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奘一直覺得自己大概是有病。
在這個他曾經無比熟悉的世界, 他不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面對最慈愛的外祖母, 唐玄奘也不敢說出自己那些駭人聽聞的經歷。
或許，也只有和吳箜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稍微放鬆一些，讓自己喘口氣吧。
“你最近是不是把自己給繃得太緊了？要不乾脆抱病在家休息兩天吧？”見唐長老一副愁眉緊鎖的模樣，吳箜也有些無奈。
他當然知道唐玄奘所做的一切，既是為了報國，也是為了保護好他們一家。吳箜自問做不到唐長老這樣, 但也忍不住心懷敬意。
“我也確實許久不曾歇息了, 罷了，明日便說我偶感風寒, 不能御前伺候，怕是還能多得幾日休假。”恨不得全身掛滿敬業福的唐長老, 竟然真的願意請病假休息，吳老板都驚呆了。
“這幾日朝堂上都在吵著岳父大人的事兒，我正好病了在家躲躲, 也省得聽那幫御史罵人。”唐玄奘有些無奈道。
“他們還敢罵你？這一天天的，睡的比狗晚, 起的比雞早，一年的俸祿連一匹寶馬都買不起, 幹活也就罷了，還要捱罵？這官兒不做也罷！”吳箜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怎麼和八戒那般，動不動便要分行李散夥？朝堂之上每日不是大吵就是小吵, 不吵不鬧不治國，若是人人都閉上了嘴巴不敢說話，又或者是一味迎合諂媚聖人，大唐的未來才堪憂呢。”唐玄奘不以為意地伸了個懶腰，笑著偏過頭看他，“咱們成親到現在，也難得這般清閒，我從前見你們後世的人成親都要去度蜜月，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正好有幾日假，咱們索性出去遊玩一番。”
多虧了這個年代醫療水平不發達，風寒也是會死人的，而且還會傳染，因此，文武百官一旦“偶感風寒”，都會自覺上摺子請假，而且這個假期還是能順延的，什麼時候風寒好了，什麼時候才能上朝面聖。
否則的話，萬一把風寒傳染給皇帝怎麼辦？
“能有好幾天假期啊？那咱們去一趟花果山吧？正好前段時間謝家姐姐不是說咱們商隊負責沿途護送的妖不夠麼？花果山上那麼多妖，每日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讓他們下山替我打工，豈不是比山上熱鬧得多？”
吳箜也是這段時間才動了這個念頭的，從前他不帶花果山的猴子們出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一直覺得這些猴子都是孫悟空的手下，他佔了別人的肉身就算了，總不能連人家的家產都一起侵佔了吧？
可是這兩年來，孫悟空一次都沒提到過留在花果山的這些猴子猴孫們，上回他擔心個人終端哪天突然斷線，還特意問過，結果孫悟空卻說了一句“隨他們去”，吳老板當時就被雷翻了。
問題是孫悟空這傢伙還不跟他解釋到底為什麼要說這麼一句無情無恥的話，吳箜琢磨了好幾天才琢磨出點門道來：花果山那群猴子，估計也就跟牛魔王手底下那些妖怪一樣，牛魔王強大富有的時候，小妖們都抱著大腿叫爸爸；現在，牛魔王先是眾目睽睽之下，被蠍子精一招ko，又被勒索了一大筆分手費，鐵扇姐姐離婚後一舉脫貧，牛魔王和玉面狐狸窮的別說請客了，連養小妖的銀子都出不起。
據說牛魔王手底下的妖怪已經跑了好多，這才是真正的“樹倒猢猻散”。
所以孫悟空說的那句“隨他們去”，估計也就這個意思：反正他現在也沒辦法養這些猴子了，乾脆讓他們自尋出路，或者自己選出個新猴王來。
吳箜不得不承認，某種程度上來說，妖怪們活的可比凡人通透多了。
不過，既然花果山的這些猴妖孫悟空不要了，那吳箜就不客氣了：這麼一大批現成的高素質人才，只需要提供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就能給他打工，簡直不能更完美。
聽說吳箜和唐長老要去傳說中的花果山，吳昀和江簌十分羨慕，只是，江簌如今挺著大肚子，是萬萬不能長途奔波的，哪怕是坐著筋斗雲也不行，江簌不去，吳昀這個二十四孝老公肯定不會撇開老婆自己出去玩的。
蠍子精本來是要跟著一起去的，後來不知道腦補到了什麼，抿嘴一樂，藉口說還要去西市的鋪子巡查，施施然離開了。
哎，她真是老了，跑不動咯，今後還是在這長安城養老吧。
“謝家姐姐今天笑的好奇怪。”因為第二天就要出發去花果山，這天晚上，吳箜照例和唐長老住在了吳家。
唐玄奘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這傢伙簡直毫無已婚人士的自覺。連他這個上輩子未曾經歷過婚嫁的都知道，不管是吳家二老還是蠍子精，都在想方設法給他們夫夫倆提供一個單獨相處、培養感情的機會，偏偏這傢伙依舊像根木頭似得，不會從前二十多年真的是單身吧？
有吳箜的筋斗雲，夫夫倆早上在吳家吃完早飯出發，到花果山腳下的時候，才花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不過，到了山下，倆人反而沒那麼急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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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看再說。”唐玄奘沉吟道。
畢竟是要帶回長安城去的妖怪，若是品行不端、殘忍嗜殺之輩，自然是不能帶回去的，不過，孫悟空在花果山眾妖中素來威名赫赫，其他妖怪在他面前自然要有所收斂，倒不如先在山下打聽打聽，看看這附近有沒有甚麼作惡的妖怪。
“我也是這麼想的，其實我對他們也不是很瞭解，不過，水簾洞附近的猴妖們大多天真爛漫，有時候在山裡遇到迷路的藥農，還會丟果子引他們出山，其他妖怪我就不太清楚了。”吳箜在腦子裡搜尋了一下屬於孫悟空的記憶，發現這貨對於花果山的妖怪分類只有“不經打”、“會烤魚”、“會釀酒”這幾樣，一時也是無語。
怪不得孫悟空自從到了星盟，就把這幫曾經跟著他打下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們忘到了腦後……不是他為人太渣，實在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太魔性了，因利而聚，因利而散，不能更現實。
憑著記憶，吳箜帶著唐長老找到了一處山坳中的村落。
“這裡便是孫悟空化形後，第一次下山的地方，這村子不大，只有幾個獵戶人家……”吳老板話音未落，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熱鬧的叫賣聲。
“昨日剛獵到的狐狸皮，一整張只要兩卷棉布！”
“看看我這野豬肉吧，醃好了拿松枝熏製而成，香的不得了，這麼胳膊長一塊，只要一袋細麥面。對，只要細麥面，我家剛小崽子就愛吃麥面糊糊。”
……
“這就是你說的幾個獵戶人家？”看著眼前人頭攢動的小集市，唐玄奘看著吳箜的眼神簡直一言難盡。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肯定是你那徒弟的記憶出了什麼錯。等等！那些賣貨的山民，好像都是妖怪？”片刻的詫異之後，吳箜繼承自孫悟空的本能，便嗅到了空氣中傳來的妖氣。
候雪花蹲在自己的攤位前，美滋滋地翻了翻剛換到手的半袋麥子，想了想，又紮緊了口袋，將麥子坐在屁股底下，生怕被人給偷了。
雖然大王已經離開好幾年了，但花果山的猴子們，靠著大王留下來的那些奇妙的法子，非但順利混入了凡人之中，而且還因為這些在山下十分緊俏的玩意兒，意外開闢了這麼一個山裡的小集市。
其實，一開始只是幾個猴妖迫於生活，拿了自己做的果酒、肉乾、獸皮等下山來換東西，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下山換東西的越來越多，就連附近的商販也知道了山裡這個集市，每個月逢五那日便帶著猴妖們最喜歡的糧食、鹽糖和其他小玩意兒，進山來換取山貨。
現在，花果山水簾洞的猴妖們，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吳老板的代購小技巧：他們會根據商販們出的價錢，判斷山裡哪些東西最值錢，藏在深山的名貴草藥、菌菇山珍等，都是猴子們爭搶的好東西。
候雪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她是被母親一手養大的，母女倆每次逢集都下山來換東西，有一次候雪花突發奇想，從山裡挖了一棵特別漂亮、開藍色束狀絨花的植物下山，沒想到卻被識貨的商販瞧中，給了她整整五大袋子的麥子！
候雪花不知道的是，這麼一棵藥草，那商販帶下山去，能換取的麥子，只怕五千袋都不止。對於她來說，能用山裡隨手挖來的花草，換取她和母親三個月的口糧，簡直等於發了橫財。
從那以後，候雪花每次都會挖些她覺得很稀罕的花草，有時候能換個不錯的價錢，沒人要她也不生氣，就在自家攤子附近挖個坑種上，久而久之，那些外面來的商販便都知道，只要順著花香，便能找到這個賣草藥的小娘子。
“我現在有點懷疑，你們家是不是真的有猴妖血統了，否則的話，他們這一個個的，怎麼跟你一樣這麼會做買賣？”唐玄奘覺得，自己大概沒必要去糾結這些妖怪會不會嗜血作惡了。
因為市場經濟最重要的就是大環境穩定。如果不是花果山下社會治安好的話，山外的那些商販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進山做買賣的。
說白了，猴妖們賣的大多數都是最普通的山貨，在哪裡收不是收？又不是什麼暴利行業，商販們根本沒必要冒險來收購山貨。
能順路摸進來賺點差價，無非是花果山治安環境好，商販們覺得沒有危險罷了。
“你這話說的……古地球時代的科學家們就已經證明了，人類的始祖本來就是黑猩猩。”吳箜也有些狐疑，但他很快就用科學的方法懟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