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長，方道長。”
楊霆來到兩人身前後先是一抱拳，隨即沉聲開口道：
“不知道兩位準備伐哪家的廟？”
聽到楊霆所言，姜玄不由挑了挑眉頭：
“伐哪家的廟？看來楊縣尉知道得不少啊。”
楊霆面色不改回道：
“據某所知，四喜縣共有淫祀神廟十七座，盡為大家大族所供，甚至南邊還有一鎮人共祀邪神。”
見到楊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姜玄只是笑了笑：
“楊縣尉要是有話沒說完，那就繼續說。”
“並不需要因為我而有所顧慮。”
姜玄話音落下，楊霆眼神低垂，緩聲開口：
“南邊謝家鎮，全鎮人為滿足私欲共祀離丘鬼，日日拿禽畜生祭，道長認為該如何處置？”
姜玄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那只離丘鬼貧道知道，既不害人，反而助人。”
“其雖身為邪神，但比那些竊居城皇土地之位卻從不出法域的正神好了不知道多少，自然是放過他。”
楊霆聽到姜玄的話眼睛一動，隨即再次開口：
“要是這一切都是那只離丘鬼裝出來的呢？”
姜玄聞言立刻眯起了眼睛：
“楊縣尉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霆斟酌了一下言語後才開口道：
“以前我也以為那只離丘鬼是只好鬼，但現實告訴我卻並非如此。”
“年前我帶兵入山清掃邪祟，意外發現那只離丘鬼在用紅塵人念祭祀邪神，甚至還暗中與土地爭奪人魂煉製邪鬼。”
“幸好邪鬼不多，那邪神又是念頭降臨，我藉著軍陣之威才能跟他打個平手。”
“等熬到邪神念頭上附著的神念散盡，我本想順手把離丘鬼宰了，可反身尋他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逃回了謝家鎮。”
“我想去謝家鎮打殺他，可鎮中鎮民卻被他蠱惑，視他為至親，以血肉之軀攔在他身前，最終導致我無功而返。”
“所以道長想要破山伐廟，不如從這謝家鎮的離丘廟入手？”
回想起關於離丘鬼的種種，姜玄沉吟半響後點了點頭。
離丘廟雖然不曾控制地脈之氣，但畢竟是淫祀邪廟。
要是離丘鬼跟傳聞一樣是只好鬼，姜玄自然不介意放過他。
但要是真的敢收集眾生情緒之力祭祀邪神，甚至敢收集人魂煉邪鬼，那自然得打殺了事。
再怎麼說，他舅舅一家還在謝家鎮住著呢。
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這離丘鬼蠱惑。
心中念頭不斷轉動，姜玄隨即把視線落到了楊霆身上：
“既然如此，那楊縣尉不如點齊兵馬，跟貧道同去謝家鎮？”
“固所願也，不敢請也。”
楊霆對著姜玄抱了一拳，隨後腳步一沓間就衝上了高空，接著他腳踩空氣，朝著城東大營趕去。
不消片刻，城東有煞氣沖霄而起，凝成煞氣陰雲後徑直朝著南邊行去。
“師叔，我們跟上麼？”
看著楊霆帶著縣兵頭也不回的朝著謝家鎮開拔，趙明明有些懵。
這麼雷厲風行的縣尉，他還真是第一次碰到。
姜玄瞄了他一眼後喚出了絮雲，“自然是跟上了。”
“若是那離丘鬼敢祭煉人魂，難道還留著他？”
帶著趙明明架起雲頭飛向南邊，正守在縣衙前的兩百曜兵見狀同樣架起了星辰雲朵，緊緊地跟在了姜玄身後。
隨著姜玄一隊人飛遠，又有一隊隊人馬從南城門一湧而出，相互對視了一眼後遠遠地綴了上去。
“師叔，後邊那些探子怎麼辦？要不要給他們一個警告？”
正盯著縣兵頭頂煞氣陰雲勐看的姜玄聞言無奈道：
“我們又不是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他們想要盯著就盯著，管他們做什麼？”
“哦，那聽師叔你的。”
應和了一句，趙明明同樣把視線落到了縣兵頭頂的煞氣陰雲上：
“八百縣兵就可以在行軍途中凝聚煞氣陰雲，這要是正式作戰，這煞氣還不得凝練成軍陣法相？”
“楊縣尉好大的本事，這小小四喜縣，還真稱得上人傑地靈。”
回想起竹山上一山子靈植靈獸，姜玄也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四喜縣確實稱得上人傑地靈。”
“上數幾千年，四喜縣這地方也沒出過什麼有名有姓的人物，攢了幾千年的氣機沒準會在這一代爆發，這是要出大龍啊。”
“要說大龍，誰及的上師叔您這條龍？”
趙明明的恭維毫不遮掩：
“師叔若是願意，頃刻間便可名動天下。”
“哪怕師叔有意收斂鋒芒，但您的大名估計早就被那些大勢力知道了。”
姜玄擺了擺手不接話，轉頭就研究起了煞氣陰雲。
自此無言，待一路行到了謝家鎮鎮外，日頭也落到了西山，姜玄等人的目的也終於被那些探子紛紛傳了回去。
......
四喜城東四喜樓。
往常入夜時分熱鬧非凡的四喜樓此刻雖然依然燈火通明，但整個酒樓卻靜的落針可聞。
天字號包廂裡，下午還在姜玄身前唯唯諾諾，此刻卻眯著眼睛猶如擇人勐虎的方圓放下了手中茶盞：
“諸位包下四喜樓，又將本官邀請到這天字號包廂裡，不會就是想要看本官飲茶吧？”
話音間方圓身上氣勢好似無意識地散發了出來，再觀其實力，赫然已經達到了文修四境的亞聖境。
坐在下位的眾人被氣勢一激靈，相互對視了一眼後一個白髮蒼蒼的宿老便站起了身子：
“方大人，我們只是想知道那位到底有什麼打算。”
老者話音一落，桌上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是啊，年前還好好的，年後城皇廟祝，道觀駐守，武院院長直接換人，還有各鎮道觀上也紛紛入駐了神霄派高功。”
“再加上您身為顯聖境文修卻來這小小的四喜縣當縣令，是不是那位想在我們四喜縣搞什麼大事？”
“對啊，那位怎麼說也是我們四喜縣的人吧？他成了葉真人弟子以後我們也沒少往他家送禮，他不會對我們突然發難吧？”
“方大人，我們就想知道那位要幹嘛，又是統領道兵進城，又是帶著縣兵出城，自下午開始他那竹山下還有道兵出山聚土成路，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就算讓我們死，也該讓我們死個明明白白吧？”
“對啊方大人，就算讓我們死，也該讓我們死個明明白白吧。”
......
看著逐漸嘈雜起來的包廂，方關抬起雙手後憑空按下，下一刻，包廂就清淨了。
看著一幫安靜下來的族長、族老，方圓清了清嗓子後說道：
“那位白天也沒跟我說什麼，就是覺得四喜縣窮了點，路難走了點，所以想給縣裡修幾條路。”
“砰~”
方圓話音剛落，那最先開口的宿老就敲了下桌子：
“修路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以不跟我們說呢？”
“方大人，還請您告訴姜道長，我周家雖然沒多少錢，但也願意出五百萬寶鈔給縣裡修路，請他務必收下。”
“我王家出五百五十萬寶鈔。”
“我李家出六百萬。”
“蕭家出八百萬！”
......
看著爭相送錢的一眾人，方圓不由搖了搖頭。
能靠著四喜縣一縣之地攢下這麼大家底，也不知道這群人吃了多少人血饅頭。
可想到大明天下都是這個樣子，他又不由嘆了口氣。
所以他壓了壓手示意安靜以後便再次開口道：
“諸位心意，本官會如實告訴姜道長，但除此之外本官還有幾句話告訴諸位。”
“第一，姜道長是神霄派弟子，而神霄弟子大多疾惡如仇。”
“第二，姜道長還是少年，年紀不及雙十，正是意氣風發時。”
“第三，謝家鎮有淫祀邪神，雖然傳說那只離丘鬼是只好鬼，但傳言多有不實之處，或許是被姜道長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招呼縣兵一起打上門去。”
“第四，神霄派有諸多高功在四喜縣境內出沒，而那些拜入天師道的修士則已經全部退出了四喜縣，應該是已經達成了某些默契。”
“最後，若是諸位有淫祀邪神的，本官勸各位自己回去以後就把廟砸了。”
“神霄修士可不好湖弄，要是姜道長真的準備清掃四喜縣的魑魅魍魎，本官不覺得在做各位能夠螳臂當車。”
隨著方圓話音落下，包廂裡或坐或站的眾人表情頓時各異了起來。
有人緩了一口氣，有人眉頭緊皺，也有人坐立不安。
又片刻，包廂內的眾人先後露出了異色。
自此，有人臉色大變面露驚懼，也有人兩眼一眯露出了看戲的表情。
總之人生百態，卻在這小小包廂裡一一呈現。
......
遠在謝家鎮外的姜玄自然不知道縣城中發生的一幕幕。
來到謝家鎮外的他看著鎮外的人群又些出神。
謝家鎮有護城河，河寬三米。
等姜玄等人到了的時候，城門已然關閉，吊橋高高升起，有獵戶持弓走上了三米高的城牆，做出了一副戒備的樣子。
至於護城河外的人，則是一群白髮蒼蒼的宿老。
除了這群宿老以外，姜玄的三舅謝東赫然也在其中。
降下雲頭來到謝東身前，看著一副書生樣子的謝東，姜玄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這三舅說是個文弱書生，但精神頭一直不錯，但現在看起來卻顯得萎靡至極。
再看他身後那些白髮蒼蒼的宿老，可不是跟他三舅一樣萎靡不振？
再讓他意外的是他們的精神雖然萎靡不振，但眼睛卻亮得嚇人。
“師叔，這群老頭有些不對勁，好像被控制了。”
“還有鎮裡好像在舉行淫祀。”
姜玄點了點頭。
趙明明能看出來，他自然也能看出來。
至於鎮裡，他還真沒關注。
思緒間將神念朝著鎮中蔓延，然後姜玄的眼睛頓時一縮。
與其說是百姓在鎮中舉行淫祀，不如說是謝家鎮的百姓都陷入了幻境，在被強行抽取慾望之力。
而且他還在那群人裡頭發現了自己大舅一家。
思長時短。
也就姜玄心思轉動的功夫，他三舅謝東就走到了姜玄身前：
“小玄今天怎麼來我們謝家鎮了。”
說到這裡，他瞄了姜玄身後的五曜兵跟縣兵，“還帶了這麼多人過來。”
姜玄聞言想了想，最後並沒有回覆自家三舅的問題，而是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謝東以及那些站在他身後，用餓狼般眼神盯著姜玄的謝家宿老，全都軟趴趴地倒在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曜火，你使用火行法術看著這些人，別讓他們凍壞了。”
“雖然這些人大多都熬不過今晚就是了。”
言罷，姜玄指了指吊橋。
下一刻，吊橋應聲而倒，城門隨之大開。
那些守在圍牆、門後的守衛、獵戶也在城門開啟後紛紛倒在了地上。
“道長好手段。”
姜玄這邊剛把一切做完，楊霆就站到了他身邊：
“某家說得不錯吧？這謝家鎮的離丘鬼就是只邪祟。”
姜玄點了點頭：
“此次貧道呈你一份人情。”
“道長的人情可就值錢了。”
楊霆笑了笑，隨後對著姜玄到:
“道長您出手還是我們出手？”
姜玄擺手示意了一下：
“正好貧道想要見識一下軍中手段，不如楊將軍出手？”
“至於鎮裡那些鎮民，等將軍出手破去了離丘鬼佈下的幻境，貧道自會讓他們離開。”
“就是這滿城百姓，還不知道能活下來多少。”
楊霆聞言露出了一絲嘲諷：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
“某家發現了離丘鬼的跟腳以後，前前後後帶兵來了三次，可每次都被這群宿老以自殺為要挾，直接就被擋在了鎮外。”
“甚至有一次邀了名道門高功前來，可那高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有三個宿老直接撞死在了城牆上，氣的那高功轉身就走。”
“我能感覺到，那時候的他們還沒被離丘鬼控制心神。”
“只能說他們咎由自取。”
說到這裡，楊霆嘆了口氣，隨後對著身後擺了擺手。
“佈陣，隨本將伐廟。”
“諾。”
隨著將士一聲應和，那沖天的煞氣再次高漲，煞氣陰雲甚至遮住了天上的明月。
又有嘶鳴聲自天穹響起，仔細看去，可不是煞氣陰雲中有一條長達二十多丈，尾巴分叉似勾的巨蛇在仰天嘶吼？
“師叔，這楊縣尉應該得了勾蛇軍陣的傳承。”
姜玄聞言沒好氣地看了眼趙明明：
“這麼大的勾蛇我沒看到？”
趙明明嘿嘿一笑，隨後皺眉道：
“師叔，鎮裡還有近兩萬百姓，怎麼辦？”
“你師叔我自有辦法。”
老神在在回了一句，姜玄給自己三舅嘴裡塞了顆補天丹，再給那群白髮蒼蒼的宿老拍了一張生機符後就腳步一踏，來到了謝家鎮城牆上。
站在城垛上朝內來去，距離他六百米開外的離丘廟前此刻燈火通明，偌大的空地上點著二十多個篝火。
篝火上冒著絲絲縷縷幽藍色煙氣，那煙氣冒出後還沒來得及散開，就被坐在篝火旁的近兩萬百姓吸進了胸腔。
而那些百姓，此刻散發著難以言喻的狂熱之色，大聲訴說著自己內心慾望。
甚至有些人都口吐白沫了，但依舊一臉亢奮，好似一點都不為自己的情況擔心。
這群魔亂舞的場景，看著就有些嚇人。
“全軍聽令，勾蛇合擊。”
“諾。”
思緒間楊威的爆喝聲就再度傳到了姜玄耳中。
而隨著將士們的應和聲響起之後，便是一陣讓人心神發顫的拉絃聲。
扭頭看去，登上城牆的縣兵們已經拉開了手中長弓，對準了高空。
“休~”
隨著姜玄把視線落到他們身上，他們也將手中箭失朝著天上的勾蛇射了過去。
下一刻，盤旋在高空中不斷遊動的勾蛇朝著箭雨迎去，然後在姜玄驚訝的眼神中身成八百煙雲，徑直融入了箭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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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那八百箭失化作了八百條小勾蛇，在天上盤旋了一圈後便朝著離丘廟俯衝而下。
俯衝間，其後雙尾不斷顫動，發出陣陣惹人心煩的嘶鳴聲，讓人不由心生煩躁。
隨著小勾蛇的飛行速度越來越來，其散發出的嘶鳴聲也就越來越急，直至當嘶鳴聲達到一定高度以後，那擺在離丘廟前的篝火就如同被時間靜止了一下，然後瞬間熄滅。
“嗷~~”
似人非人的嘶吼聲自離丘廟中傳出，姜玄只是遠遠地聽著，就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過他也沒多看，見軍陣破了幻陣以後立刻就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那些在幻陣破去後倒在地上，彷佛一下子就失了精氣神的百姓們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搖搖晃晃站起了身子，然後朝著城門方向緩緩走來。
“師叔，您，您這是...”
看著趙明明對那群百姓舉起手指，姜玄攤了攤手：
“你師叔我學了一手《紅塵》神通，即可剪去自身煩惱，也可化紅塵情慾為幻境。”
“藉著《紅塵》神通，我控制兩萬不到的尋常百姓很合理吧？”
趙明明聞言默然地點了點頭：
“合理，實在是太合理了。”
“先天境就可以憑藉一門神通控制一萬多百姓，就沒有比這個再合理不過的事情了。”
笑著看了眼被打擊到胡言亂語的趙明明，姜玄隨即取出了五顆補天丹彈到自家大舅一家嘴裡，接著又拿出了一沓《養魂符》遞給了趙明明：
“你師叔手上也沒《生機符》了，就用這些《養神符》先保一下那些百姓的命吧。”
“另外傳信給就近道觀，讓道觀主持拿著符籙過來救人。”
“還有看看謝家鎮道觀的主持是怎麼回事，怎麼發生了這麼大事情也沒傳個信出來。”
“知道了師叔，我這就喚人過來。”
“彭~”
也就在兩人交談間，離丘廟的大門轟然炸開，煙霧之中隨之走出了一道讓姜玄略感熟悉的身影。
“連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