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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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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硯一怔, 反手攬住喬玉的腰,俯身抵著他的額頭。兩人的目光正對, 能看到漆黑的眼瞳裡清晰地倒映著彼此,是與上一次見面,甚至是從前的面貌很不相同, 可卻還是無比熟悉,無論何時何地,只需一眼,便能辨認出來。

周遭似乎都凝滯了一般。

喬玉的眼眸裡盛滿了眼淚,他歪著腦袋, 胳膊還搭在景硯的脖頸處,有些疑惑地移過目光,仰起頭,啾了景硯的唇角一下。

景硯微微一笑, 很輕鬆地他抬起喬玉的下巴,保持著對視的姿態,很認真道:“我知道, 我抓住了。”

也從未松過手。

只是,只是暫時弄丟了一小會,所以景硯獨自走過了那一小段漆黑的, 沒有光亮的路。

現在不會了。

即便是光, 他也會抓住。

景硯的身形消減了許多,可力道依舊不減,至少是喬玉毫無抵抗之力的。他不過轉個身, 手掌稍稍用力,就輕而易舉地將喬玉按倒在了軟榻上。這裡比不得宮中,軟榻也不夠大,勉強才能容得下一個人的大半身體,更何況此時是兩個人成年男子在上頭,只能肢體交疊,衣衫纏繞,連呼吸都比在別處來的急促熾熱。

一陣天旋地轉後,喬玉整個人被按在軟榻上,他只穿了一身白綢,很輕薄的料子,動作稍大一些,就揉皺在了一起,露出脖頸和肩胛處雪白的皮肉,身形纖瘦且動人。

景硯壓在喬玉的上頭,他不需低頭,不需要其他的動作,喬玉就在他的面前,觸手可及,他很自然地吻了上去。

喬玉的嘴唇柔軟極了,似乎能隨著景硯的意願擺弄出任意的形狀,像是一塊蒸熟了的糖糕,又甜又黏,軟的要命。

那個吻緩慢地向下滑動,一寸皮膚也不放過,全都蓋上了景硯的印章。接著,皺成一團的綢衣也被褪下,落到了一旁。

喬玉瑟縮了一下,畢竟還是早春,天氣透著料峭,窗戶半開半合,有風吹了進來。

景硯叫他溫暖了起來。

天色已晚,餘暉將落,喬玉和景硯的影子交疊在一處,因著最親密的姿勢,最親密的接觸,兩個人似乎成了一個人。

喬玉的小腿垂在軟榻邊,隨著動作起起伏伏,才開始白的近乎發光,後來也染上了輕薄的紅。他喘著氣,偏過頭,溼漉漉的眼睛還含著痛苦與快樂的淚水,隱約瞧見外頭剛升起的月亮,那月亮圓的很,大約是圓滿的好兆頭。

月如此時。

景硯似乎不太滿意喬玉的不專心,他的眼睛又被吻住,再看不見月生星垂,繁枝搖曳,什麼也瞧不見,似在夢中。

到了最後,他們倆的聲音不知誰比誰啞了。

喬玉斷斷續續睡了一小會,被景硯抱去洗澡,熱水一浸又醒了過來,他還不太清醒,本能地環住身前人的脖子,含含糊糊地問道:“你的喉嚨怎麼也啞了?方才叫我的名字,我都聽不清了。”

那人正梳洗著他的長髮,聞言一笑,清了清嗓子才說話,“前些時候得了傷風,說話就啞了些,現在聽得清嗎?”

在喬玉的記憶中,景硯沒怎麼生過病,唯一的一回就是病的快沒命的那次,對景硯生病這事有了陰影,他還是迷迷糊糊的,心裡想著景硯肯定是不好好吃藥休息的緣故,便故意道:“要好好看病的,你的話我都聽不清了。”

景硯停下手上的動作,將喬玉往自己懷裡攬了攬,貼著他的耳垂輕聲道:“唔,那這句話聽不聽得清,我心悅你,喜歡小玉好久了。”

喬玉的心跳停了幾拍。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這句話燒了起來,沒舍得死撐著,很沒骨氣道:“聽到了,我也,我也是啊。”

因為被身前這個人愛著,所以在那個人眼裡珍貴非常。就如這世上的萬千人中,景硯就像寶石一般發著光,無論前路有多少阻礙,他都能找到對方。

喬玉一直都知道。

景硯仔仔細細地將喬玉洗了一遍,還細數了他身上的傷口,因為沒有仔細照料,傷口還是橫亙在喬玉雪白的皮肉傷,特別是被蕭十四所傷的那些,幾近猙獰。

他不能對喬玉說這些,卻險些捏碎了手腕上戴著的佛珠。這是喬玉那日遇刺後落下來的,現在顏色黯淡,沒什麼光彩,大約是因為浸透了血的緣故,再無原來的慈悲與祈福之意。

所以景硯戴上了,不會再摘下。

洗完了澡,喬玉又被妥帖地抱回了床上,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瞪圓了一雙鹿眼,和景硯面對面看著彼此,他的喉嚨雖然啞了,話還是不少,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景硯聊著過去半年的事情。

他只講那些好事,那些不好的,痛苦的,讓人難過的,都一帶而過,不會細述。

景硯沒有問,他只是將喬玉牢牢攬在臂彎中。

過了好久,喬玉縮在景硯的懷裡,瞧見了那串佛珠,將自己脖子上掛的那一顆也拿了出來,放在了一處。

他的語調很輕又很軟,似乎在說一件快活至極的事,“當時那人要殺了我,那一劍刺穿了玉佩,被佛珠擋了一下,才卸了力道,然後玉佩碎了,佛珠掉了,是它們救了我。我想,因為我的命不僅是自己的,還是阿慈的,所以要用玉佩和佛珠兩樣東西來抵。”

景硯半闔著眼,他的右手捏緊,指甲掐到掌心,指尖已經沾上了自己的血肉,左手卻還是很溫柔地放在喬玉的頭頂,小心地撫摸著他的長髮,“現在佛珠分成兩半,一半在你那,一半在我這,我們就用一條命了。”

自此以後,同生共死,再不分離。

喬玉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他已經許久未睡好覺了,要麼是受傷疼痛難忍,要麼是日日擔心,一路上來風餐露宿,睡個覺都不得安寧,要時刻注意著周圍。而現在不同了,對於喬玉而言,景硯的懷裡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他睡的很好,再醒來的時候睜眼看到外頭的天色昏昏沉沉,還以為是天亮,一摸身邊是涼的,手卻被捉住了,又問:“殿下怎麼醒的這樣早,天還沒亮,我們再睡一會。”

景硯有些好笑,他握緊了手,捏了喬玉紅紅的鼻尖一下,“哪裡還早?你以為是天亮,可現在已經是天黑了。”

又添了一句,“小傻瓜。”

小傻瓜喬玉還不忿地想要辯駁,卻發現肚子空空,發出好大一聲響動,景硯沒笑話他,叫外頭的人將一直溫在灶上的飯菜都端了進來。

在喬玉睡著的時候,景硯已經將他挪回了仙林宮,這裡打掃的很乾淨,佈置得與從前別無二致,即使是那些被蕭十四破壞了的東西好似都恢復了原樣。

盛海現在是景硯的貼身太監總管,領著一眾小太監小宮女來給喬玉上菜,又收斂心神,想要在喬玉面前留個好印象,這比什麼都要緊。他從前只是聽聞喬玉石景硯的掌中寶,心上人,又嬌又寵,可實際上連喬玉的面都沒見過,對這些話也不太相信,畢竟景硯那樣的人物,他不覺得會真的喜歡上一個人。更何況喜歡又如何,他在宮中看的多了,都是些淺薄的感情,什麼都算不上。

直到他真的回到了景硯的身邊,直到喬玉回宮,景硯就這麼一日一動不動地陪在喬玉的身邊,一隻手交握在一起,另一只批批摺子,別的事一樣沒做。

盛海慣會諂媚討好人,將飯菜都上上來了,一眾小侍從都推下去了,他眼巴巴到喬玉面前道:“奴才是盛海,殿下身邊的太監,您要是有什麼想要的,只管找奴才就好了,奴才一定幫你辦的妥妥當當的。”

喬玉有些疑惑,他望了盛海一眼,道:“我要什麼,難道不是直接就找殿下要了嗎?”

還要透過第二個人,從前沒有這個道理的。

景硯眉眼含笑地望著他,哄著喬玉道:“他是新來的奴才,你聽他瞎說什麼。”

盛海抖了抖,出師未捷身先死,他雖然已經把喬公子看的再重再重,可能還是對這位喬公子在景硯心中的地位有所誤解。

景硯倒也知道他的德性,沒怪罪下來,就是讓他退下了,兩個人獨用晚膳。宮裡的飯菜很好,又都是喬玉喜歡的,他吃的肚子滾圓,景硯揉了揉他的肚子,將他提溜出去散步,走了幾圈院子,就看到太醫提著箱子進來了。

喬玉長到這麼大了,看到大夫還是有點心虛,拽著景硯的袖子,先聲奪人道:“太醫是來給殿下看嗓子的嗎?”

景硯一頓,拉著喬玉往回走,“當然不是,是來給你看身體的。”

他說這話時雖含著笑,可語調卻很堅定,不容反抗,喬玉有點慫,還是不願意,軟著嗓音朝景硯撒嬌,“我的身體沒什麼不好,就是黑了點,捂捂就白了。”

景硯一彎腰,將喬玉整個人抱了起來,輕輕吻了吻他的眼角,“身體好不好,你自己說了不算數,乖一點,好好看病。”

從這個角度瞧過去,喬玉正好能看到他鬢角的一縷白髮,不太甘心情願地應了一聲。

太醫對他們倆的動作只當看不見,面色不改的磕頭跪拜,抬手替喬玉診脈,他是個鬚髮盡白的老頭兒,但精神很好。

喬玉雖然有點慫,但到底沒有多放在心上,只有景硯垂著眼眸,注意著太醫的一舉一動。

那太醫醫術很好,仔細思索了好久,才斟酌著開口,道:“臣觀喬公子的脈象,似是幼時體弱,將養了這麼多年,後來才算是好些了。這次受了刀傷,失血過多,又沒好好修養,勞累了許久,氣血虧空,精力不足,日後需得好生用湯藥養上幾年,否則恐怕年紀再大,那些病症都要顯出來,於壽數,壽數有礙。”

他和荀太醫是太醫院出了名的直性子,不會為了別的緣由掩飾病人的病情,有一說一,所以他說出來的就是真話。

連壽數有礙這種話都敢說出來了。

喬玉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問話,景硯便一字一句詢問起來了,他眉頭皺的很緊,捏著喬玉的手無意識的用力。

太醫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他說恐怕於壽數有礙而不是一定,那便是有法子養回來的,只是又是藥方子又是藥膳,還有針灸之類的,喬玉漸漸聽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才說完了,太醫要離開了,喬玉卻忽的驚醒,他道:“你別走,也給殿下瞧一瞧病,他的嗓子啞了。”

太醫作為一個大夫已經很膽大了,可還沒到包天的地步,不敢勉強景硯看病,卻見喬玉很強硬地拉過景硯的手,擺在身前,很不要命地問道:“我病了要吃苦藥,殿下也病了,怎麼能逃?”

景硯縱容地笑了笑,對太醫伸出手,同他道:“好了好了,我陪你一起。”

太醫幾乎都不敢聽兩人的對話,強行鎮定下來,靜心替景硯診脈,只聽喬玉又添了一句,“還有殿下的白頭發,有藥可醫嗎?”

其實景硯的嗓子他們診斷過無數遍,因為總是好不了,也尋不出什麼緣由,此時自然也無,只能含含糊糊講了幾句話,又扯到了白頭發上頭,才算是能說真話了,“殿下的白髮,大約是前段時間憂思過度,白了的頭髮怕是回不來了,只能等新長出來的。況且是藥三分毒,若是真要說法子,不如多吃些生髮養髮的藥膳,慢慢就好了。”

全聽罷過後,已是夜裡了。景硯派人去抓了藥回來,一天也不肯耽誤,喬玉委屈巴巴地被灌了兩碗藥後,從嘴唇到舌頭又被親了個遍,沒放過一塊地方。

景硯端著空藥碗問他,“這樣算不算一起吃了藥?”

喬玉眼裡盛滿了因為過度親吻而盈滿的眼淚水,結結巴巴道:“也,也算吧。”

於是,他們二人開始了修身養性,天天早也藥膳,晚也藥膳。即便是御膳房的手藝再出眾,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那些藥材,再怎麼也做不出多好吃出來。中午會稍放縱一些,吃些糖糕甜甜嘴。

日子緩慢地從早春過到了晚春,荼靡都開敗了,喬玉又白回來了,他的底子好,模樣更添了幾分動人。景硯原先的白髮都剪了,同髮根處發的都是黑髮,一切都再圓滿不過。

只除了一樣,還在地牢裡待著的陳桑。

那時候為了找回失蹤的喬玉,景硯沒按原來的計劃,幾乎是毫無顧忌,極其匆忙地將喬玉抓來的。陳桑在南疆待了這麼久,戰功赫赫,穩定一方局面,沒了他,南疆雖說沒亂成一團,但四處的部落也都不再安分了。景硯才開始不殺陳桑,是為了尋出喬玉的下落,現在喬玉找到了,他不可能將陳桑放出去,正在穩定著南疆的局面,還有就是丟失的虎符。

景硯知道虎符在陳桑那裡。

不過虎符還不算太要緊,即便丟了,也就如同南疆一樣,多添了些麻煩,但與景硯來說只是一件要處理的事,所以他也只是派人日日審問,沒再親自去審問陳桑了。

景硯是一貫的狠心,又不可能放虎歸山,再加上陳桑又對喬玉做了那樣的事,他沒打算留陳桑的命。

那一日,下頭又稟告上來,說是陳桑堅持不鬆口,景硯也不強求,他隨口吩咐道:“再審問幾日,等到夏天,再問不出什麼,就算了。”

那暗衛沒敢問什麼叫“算了”。

這大半年來宮中變化頗多,稱心還待在大明殿中,外人都知道元德帝不可能再起復,稱心也不可能如從前那樣有權勢,不過外頭的體面還是有的。他雖然近乎被囚禁在大明殿裡,但做了這麼多年的總管,加上景硯也要在面子上給大明殿過得去,他還是有些法子能和外界聯絡的。

陳桑在宮裡埋下的暗子極深,即使景硯成事後將整個皇宮清洗過了一遍,也還有個漏網之魚。

那人極小心謹慎,但是陳桑被抓,生死未卜,他孤身在京城中,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告訴了稱心。

因為訊息是從南疆傳來的,在宮中又頗費了些功夫才傳到了稱心這裡,稱心知道的時候已是過年後了,他只敢瞥了一眼,就將那紙條對著元德帝床頭的蠟燭燒成了灰。

稱心全身都失了力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沒辦法看著陳桑去死。

後來喬玉回來了,還來看過稱心幾回,說稱心比以往胖了些,果然還是從前的事太多了,現在少了就好了。

其實不是的,只是稱心刻意多吃多睡,他還有陳桑,不敢倒下。

稱心暗地裡在宮中尋著訊息,他的這些動作太小,還沒引起景硯的注意,後來膽大包天,想要開始將陳桑救出來的時候,才被查出來送到了景硯的案前。

景硯只是笑笑,“沒料到他對夏雪青倒是情深意重。”

陳桑將自己和稱心的事瞞的很嚴實,就連景硯也只知道稱心因為早年欠了陳桑一條命,現在在為他辦事,這個解釋很合乎稱心的性格,景硯也沒多想,不知道他們倆多了一層關係。直到後來陳桑被抓,以前的事慢慢浮出水面,才露出了馬腳。

原來如此。

景硯不太想要稱心的命,畢竟喬玉著實在乎。但他思忖了片刻,吩咐道:“那就讓他救出去,看虎符在不在京城中,不論在不在,找沒找到,離開京城,一律斬殺。至於稱心,把他帶回宮。”

若是虎符真的在京城,陳桑逃脫後一定會帶走最重要的籌碼。但要是不在,可能就還是藏在南疆,景硯卻不願意夜長夢多,放陳桑回去的變數更多,為了虎符也不值得。

稱心做了許多準備,聯絡了陳桑在京城的舊部,安插進了宮裡,一切都很順利,順利的過了頭,他不敢懷疑,只能相信,因為除了這條路,他沒別的路可走。

那是一個雨夜,晚春的天已經開始悶熱了,稱心換了身尋常太監的衣裳,混入了送飯的裡頭。他一步一步從臺階走下去,一旁的燈火很暗,環境很糟糕,他能聞到腐臭潮溼的味道。

陳桑被關押在最裡頭,稱心拎著飯盒,不敢引人注目,一路朝那裡走過去。他的腳步很輕,又刻意低著臉,到了那裡後,只能用餘光瞥到陳桑的小半個身體,他穿了身囚服,被刺穿了琵琶骨,大約是因為是太久之前的事,連血都不再流,只是稻草堆上有一堆乾涸的血跡。

他聽到動靜,眼都未抬,依舊是散漫地盯著牆壁上的某一處。

稱心敲了敲鐵門。

陳桑偏過頭,他的牙一咬,似乎難以置信,又仔細辨認了幾眼,才將聲音壓的極低,“你怎麼來了?不要命了?”

稱心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陳桑站起身,琵琶骨上連著兩天沉重的鎖鏈,卻還是朝稱心這邊走過來,握住了他冰冷的指尖,努力貼近身體,可即使再親密,也沒辦法貼到一塊。

他的聲音裡似乎還有幾分歡喜,卻是忍耐著的,“是來看我最後一面嗎?”

稱心抬眼望著他,眨了一下眼,落下滴眼淚水。

那淚水比陳桑嘗過的所有刀鋒劍刃還凜冽尖銳,明明是滴在了手上,卻一下子刺入他的心中。

他沒辦法安慰眼前這個人,一點也沒有。

陳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他從地獄裡爬回來,本來也並不再畏懼死亡,可一看到稱心,他忽然又害怕起來。

如果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的稱心了,他心中唯一一處光明的,還柔軟著的地方。

這是世上唯一還愛著自己的人。

也是,也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留戀著的,愛著的人。

陳桑努力伸出一小截手指,貼到稱心的臉頰上,沾了一滴淚水,他輕聲道:“別哭了,我都沒怎麼見你哭。”

稱心咬著嘴唇,他從小早熟,受了欺負委屈也知道流眼淚沒用,所以是從來不哭的,唯一的幾次眼淚都是為對方而流。

陳桑瞧著他的模樣,很無奈似的,他的臉全毀了,沒辦法做出什麼表情來,可稱心卻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一點點細小的動作,揣摩處對方的心思。

大約是太喜歡了的緣故吧。

陳桑仔仔細細地將稱心的臉都擦了一遍,指頭都快被擠的變形了,他不覺得痛,只覺得不夠,因為以後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他繼續道:“哭完了就忘了我,下輩子,也別再遇到我了。”

他在牢獄裡想了很多事,他的前半生和後半生,想的最多的還是稱心。他作為陳家小將軍的前半生幫了許多人許多事,稱心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他甚至都不太記得清了,還是同稱心重逢後,在稱心的提醒下才回憶起來的,稱心卻惦念了一輩子。後來他喜歡上了對方,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底的惡人,沒怎麼對稱心好過,反倒要求他做了那麼多。

稱心沒嘗過他的好,只承受了他的惡。

不過幸好,他所剩無幾的一點愛與良心全擱在了稱心身上,他沒叫別人發覺,原來自己這樣也喜歡他,喜歡得要命。

陳桑這個人活在世上便是個錯誤,連帶著他的喜歡也是,也正是因為沒人知道自己喜歡眼前這個人,稱心才能平平安安地站在他的面前。

稱心怔怔地望了他一會,含著哭腔道:“下輩子的事誰知道,反正這輩子要是沒遇見你,我早就死了。”

他抬起手,抵住了陳桑的指尖,“我沒後悔過,從沒後悔過遇到你。”

陳桑還想再勸勸他,外頭接應的人已經來了,稱心站起身,冷靜地擦掉眼淚,走了進去,用鑰匙開啟陳桑琵琶骨上的鎖鏈,彎腰伸出手,“沒什麼下輩子,只有這輩子。”

陳桑站起了身,肩膀上的傷口又被扯開,正留著血,他的面色不變,連搖晃都沒有。

他很堅定地“嗯”了一聲。

是只有此生的意思。

在接應的人帶領下,他們一路很順利地到了宮門前,那裡只安排了一匹馬,稱心催著陳桑上馬,陳桑一躍而上,問道:“那你從哪裡走?”

稱心道:“你快走,我從另一個地方走。”

陳桑翻身下來,落到地面,一把拉住稱心的手,又問了一遍,“你從哪裡走?”

稱心偏過頭,強裝鎮靜,“你別耽誤功夫,我當然有自己的安排。”

陳桑冷笑了一聲,直接將稱心抱起來,用受傷較輕的那隻手支撐著上馬,“你根本沒打算走,對不對?”

稱心確實沒打算走。逃離了皇宮並不算安全,只有離開了京城,才算是有一線生機,他原先就準備留在這裡,攪亂京城,給陳桑轉移視線。

他就沒打算活。

陳桑知道他的心思,他終於能咬著稱心的耳朵說話了,很漫不經心道:“是你說的只有今生的,你要是死了,咱們便一起來世再來好了。”

稱心坐在後來,身體一僵,沒再說話,只是將臉頰貼在陳桑的後背。

天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他們走的又是小路,什麼光亮都沒有,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只有他們彼此和穿過的風。

稱心覺得這是他此生最快活的時刻。

即便下一刻就丟了性命也死而無憾了。

馬在無人之時奔跑極快,他們沒走彎路,徑直地離開了京城。

稱心的下一刻來了。

他不需注意前方的路,便打量著四周,忽然瞧見左邊有一點光亮,在這黑夜之中極為顯眼。

是即將離弦的箭頭。

稱心沒有思考,僅僅是依靠本能擋在了本該刺入陳桑脖頸處的羽箭,被這力道帶的向前撲了一下,只聽陳桑問:“嗯,怎麼了?”

箭頭撕裂了他後背的皮肉,他能感受到迅速蔓延而開的疼痛和血腥味,他拼命咬住了牙,不讓呻·吟漏出來,他用急切掩蓋了語調裡的不自然,“追兵來了,快一點,再快一點。”

陳桑拉住韁繩的手一頓,一甩馬鞭,馬的腳步快的幾乎要騰飛起來了。

追兵沒再射第二支箭,他們也騎馬趕了上來。

沒過一會,陳桑就察覺出了不對勁,血腥味太濃郁了,不是他身上這麼點傷口能散發出來的,他轉過頭,看到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稱心,他的臉色煞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稱心瞧見了他的臉,還有些開心,勉強露出一個笑來,費盡全部力氣貼到陳桑的嘴角,“我受傷了,活不長了,你,你把我放下來吧。”

他已經沒什麼力氣說話了,眼睛也慢慢合上了,最後的一句話幾不可聞,“你要,平平安安啊。”

這句話的話音未落,他就從馬背上跌了下去,陳桑先一步跳了下去,跪在地上接住了稱心。

陳桑看著稱心後背的那支箭,心裡想,他不會平安了,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任何的平安和快樂可言了。

不過片刻,追兵就到了這裡,為首的那個看到陳桑就停在那裡,懷裡抱著一個人,卻害怕有詐,不願靠近,抽出一支箭,打算就地射殺,卻聽陳桑忽然大喊了一聲。

“我可以交出虎符!”

為首的侍衛動作一頓,拉緊的箭卻沒有放鬆。

陳桑走了過來,他的膝蓋受傷,步伐不太穩,全憑毅力支撐,他到了馬下,將受傷的稱心向上舉了舉,“你們先替他治傷,我就把虎符交出來。”

那人沒有應答,還是擔心陳桑別有所求,趁機逃跑。

陳桑嘆了口氣,他低頭吻了吻稱心冰冷的嘴唇,微微笑著,小心地將稱心放了下來,毫不猶豫地折斷了自己的右手,左手還是攬著稱心的,又繼續問:“現在可以了嗎?”

這件事傳回宮裡的時候,景硯正在書房裡處理政務,喬玉在屏風裡頭同除夕玩鬧。景硯無論召見誰,處理什麼都不會避諱喬玉,盛海也不可能再特意寫一份摺子,直接就將陳桑逃跑,稱心生死垂危,虎符下落的事一併稟告了上來。

屏風後頭的貓叫聲急促了一些。

景硯沒回答,反倒是對著裡頭道:“小玉,你怎麼想?”

喬玉走了出來,他仰頭望著景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思索了一會,接著道:“我想讓稱心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活下來。但我知道,如果夏雪青死了,他一輩子也不會開心了,活著倒不如死。”

喬玉曾看過稱心幾近死去的模樣,知道稱心沒了那個人,生不如死。

盛海急的額頭冒汗,可景硯卻沒打斷喬玉的話,很認真地看著他,喬玉又有了勇氣,因為他從來不必在景硯面前隱瞞自己的心意,“殿下可以讓那個人不再做妨礙你的事,還能再活下去嗎?活在稱心的身邊,陪著他一起。”

景硯笑了笑,“如果你想,那就可以。對了,他是抓你的主謀,小玉不討厭他嗎?”

喬玉放下除夕,三兩步跑到了景硯的身前,知道他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就啾了景硯的唇角一下,“我很討厭他,也永遠不會原諒他。不過我很想要稱心過的開心一點,因為我很喜歡稱心,他對我那麼好,保護過我無數次,我也想保護他一次。”

只是稱心比仇恨更重要。

景硯點了點頭,他道:“救了稱心,讓陳桑交出虎符,再把他們倆送到江川的小山村裡去,派侍衛日日夜夜守在同一個地方,他們終身不允許走出那座山的十里之外。”

這樣做便麻煩了許多,可景硯願意,因為他知道,稱心永遠在喬玉的心裡佔了個很重要的位置,如果稱心真的死了,喬玉大概很長時間不會開心了。

他不願意自己的小玉不開心,便多費些事罷了。

陳桑與稱心就這樣消失在了宮中,誰也沒多留意過,畢竟宮中和朝堂上有太多人太多事,一個人一件事就如同在湖水裡扔下一粒石子,頂多多了一圈轉瞬即逝的波瀾。

喬玉回來後,宮裡總算熱鬧了些,不再如往常那麼寡淡了。錦芙也從外地被徵召回來,畢竟喬玉喜歡她,盛海還是沒能討好得了喬玉。

景硯做了大半年的攝政王,將朝廷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條,平定南疆塞北,江南富庶之地也整治了貪官汙吏,調整稅收,四處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顧逢芳又領著一群文臣武將,跪著求景硯早日登基,才能做更多事,比如開放港口,與海外的世界互通有無。

這是顧逢芳一輩子的執念。

景硯應了下來,禮部很快就訂好了登基的良辰吉日。

顧逢芳年紀已經很大了,連走路都顫巍巍的,不太順當,他尋了個空,終於同景硯推心置腹地談話,“老臣是從殿下四歲時教您的,您一貫聰慧,更難得的是那麼小的年紀就懂隱忍進退,老臣便知殿下日後一定開創盛世的賢君。您後來長大了,做事凌厲果斷,用人張弛有度,可只有一件事……”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景硯打斷,他問道:“你是說喬玉嗎?”

顧逢芳一愣,他其實也覺得景硯待人處事很好,但總覺得過分得冷靜理智,並不是把人當作人,而是某種物件,遵循著各自的使用方法。

甚至連對待他自己也是如此。

顧逢芳甚至希望有一個人能讓景硯活起來,可這個人不能是喬玉,他是個男子,與景硯在一起只能是在後世留下汙名。

景硯瞥了一眼顧逢芳,忽然笑了笑,眉眼舒展,是從所未見的溫柔,“他同別的人都不同,孤願把世上最好的都獻到他的面前,金玉為牆,寶石為地,他想要什麼,孤就給什麼。”

他頓了頓,對眼前這個從小教到大的老師也沒什麼掩飾了,“別打他的主意,讓你的徒子徒孫打,江山,比不過他。”

顧逢芳駭然,直到此刻,他才不知讓景硯登位是對是錯,但也再無力悔改,只能靜默地同意了。

無論景硯想給喬玉什麼,顧逢芳都會想方設法讓景硯得償所欲。

景硯想,他會給喬玉最好的,還不是現在,只不過也不太遠了。

喬玉對這些一無所知,他忙著不久之後的蘭河節的事,還早就叫錦芙替自己去外頭尋開的最好的山凝花要送給景硯。

到了蘭河節那一日,天氣卻不怎麼好,空中烏雲密佈,天幕是冷硬的鐵灰色,喬玉將那朵盛放的山凝摘下來,妥帖地藏在衣袖裡,約著景硯去太清宮。

太清宮與往常一樣安靜,喬玉同景硯十指交握,立在那兩棵枇杷樹下,他仰頭望了好一會,踮起腳也摸不到樹頂,偏頭對景硯笑著道:“人和樹可真不一樣,它才開始還是個種子,那麼小,能握在掌心裡頭,現在卻長的比我還要高了,我都夠不著它們的樹頂了。”

景硯認真地回答他的話,“它們長大了,小玉也長大了,但是如果小玉也長那麼高,我就沒辦法抱你了。”

這話簡直像是哄孩子的,喬玉卻聽的開心極了,他笑眯了眼,小梨渦若隱若現,“殿下講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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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捨不得的,還是景硯的懷抱,那比什麼都重要。

他們將太清宮來回逛了一圈,又回到了這裡,喬玉看著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此時正是尋常的黃昏,蘭河節開始的時候。他有些躊躇,從袖子從袖子裡拿出那朵重瓣山凝,花開的極好、極動人,就如同此時的喬玉,他捧著花,送到了景硯的面前,“今年輪到我送殿下山凝花啦,阿慈,你要我的花嗎?”

喬玉的鼻子翹得老高,他從沒考慮過景硯會拒絕。

因為景硯確實不可能拒絕。

景硯半闔著眼,接過喬玉手裡的花,指尖碰了碰花瓣,將山凝簪到了喬玉的髮鬢上,喬玉的臉瞬間就紅了,眼角那一處紅的格外顯現,像是染上了一抹胭脂似的,好看極了。

喬玉就如同上一次一樣,小心地摸了摸髮鬢,仰頭問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景硯點頭,忍住欲·望,輕嘆道:“是,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看的了。”

喬玉得意地笑了。

景硯也隨他一起笑,忽然問道:“小玉,我快當皇帝裡,你有什麼願望嗎?”

雖然喬玉的每一個願望他都會滿足,可這個彷彿是與眾不同的。

喬玉皺眉想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卻有雨點落了下來。

烏雲密集,天幕低垂,雨滴落在樹葉上,有細碎的響聲。

兩人都站在原處,沒去躲雨,喬玉認真道:“如果說願望的話,倒是有一個很大的願望,必須要是當了皇帝的阿慈才能滿足我的。”

景硯沒聽是什麼,卻先答應了下來。

喬玉忽的笑了,“那就是當一個好皇帝,讓百姓不再流離失所,而是富足平安,好不好?我知道阿慈很厲害,一定可以做到。”

景硯知道喬玉心軟,他從前不知世事,賺了銀子都願意捐給百姓,現在一路走回來,不知看過了多少災民窮人,更同情可憐了些,回來後不知花了多少畫本,賺的錢很認真地分派了出去,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他知道。

景硯吻著喬玉的頭 頂,“這個是個大任務,得做很久才行。小玉,當我的皇后,陪我一起,好不好?”

天色已晚,喬玉的臉模糊在了夜色中,他歪著腦袋,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原先是太子妃,是因為你是太子,現在你要當皇帝了,我當然就是皇后了,自然是,永永遠遠地陪伴,不會分離的。”

這是喬玉的承諾,景硯是他的命,一個人怎麼能離開自己的命,獨自活下去?

下一刻,喬玉就被景硯抵在了枇杷樹的樹幹上,被迫仰著頭,承受景硯力道過分的吻。

雨是冰冷的,嘴唇卻是熱的,柔軟的,甜蜜的。

景硯自己也熱了起來,因為喬玉是他僅有的熱血。

他抓住了他的光,填充進了自己的魂靈,他們交纏在了一起,誰也離不開誰。

漫漫黑夜,長路崎嶇,幸好有你陪伴,才一路無愁無憂。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終於又完結了一篇文,寫的過程中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到了完結反而有點說不出來了。寫《許多愁》是個意外,本來該寫《撒嬌》,或者什麼也不寫,後來甜玉和太子的腦洞忽然插隊,非要讓我寫出來,所以迫於無奈開坑(。第一次寫古風文,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寫的也不好,很多地方不如人意,但還是按照我原來的思路,基本一致地寫完了,非常開心,感覺比以往的文還是有所進步的qaq還是非常感謝看文的小可愛們,你們的id我都非常熟悉,甚至有從糖水裡跟過來的讀者,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感謝你們的收藏評論訂閱還有霸王票,都是支援著我寫下來的動力。如果得不到回應,寫文是一件很寂寞很難堅持下來的事情,如果說我自己寫文只能得到一份快樂的話,那麼讀者說喜歡這篇文,我就會額外得到一份快樂,所以感謝你們,讓我額外得到了太多太多份快樂了,看文一定要開心啊!你開心的話,我也會非常開心的!

接下來就是番外的事,目前暫定是稱心和陳桑的番外——一枝春,小玉和太子的番外還沒定,大家可以提提腦洞,如果我喜歡可能會寫!

最後是例行的安利時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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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不會講什麼好話,脾氣很壞,全校一半女生都喜歡的姜星時會老老實實蹲在許誠面前給他剝橙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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