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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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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花嗎?

喬玉一路趕回來時著急得要命, 想把馮貴妃的事告訴景硯,他又慫又膽小, 一聽就怕了,只想回仙林宮,回到他的太子的保護下。可景硯一問他話, 喬玉幾乎將那些全忘光了,只仰著頭道:“哪裡有什麼花,梅花還沒開,我去看當年種的枇杷樹了。”

他的手很冰,雖然穿的不少, 可抵不住冬雪嚴寒,十指忍不住往景硯溫暖的掌心裡縮,可還沒等動手,就聽到景硯的咳嗽聲, 又小心翼翼地往外拿,即便那一處再溫暖,也不想去碰了。

景硯卻沒讓他逃開, 全攏入了自己的掌心,問道:“那看到了嗎?”

喬玉還要掙扎,卻看到景硯嘴唇張合, 說了句無聲的話。

他說:“小傻瓜, 忘了我是裝病嗎?”

喬玉確實忘了,低聲嘟囔了一句,“誰是小傻瓜?”又想起了景硯的問題, 似乎很有些遺憾,畢竟是自己親手種下去的,“不知道它們長成什麼模樣了,今年會不會結果。不過,是不是以後都看不到了?”

這就是喬玉獨有的天真了,他曾失望了六年,可是第七年還是滿懷希望,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別人大多早就失望了。

景硯聞言,抖了抖喬玉兜帽上的雪,俯身過去,湊的很近,鼻息全撲在喬玉臉頰上,貼著他的耳垂道:“以後能看到的,枇杷也總有一日會結果,到時候摘給你吃。”

這話著實大逆不道了些,太清宮有自古而來的規矩,尋常時候不能開啟。除非他以後要登上皇位,改了祖宗留下來的祖訓,所以要貼的這樣近,不能被別人聽見,只能這樣悄悄地講給喬玉聽一聽了。

喬玉明白了,他整個手都在景硯的掌心裡,熱度從那一處源源不斷朝自己的身體裡湧入,從心口熱到了臉頰。

他輕輕地“唔”了一聲,朝外頭打量了好多眼,生怕被人發現,才小心地點了點頭,那神態就像只警覺的小鹿。

景硯笑了,領著喬玉進了門,錦芙就留在外頭,她似乎想說著什麼,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將話咽了回去。

一旁的小太監輕聲細語道:“錦芙姐姐,殿下帶了些點心回來,是不是要送進去?”

錦芙點了點頭,“你去看看是不是還熱著,若是涼了,就捂熱了再送進去。”

回了寢宮,屋裡的地龍燒得極旺,喬玉身上堆著的雪幾乎一進來就全化了,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到了地上,景硯站在喬玉的面前,比他高大半個頭,稍稍彎腰,幫他解開繁複的披風紐扣。喬玉一貫手笨,除了能畫一手好畫,字也不怎麼成樣子,別的就更不用多提,小時候拿個針線,景硯倒要擔心他先把手戳的不能動彈了。

喬玉就乖乖地站在那,歪著腦袋,抬頭望著眼前的景硯,眼裡溼漉漉的,映著昏黃的燈火,他這副模樣就很乖順,任誰也想不出平時有多鬧騰。

景硯將半溼的披風掛在黃梨木的架子上,拿熱毛巾替喬玉擦著冰冷的臉頰,一邊問:“除了看枇杷,還做了什麼,在外頭玩了這麼久,都不著家了。”

喬玉原先的臉色青白,此時也紅潤了起來,他反駁道:“哪有!不過是有一件事,我才聽到的時候很害怕,可是一回來看到殿下就不害怕了。”

話到這裡頓了頓,雖說是不再害怕,可音調還是低了幾分,有些喪氣,“馮貴妃找到我了。我從小就不喜歡她,她又那麼壞,這一回又不知道要做什麼。”

景硯低眉,輕輕笑了笑,“是不必害怕,我早就知道了,就是因為你膽子小,才沒告訴你。”

喬玉瞪圓了眼睛,裡頭滿是驚訝,他著急地問:“怎麼能不告訴我,算了,不告訴就不告訴吧,我知道了反倒擔心。”

本來這件事沉重地壓在心頭,他雖然全然地相信景硯,卻總是忍不住擔心,怕馮貴妃又用自己對太子不利。可現在不必害怕了,因為他的阿慈早就知道了,肯定是運籌帷幄,所以才不必讓自己知道。

直到此時,喬玉才全然放心下來。

景硯抱著喬玉,用下巴抵著他的額頭,“別怕,從前都是小玉保護我,現在輪到我保護小玉了,對不對?”

喬玉想起了自己扛住了得福得全的嚴刑拷打,很得意地點頭,“對啊,我保護了殿下好多好多年!”

不過他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的,雖然喬玉是喜歡炫耀,可是卻一定會嚴守這個秘密。如果是受了小傷,他倒是會講出來撒嬌,讓景硯哄哄自己,可那時他卻真的差點死在那,再也回不來了,痛苦和折磨是印在他的骨子裡了。喬玉沒辦法保證自己能說出瞞得過景硯的假話,可若是真的知道真相,景硯肯定會難過。

喬玉想讓他的阿慈多哄哄寵寵自己,可是真的難過傷心,他就捨不得了。

怎麼捨得呢?

外面的點心正好熱了,錦芙推門送了進來,福了一禮,將東西放在另人旁邊的小桌上就出去了。

景硯隨手掀開蓋子,眉眼舒展,“大明殿那邊有專門的小廚房,是從御膳房挑了最好的廚子過去的,味道很好,今天才做了適宜冬天的新點心,帶回來給你嚐嚐。”

喬玉被景硯攬著腰,伸長上半身去夠點心去了。他只穿了一身薄衫,背脊很瘦,肋骨的形狀很好看,就是那種一眼看過去,甚至只是一截骨頭,一小塊皮肉,都能被稱作為美人的好看。

景硯輕輕移開了目光。

喬玉嘗著點心,和景硯聊著閒話。他知道景硯對於自己的事瞭若指掌,但其實景硯有什麼事都不會瞞著他。他從小就黏景硯,對他做什麼事,哪怕是寫個字讀些書都好奇,有空就會追問。而關於馮南南的事,景硯倒沒再問,喬玉和他兩人都心知肚明,猜也猜得到是從稱心那裡知道的。

因為還要用晚膳的緣故,景硯是真的只讓喬玉嚐嚐,多吃一塊都沒有,最後說完了景硯一天的行程,喬玉沒什麼好講的,就哼哼唧唧地摸著稍稍鼓脹起來的肚子,眼睛還盯著那堆點心不放。

景硯只覺得好笑,他揉著喬玉的小肚子,又想分散身下這個小饞貓的注意力,便同他說了另一樁事,這本來是該一回來就說的,倒是因為馮南南的事忘乾淨了。

喬玉被揉得舒服極了,軟趴趴地伏在景硯的大腿上,聲調都軟得不得了,“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景硯笑了笑,“你還記得自己的畫冊子嗎?前幾日已經印刷好,現下襬出去賣,今天第一批印出來的書都全搶光了。明月齋做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麼受歡迎的書。”

喬玉方才還昏昏欲睡,現在睡意全消,在景硯的膝蓋上打了個滾,翻身起來,“真的嗎?賣的那樣好?”

自然是真的,不過也不能全算是喬玉的功勞。景硯親自派下去的畫冊,明月齋的掌櫃很重視,書還未出,先打響了名頭,老顧客都翹首以盼,想著這該是怎麼一本好書。再加上是西洋那邊的故事,對京城的人來說新奇的很,都被吸引了。不過最要緊的還是喬玉的確畫的很好,雖然沒有顏料,還是琢磨出了些西洋的畫法,同水墨結合在一起,人物無一不栩栩如生。

喬玉本來有一分,在景硯這裡就成了十分,更何況這次有七八分。

他被景硯誇的暈暈乎乎的,腦袋半天都轉不過來,半晌才聽到景硯問他,那些賣畫冊賺來的錢該怎麼辦。

喬玉思忖了片刻,猶猶豫豫道:“你不是說今年京城裡又許多災民,要宮中出錢施粥建棚,那賺的這些錢,就全捐給他們好了,反正……”

景硯聽他頓了好一會,才抬頭朝自己一笑,“反正我有殿下,要了銀子也花不出去。”

喬玉這麼做,一半是因為他心思純真,確實對身外之物沒什麼執念,小時候又常聽祖母說那些流離失所的災民都是可憐人,若是能救便救,只求盡心,他不知人間疾苦,卻有著天然的憐憫。另一半便是想替景硯排憂解難,哪怕只是一點點心意,一點點用處也好。

景硯怔了怔,眼底含著笑意,目光柔軟至極,“嗯,那就用玉橋先生的名頭捐出去。”

他知道,他的小玉並沒有神佛的悲憫,卻可愛至極。

因為這筆錢是喬玉自己辛苦畫畫賺來的,兩人還商討了一下怎麼捐,怎麼施粥,喬玉對此興趣盎然。

用完了晚膳,雪下的越來越大,外面院子裡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喬玉對著窗欞,望著外頭的雪花,歪了腦袋,朝景硯一笑,小梨渦很甜,“殿下,我想出去堆個雪人好不好?”

他這話講的十分心虛,意見提的很弱聲弱氣。景硯一貫很看重他的身體,往年在太清宮都不許他玩雪,實在是因為宮中不暖和,連熱水都難得,頂多讓他出去碰碰雪花的溫度,長時間待在外頭堆雪人是不行的。

越不能做的事越想做,喬玉惦記許久,今天才擺脫了一個大包袱,渾身上下都輕鬆愉快,連往常不敢提的今天都提了,且眼巴巴地望著景硯。

景硯半闔著眼,問他:“真想去嗎?”

喬玉用力點頭。

景硯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件鮮紅的火狐大氅,這料子又暖和又輕薄,非常珍稀,是今年下頭獻上來。因為太過殷勤,直接做成了衣服,景硯原先想改成喬玉的尺寸,可冬天還早,事情又多,就忙到了現在,這事已忘了。

其實大一些更保暖些,只是浪費料子,又怕行走不便,可景硯陪他喬玉身邊,這些都不必害怕了。

喬玉見景硯將那件漂亮的大氅替自己披上,一時熱得不行,急著向外跑。

景硯跟在後頭,一路吩咐那些太監宮女點亮院中的燈盞,燒熱水薑湯,待喬玉玩好了,先塞進浴桶中泡一會,再灌幾碗薑湯驅寒。

而喬玉現在快快樂樂,還對此一無所有。

不過片刻,走廊屋簷下的燈盞全點亮了,防水的油紙燈籠掛滿了枝頭,仙林宮燈火通明,亮如明晝。

周圍沒有一個人,只有喬玉和景硯立在院子中央堆雪人。

景硯站在風雪中,右手握著把傘,雪小了些,還是如鵝毛一般,積在油紙面上。他幾乎將整把傘都偏向了喬玉那邊,自己的肩頭落滿了雪,卻絲毫沒有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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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目光落在團著雪球的喬玉身上。

那身大氅與喬玉的身量不合,將他整個人都埋到了裡頭,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臉。雖然有景硯擋在前頭,風雪還是浸染到了喬玉,秀致的眉眼覆了一層白雪,睫毛上墜滿了水珠,他皮膚白的過分,幾乎同白雪分辨不出什麼差別,下巴尖尖,落了兩縷長髮,其餘的都被過分寬大的帽子罩得嚴嚴實實。那大氅的顏色像燃燒的火一樣熱烈,襯得他鬢角鴉黑,白的幾近透明了。

他生得實在是好看,這種好看是他胎裡帶出來,必然會長成的樣子,也是最合景硯心意的模樣,無一處不妥帖,無一處不讓他心動。

喬玉一抬頭,就看見景硯微微笑著望著自己,他的肩膀寬厚,替自己遮擋了大半風雪,只是青白的手指,大約是太冷了,是為了陪自己。

他一怔,看著堆了一個小球的雪人,舉起手去握景硯的,“我不想玩了,我們回去吧。”

景硯卻沒有動,“都堆了一半了。”

喬玉跺腳,他倒著急了,拉著景硯往回走,“不要啦,冷死了,回去睡覺好了。”

兩個回去都泡了澡,喬玉被灌了兩碗薑湯,眼淚汪汪地討饒也沒辦法。

上了床後,喬玉自動自發地滾到了景硯的懷裡,枕著睡覺,可從前並不是這樣的,在太清宮的時候還是各睡各的,分兩床被子。

可現在不同了,因為喬玉連睡著了都不安分,恨不得要將同床共枕的景硯踢下去。原先在太清宮,被子裡都不是什麼好棉花,不暖和。為了保暖,只得把所有的被子厚衣服全壓在身上,喬玉被壓的嚴嚴實實,動彈不得,加上又只是冬天睡在一起,景硯沒切實感受過他的壞毛病。

後來回了仙林宮,一切都好了起來,又有輕薄保暖的鵝絨被,還有烘熱的地龍,景況就不同了。喬玉沒了束縛,睡覺的時候翻來覆去,張牙舞爪,恨不得上演一出全武行,景硯本來就淺眠,才開始睡在一起被他鬧醒過好幾次,倒也不惱怒,就是起來拿這件事調笑了喬玉兩句,喬玉嬌氣又愛面子,怎麼也不承認,眼淚汪汪地同景硯辯駁,說肯定是太子汙他的清白,景硯一貫拿他沒辦法,只好不再提,打算晚上直接把他圈在懷裡。

那天晚上入睡前,景硯看完摺子上床,瞧見喬玉一個人躲在角落裡,裹著自己的一團薄被子,他的個頭和這張床相比本來就算不得多大,再縮成一團,就孤零零地佔了一小半的床。景硯以為他還在鬧脾氣,打算把他攬回來,掀開被子卻發現喬玉迷迷糊糊睡著了,只是用布條把自己的小腿捆住了,打了個結,雙手也纏了好幾圈,不怎麼能動彈。

大概是被東西束縛著的緣故,喬玉睡的不太熟,一碰就醒了,想要揉揉眼睛,卻發現胳膊還是景硯手裡,他軟聲軟氣地喚了一聲,只聽得太子低沉地問他:“我說你睡覺不老實,你就是這麼對待你自己的?”

瞬間就清醒了。

喬玉裝模作樣地板著臉,一本正經道:“我才,才不是因為殿下昨天那麼和我說的那件事,就是,就是……反正我沒鬧騰。”

景硯幾乎要忍不住嘆息了,喬玉總是最知道怎麼惹自己生氣,又明白怎麼哄自己開心。

他的壞毛病都是小時候養起來的,可只要是與自身無礙,景硯都任由他去了,甚至為了讓喬玉平時開心些,還格外放縱,導致喬玉現在是抵死不認錯的。

景硯望著他細膩雪白的手腕多了兩圈紅印,輕輕地“嗯”了一聲,不顧喬玉的反對將布條全扔了,然後脫了外衣,一把將喬玉攬入了懷中,慢條斯理道:“是我嫌晚上太冷,抱著小玉才舒服,才編了昨天的謊話。不必要什麼布條,我圈著你,比什麼都好用。”

他這樣應下來,喬玉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是嘴硬,又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明白,有點羞愧地低著頭,往景硯的懷裡鑽的更深了些。

從那以後,景硯的睡眠甚至比從前沒有小玉時好了許多,喬玉也再沒有鬧騰,便一直到了現在。

喬玉在景硯的懷裡睡熟了,他做了個夢,那夢模模糊糊,再記不清楚,只是臉頰滾燙,不知今夕何夕。

深夜。

蕭十四歇了班,找到了那間簡陋卻嚴密的屋子裡,總算是見到了人。

他絕不會背叛景硯,卻又認定喬玉會是心腹大患,太子復仇奪位之路上的最大阻礙,而陳桑又清楚這一點,在送來的書信上言辭鑿鑿,說是身為陳家唯一的人,景硯的舅舅,也不願看外甥就此墮落,忘了身上肩負的使命。

蕭十四同陳桑接觸,已是幾年前的事了,後來陳桑都同另一個人接洽,內容都寫在信紙上,他沒資格檢視。在他印象中,陳桑還是那個爽朗忠誠,一心愛護景硯的好舅舅。

可誰知他早就變了個人,不再是陳桑,而是夏雪青了。

蕭十四躊躇了許久,還是決心同沉思合作,接受他的提議,找機會殺死喬玉,並親筆寫了一封書信。

這封信不多久就傳到了陳桑的案前。

陳桑是笑著看完的,他並不想要喬玉的命,而是想要用他來威脅景硯。而景硯身邊的人手太多,宮中又是他的地方,得手太過困難,而多了一個蕭十四可就不同了,對於宮中的情景,景硯的狀況,他做了那麼多年的暗衛,再瞭解不過。

副官也知道書信中的內容,見陳桑漫不經心地燒了信紙,忍不住道:“將軍何必這麼費心,那個稱心不是在宮中,還同喬玉是好友,不若直接讓他將喬玉拐騙回來,豈不更容易?”

陳桑冷冷一笑,鬼面更加可怖,“你懂什麼?喬玉身邊一刻都離不得人,稱心一點武功都不懂,怎麼可能做到?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死在這上頭豈不可惜。”

那副官諾諾地應了。

其實只有陳桑自己知道,不是這個原因。憑藉稱心的才智,若是他真想做,沒什麼是做不到的,即便是拐騙喬玉。可如果陳桑真讓稱心這麼做,不過是逼他的命罷了。

陳桑不想,僅此而已。

過了片刻,待信紙燒盡了,陳桑走出了屋子抬眼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周圍的下僕還穿著短袖,大汗淋漓。

南疆是沒有冬天的,一年大半都是炎炎夏日。

他幾乎不怎麼說話,嗓音極啞,又低又難聽,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聽說京城下雪了。”

稱心也在雪中。

作者有話要說:  真·同床共枕啦!說稱心和陳桑沒有he曙光的!現在看到了嗎!

晚安麼麼啾,明天見!今天是狐長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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