在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
“你們年輕人，記憶力好，身體也好，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比我們這些老頭子來得要快。”，老餘抓住了陳沐手掌，又安心得拍了兩拍。
“不用露出這幅表情的，你看小白子他一整天沒心沒肺的吃吃喝喝多好，不就是個死嗎？”
“再者說……咳咳……”，這個老頭子即使連咳嗽都止不住也沒有忘記使壞：“你家大爺，也是遲早的事，最多要比我晚上那麼個幾年而已。”
“大爺他，最近過來看過您嗎？”，陳沐並沒有因為面前人的逗趣而產生情緒波動，反而是再次將聲音給壓低了點。
其實老餘他雖是強裝說話精神，但實際上在陳沐聽來依舊很是衰弱，在五感加持之下更是明顯，整個人的狀態就如同一陣微弱晃動的火燭。
“他啊，前幾天還來過一次，說是讓我早點爬起來和他下棋來著……咳咳……”
說到這裡，老餘伸出他那雙乾裂暗淡的大手拍了拍陳沐肩膀：“我聽你家大爺說，你小子要和上次見到的那個小姑娘結婚？”
“是的，而且求婚估計也在最近了。”，兩人談及李欣曦時，陳沐的聲音明顯堅定了許多，就連拳頭也是緊緊攥著。
“好小子，咳咳……哈哈哈，比我們家小白子有出息，也比我們兩個老頭子要有出息。”
“上次我和你家大爺過去看你們的時候，我看小白子他一直朝著那個穿白色裙子的妹子看來看去，是不是有意思。”
“他有意思，但沒膽子。”，陳沐的回應相當誠懇，直讓原本還有些咳嗽的老餘直接笑開了花。
“我也知道，他沒膽子，但你小子有，而且膽子比誰的都大。”
“到時候，記得多關照關照小白子，也不能讓他一直這麼下去，到時候弄得連個媳婦都討不到。”
“老餘……您這是？”，陳沐沒再說話，而是靜靜感受著此時老餘身上的那股衰弱氣勢。
“得了得了，小白子他看不出來，難道你小子還不知道嗎？和你家大爺是得的一樣的病，肺癌。”
“但說起來，我咳咳……其實身上的病比你家大爺多得去了，前些天還運氣背摔了一跤。”
“您家人他們呢？”，陳沐心中暗自嘆息，卻是再度關切的詢問開口。
“什麼家人？早就不搭理了，一整天天的就想著些有的沒的。”，老餘聞言嫌棄的擺了擺手。
“我現在，也就只有這麼一間理髮鋪子，還有這麼個不成器的徒弟而已。”
“人不能這麼消極，最起碼還能有大爺他陪陪您，再不濟，偶爾也還有我們幾個小家夥可以過來看看。”
陳沐這樣寬慰的說道，目光卻是沒敢在此時一臉灰暗的老餘身上停留，而是移向窗外的那棵枇杷樹。
如今季節已過，滿樹的枇杷早已消失不見，只餘下空落落的枝幹和底下落葉，蓋了厚厚的灰色一層。
“消極？我可不咋消極，要是消極的話，當時在醫院那次就挺不過去。”
窗外的風吹著落葉刷刷作響，而簾子內的老人咳嗽亦是片刻不止。
“本來我想著，這把老骨頭，也就隨緣看能撐到什麼時候了。不過現在吧，也想看看你們兩個小家夥的事情。”
“咳咳咳……結婚什麼的，我肯定是看不到了，倒是求婚這檔子事啥的，還有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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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老，您是怎麼知道的？”，陳沐聞言不由得面露奇怪之色。
“剛才你和小白子在外面一直說這事，我早就聽到了。”
“這人啊，就是奇怪，明明是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卻是連聽力都比平時敏感了許多。”
老餘亦是望著窗外看了會，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這才將聲音給壓低了些重新開口。
“小白子說的那棟廢棄大樓，應該是個不錯的求婚地點，只是你們得先去天台打掃打掃。”
“要是到時候被其他人過問起來，可以提提我老餘的名字，應該就沒啥問題。”
“現在想想，這棟本來是留給那堆狗屁親戚的樓盤，或許留給小白子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