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城。
府軍營地的演武場上，一條飛舟緩緩降下。
艙門開啟，騰驤左衛都統湯闕當先走下。
緊跟著他的就是趙影。
趙影已經升任千戶，這次青州開陵，左衛只負責外圍支援和守護青州民眾的任務，加上各地災厄頻頻，許多人手都派到四處支援去了，這次青州任務，湯闕只帶了趙影一名千戶和五名百戶。
青州巡撫和知府快步迎上前來。
巡撫是正三品，地方大員，湯闕是正二品，雖然文武有別，巡撫還是搶先行禮，“參見湯都統。”
“池巡撫客氣了。”
青州府是大府，知府是正四品官員，也上前同湯闕見禮。
湯闕一擺手，“客套話就不用說了，青州府現在情況如何？”
巡撫和知府對視了一眼，池巡撫嘆了口氣說道：“上月末數十海妖侵襲，沿岸居民死傷不少，欽天監預測將有大震，很可能引發海潮的訊息不知如何傳到了民間，這幾天湧入青州府城的民眾不下十萬，他們都缺衣少食，府城中盡力排程，但是韓州地動時府城的存糧已經被調走了一批，又撥了不少給沿岸災民，現在已經有些不足，城中糧價飛漲。”
湯闕皺著眉。
和他上次主持的雲州救災不同，那次可以說集合了半個大裕朝的力量，要人有人，要糧有糧。
為了避免發生饑荒，朝廷甚至派出船隊從江南往遠在天南的雲州運糧。
僅僅過了一年，局勢已經截然不同。
現在各地災禍頻發，各州各府自己都已經焦頭爛額，加上去年的收成不太好，整個大裕朝七成的府縣都已經露出缺糧的端倪。
湯闕雖然是築基期修士，可是他也變不出大量糧食，這比斬殺邪祟還讓他頭痛。
“本地富戶沒有認捐嗎？”湯闕問道。
這次是知府回答，“捐倒是捐了一些，但現在的形勢，富戶們自己也要存糧以備將來，本府有三十萬民眾，又湧進來十萬人，捐獻的那點糧食只是杯水車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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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先請騰驤衛的諸位大人赴宴吧。”池巡撫說道。
“對對，諸位大人遠來支援，多有辛苦，我們設了薄宴，還請諸位大人賞光。”知府道。
湯闕微微皺了下眉，但也不好太駁兩人的面子，他這次的任務還有很多仰仗他們幫助的地方。
他雖然品級更高，但是池巡撫是奉國公府的姻親，知府是戶部尚書的門生，都是有背景的人物。
“那就多謝了，我們都是武人，隨便吃些便罷，不用過於精細。”
“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也準備不了什麼好東西，還望湯都統和諸位大人海涵。”
等眾人坐上宴席，陳立撇了撇嘴。
席上擺滿了山珍海味，美酒佳餚，堂中還有歌姬舞女獻藝，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這就是災情之中無法準備什麼好東西的所謂薄宴。
修士耳目靈敏，舉行宴會的園子外，一牆之隔，陳立就聽到一群饑民在哄搶幾個饅頭。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陳立在心裡嘆了口氣。
趙影霍然起身，向湯闕拱手道：“都統大人，屬下已經吃飽，這就回營房整理軍務去了。”
湯闕點了點頭，“你去吧。”
陳立等人也起身跟著趙影離去。
趙影的離開彷彿一個導火索，騰驤衛們紛紛告辭離開，轉眼間走了一大半。
看著擺滿桌子，根本沒動幾口的飯菜，還有開了封卻無人享用的美酒，從巡撫開始，陪宴的青州官員們都臉色難看起來。
湯闕笑呵呵的舉起酒杯，“我的部下都是些不通禮儀的粗人，各位大人不要見怪，喝酒喝酒。”
“湯都統言重，騰驤衛諸位大人都是習武之人，真本色，佩服佩服。”
知府使了個眼色，絲竹歌舞之聲頓時又響了起來，宴席中重新變得歡聲笑語，只是許多空下來的桌案顯得很不協調。
立刻宴席，趙影並沒有回營地，而是隨意選了一個方向，一條街道一條街道走過。
陳立等人都身著戎裝，跟隨在趙影身後。
看到武官服色的眾人走來，街道上的人群都敬畏的讓開一條路。
趙影掃視著街道兩旁面有飢色的災民。
她在一對老夫妻的身邊停下。
這對老人衣衫襤褸，緊緊抱著一名四五歲大的女童，縮在街頭的角落。
他們沒想到趙影會走過來，慌忙抱著女童就要下跪磕頭。
趙影攔住他們，問道：“你們是哪裡人？”
“大、大人，小老兒是岬角村的，離青州府有七十裡。”
“你們為什麼逃到府城來？”
“大人，我們村靠海，上個月底一隻魚妖上岸，把我兒子和兒媳婦——”
老者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老妻更是在旁邊掩面痛哭。
女童伸出乾瘦滿是裂口的小手，給爺爺擦眼淚。
“爺爺，羞，大人還掉眼淚。”
“是，囡囡乖，爺爺不哭了。”
老者強忍著眼淚，說道：“我們村子裡沒什麼田地，都是靠下海捕魚為生，鬧過海妖后，沒人敢下海了，再說漁船也被毀了，我們兩老一小，在村子裡繼續待著也是餓死的命，所以我們就到府城來了，我們兩個老的早就活夠了，但是囡囡才四歲，是我們家唯一的骨血，我不能讓她沒有著落……”
老者還沒說完，老婦突然搶過女童，噗通跪在趙影的身前，竭力將女童向上舉。
“大人，您是好心人，把囡囡帶走吧，為奴為婢，您讓她幹什麼都行，只要能給她一條活路，大人，您行行好吧！”
女童哭著摟著老婦的脖子，“奶，我不走，你別丟下囡囡！”
周圍的災民轟的圍了上來。
“大人，把我家的孩子也帶走吧！”
“大人行行好，我家的孩子兩天只喝了一碗粥，我們都要餓死了，您把他帶走吧！”
“大人、大人！”
災民們越來越多，將趙影圍得水洩不通。
陳立不得不使用了術法，他們才從災民的圍堵中脫身出來。
回到營地，趙影一言不發，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擦拭斬邪刀，一個多時辰都沒有出來。
其他人都很理解趙影的煩悶，他們自己也感同身受。
邪祟可斬，可是千千萬萬的災民要如何才能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