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芽柳的聲音充滿了遲疑，嘴裡像是含了塊冰，微小的聲音從口腔與冰塊的間隙中漏出。她的臉在燈光的映襯下更加輪廓分明，如同戲曲中的女俠士一般堅毅，然而、搖曳不定的目光仍讓趙姬充分的感受到了她內心中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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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如此。”
趙姬張開嘴，想要說出一些寬慰她的話來，可話到嘴邊就成了一聲嘆息，終究是什麼安慰的話也沒說出來，真是一籌莫展。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輕的道：“這裡的日子總比外面要好過，不過你得耐著性子，去習慣這裡各種的規矩。雖說這裡不是從前由楚人統治的宮，可秦人該有的規矩卻一點兒也不少，反而更加的嚴格、冷酷。動輒打罵、殺人，僅僅為了一些小事。身非異鄉，卻是異客，羈旅之人，應越發謹小慎微。我是能護你一二的，不過卻僅在我這宛若鳥籠的般的院子。”
“我……”芽柳發出聲音，可戛然而止。
等不到下文的趙姬主動發問：“什麼？”
“沒。”芽柳低下頭，火光下的陰影裡出現了一個鳥籠，鳥籠裡是一大一小兩隻鳥。
“累了吧？先去休息吧。”趙姬突然想到什麼，問：“東西都帶齊全了？若是缺些什麼就和小憐去說，她跟我久了，對這裡也算得上熟悉，值得信任。”
“好，我會說的。”芽柳覺得趙姬真的很溫柔，讓她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她低下頭，心中默唸了一句謝謝。
目視著芽柳的離去，整個屋子裡再次變得空蕩。她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無法忍耐，歇斯底里的喊叫，宣洩著對一切的不滿。窗外的風和雨也與之和聲，整個天地愈發喧譁。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人推開了房門，讓所有的聲音被迫靜止。
“轟隆、轟隆。”
雷聲不斷，他在聲音中前進。
終於，他來到了趙姬的面前。
火照射在他的甲胃上，散發出刺眼的光茫，明晃晃的利劍被他置在手心，劍刃上不斷滴落著鮮血，似乎在像世人述說著他的難惹與殘忍。此人正是佔領了丹宮、來自於秦國的王賁。秦的野心在他的身上可見一斑。他居高臨下的望著趙姬，眼睛裡沒有任何感情，冰冷冷的道：
“我是來告訴你，你要啟程前往咸陽了，如果有什麼需要需儘快！”
“需求？我已告訴你過！”
“他已經死了！”王賁冷哼一聲。
“你在撒謊！我不信，虞玄分明說過……”
“啪——”
王賁一巴掌打在趙姬的臉上，兇狠的道：
“我警告你，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你是我的禮物，哪怕日後你真的能成為趙政的人，也要記住這件事。還有，我的禮物不會只有一件——不日，我便要攻打楚地的第二個城池。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左右我的意志，鮮血、火焰會將之貫徹，讓世人堂堂正正的見識到秦人的武功……這會讓我獲得更多的好禮物，我會將她們全部獻給貴人。你記著你的身份，今天記著，明天記著，一輩子都給我記著！”
“我是該記住！”
趙姬闔上眸子，是為了隱藏那仇恨的光茫。
她心裡默唸：“記住今日的這份恥辱，終有一日要他也明白我此時的感受！趙國的女子從不服輸、從不自甘墮落。慈，我不會棄你而去，也希望你能夠安然無恙。”
王賁對趙姬的表現非常滿意。他或許是看不出趙姬心中的不忿，也或許是看得出卻絲毫不在意，總之，他快步走出了這所有些壓抑的屋子，站在屋前這處地勢高挑的平臺掃視這所宮城。瞧，這兒多麼像是匠人手中最精妙的鎖盒，一環扣一環，雖然難以看懂卻令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他有些沉醉，卻轉瞬想起父親的教導。慢慢的，他舉起了手中的利劍，將之放在目中央，將視野中的宮城一分為二。
轟隆！
一聲雷音響起，他的劍狠狠落下。
城池被有被一劍斬成兩半，甚至雨水也一滴不落的降在地上。
只有一卷應聲而起的旋風盤旋著行至遠方。
沒人知道，它會不會成為席捲天下的颶風。
哪怕是王賁自己，也未曾得知。
——
下雨了。
野外的世界分外安靜，只有雨聲，惟有雨聲。
一顆碩大如妖的榕樹下，百里慈仰望著頭頂的黑色夜空。老瘋子在逗弄著樹洞裡的螞蟻，像小孩一樣時而咧嘴歡笑，時而皺眉煩惱。小青活潑的盤旋在高聳樹頂，既然夜無星，空無月，她便是唯一的光。
百里慈看得累了，歪了歪頭，瞧見了藏在樹梢裡的鳥兒，若是沒有這雨幕做的籠子，它此時怕是已展翅飛翔了吧！何必受此拘束。
愁苦的心思愈發勐烈，百里慈卻是一聲不吭的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它不能劃破這黑夜，卻是唯一能令百里慈知曉自身並非這黑夜的憑證。
一聲驚雷劃破了夜空，令遠處的丹陽城顯現出了真容。
百里慈遠眺過去，發現經此一役的丹陽的城牆依舊是那麼的古樸、厚重，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錯覺。可事實上，堅不可摧的城牆往往是被從內部被推倒的。沒有什麼是永恆不朽，也沒有什麼能叫人一勞永逸。真正能解決萬事的，是時常的警惕，時常的反省，時常的居安思危。當人們沉溺於安逸、享受之時，危險也就即將到來了。
百里慈想起城中受難的親人，恨不得立刻抽身前往，去將所有事情解決。可正如天下雨、娘嫁人，許多事都要迫於無奈，最後不得了之。人連解決自己的問題都尚且艱難，更遑論解決別人的問題。他抬起歇息好的脖子，再次看向無憂無慮的小青。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在這裡停留，僅僅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鳥兒怕雨，可作為一個方士的百里慈卻不怕。
他認為，這反而是一個適合他潛入城中的機會。
可……小青對此卻並不贊同。她在等待——等待一個只有她知道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