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黃門郎的反應,不對勁。”
楊遇安一邊緩緩走下臺階,一邊低頭觀察四周。
天元皇帝宇文贇,雖然退位當了太上皇,但誰都知道他才是把控朝政的真皇帝。
皇帝要死了,朝中的野心家可能暗自竊喜,但這些天子近侍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擔憂,不緊張?
哪怕是昏君,那也是關乎他們生死前途的君主。
“除非,宇文贇在裝病?”
“但剛剛脈象虛浮也作不得假……”
楊遇那越想越覺得事情有蹊蹺。
不過眼下他已經開了方子並遠離龍榻,不論以什麼藉口折返,都會引起懷疑。
幸好,他還有別的查探手段。
望氣術。
這裡是獨孤加羅神魂結合苦海業力所演化的夢境。
不同於普通幽魂的夢境,這裡並不能完全被獨孤加羅的意志所主導,反而能無比貼近真實歷史,望氣術同樣有一定現實意義。
而真命天子自有龍氣護身,壯盛時龍氣厚積,衰弱時龍氣孱弱,是真是假一望便知。
下一刻,楊遇安便見到天台之外,某處公卿宅邸龍氣直衝霄漢,磅礴浩大,差點“閃瞎”他的狗眼。
“這傢伙,這龍氣,楊堅就差直接自稱皇帝了。也不知有沒有獨孤加羅美化回憶的成分在……”
微微吐槽一句,楊遇安將目光轉回身後龍榻。
然後。
什麼都看不見。
龍氣無關修為境界,所以那道隔絕窺伺的簾幔並不能阻礙他觀察龍氣。
看不見,那就是沒有。
沒有龍氣,自然不是真命天子。
“這……剛剛切脈的時候,龍榻上那人虛弱歸虛弱,到底還暫時活著的。”
“只要活著一口氣,那多少都會保有一絲龍氣。”
“除非,龍榻上躺著的那個,根本不是宇文贇?”
這念頭讓楊遇安頗為悚然。
若龍榻上那人不是宇文贇,那真正的宇文贇又跑去了哪裡?
當下他默不作聲,一邊跟隨大流緩緩離開寢殿,一邊繼續四下望氣。
終於,在離開寢殿不久,他發現一處藏在偏殿後方的房舍裡,出現了第二道龍氣。
那道龍氣比起楊堅,猶如星辰之於大日。
可到底是一道真真切切存在的龍氣。
“看來歷史的真相,往往比史書記載更精彩。”
“有趣。”
楊遇安心中一動,立即跟引路的黃門表示人有三急,同時悄悄往對方手上塞了半吊錢,正是剛剛殿內所賜。
黃門本欲拒絕,但看對方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以及手中沉甸甸的半吊錢,勉強點頭道:“快去快回,別亂走。”
……
不亂走是不可能的。
避開眾人視線後,楊遇安迅速向那處龍氣出沒的房舍靠近。
不過走到一半,一個路過的侍衛攔住了他。
“那誰,你隸屬哪一部的?”
“我是奉命來大內替天子號脈的醫者,因為等待太久,忍不住想找個茅房方便一下。”
楊遇安不急不慢,上前解釋。
“不過皇宮禁地,道路複雜,一時迷了路,還望這位郎君能替我指點迷津。”
侍衛眯目打量了他一番,沉聲道:“既知是皇宮禁地,更不該亂走。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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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遇安立即拜謝。
……
兩人在一片宮殿群中七繞八拐,最終來到寢殿後方,一處用作倉儲的房舍。
引路侍衛來到門前站定,轉身道:“你要去方便,我卻帶你來到此地,你不好奇?”
楊遇安輕笑道:“天子有命,豈敢不從?”
此言一出,侍衛握刀的手微微一緊。
“你是如何知道天的。”
天,是宇文贇自封天元皇帝後,對他人的自稱。
於是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貧道師從樓觀道一脈,有一手望氣之術。”楊遇安解釋道,“龍榻上的那位,雖然受萬人朝拜,但身無半點龍氣,不過是沐猴而冠罷了。”
“至於陛下,雖則偽裝成宮中侍衛,但在貧道眼中,這一身勃發的龍氣是遮掩不住的。”
最後這句楊遇安暗暗拍了一記馬屁。
“原來是樓觀道道長,倒是失敬了。”
侍衛,或者說真正的天元皇帝宇文贇聞言目光一亮,鬆開刀柄。
不同於極力打壓釋、道的周武帝宇文邕,宇文贇登基之後,直接推翻父親的高壓手段,反過來扶持釋道二家。
“世人只以為戴上那天子冠冕,就能權勢滔天,享不盡榮華富貴。”宇文贇目光轉向身前巍峨皇宮,莫名慨然道:“卻不知欲戴其冠,先承其重,不論做什麼,都會被天下所矚目。”
這宇文贇,似乎跟歷史上那個荒淫無度的昏君有所不同。
楊遇安心中暗暗評價,又道:“貧道觀陛下春秋正盛,為何非要找個病秧子代替自身,惹得朝野動盪不安?”
宇文贇聞言卻反問道:“道長從民間來,不知坊間鄉野是如何評價天?”
如果對方說後世公認的那位昏君,楊遇安自然是要極力吹捧一番討好對方,而後順勢將矛頭指向楊堅夫婦,以達成自己目的。
但眼前所見的宇文贇,似乎跟史書記載有所出入。
就怕熘須拍馬屁會適得其反。
沉思片刻,他決定選擇一個穩妥的回答:“貧道聽聞先帝曾邀已故柱國大將軍王軌飲宴,酒酣之時,王將軍曾當眾捋著先帝鬍子,有‘可愛好老公,但恨後嗣弱耳’之語。”
“當然,此乃坊間傳言,到底是真是假,貧道不能確認,若有冒犯之處,還望陛下贖罪。”
楊遇安雖然並未把話說死,可宇文贇若氣度狹隘,此時免不了當場暴怒。
然而事實再一次證明,他先前的猜測是準確的。
眼前這個宇文贇,跟史書記載的那個,不太一樣。
便見他沉聲嘆道:“王公此言是真是假並不重要。若天下人都信以為真,那它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也可能有野心之輩暗中推波助瀾。”楊遇安進一步試探。
宇文贇笑而不答,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侍衛衣服。
楊遇安當即會意,恍然道:“原來陛下是要做三年不鳴的楚莊王,表面示敵以弱,暗中積蓄奮發,等待出手時機。”
可惜你最終等不到一鳴驚人的機會。
楊遇安心中默默補了一句。
“瞧道長這談吐氣度,可不像是普通道士。”
宇文贇意有所指,卻不繼續深究,轉而道:“只是既然道長知曉了這個秘密,天便不好再放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