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兩看相厭的人湊在一起準沒好事。宋邊兒就著經驗判斷, 這次肯定是對面故意的。
楊小小的長睫垂了垂，不過是微微偏頭，餘光就能感覺到五十米開外那些人若隱若現投過來的探究視線, 在她現下的感知中如同照明燈般醒目。
看來的確如宋邊兒所說, 馮香衣一行人別有目的。
宋邊兒這次邀請的都是能夠肆意玩在一起的私交好友，看在她份上對楊小小也給著好臉色。
楊小小聽著她一個個介紹過去，也跟著一個個認真互相報姓名。等一行人登上了遊湖的船, 不遠處的那些人也登上了另一艘。
貌似……被纏上了？
穿著暖色長裙的少女看了看不遠不近跟著的大船, 又看了看精美船艙裡和同伴聊得開心的宋邊兒，將桌上的糕點放入口裡咬了一小塊沉吟著, 攏了攏裙子，站起來走到船頭上，低低和撐船的船伕說話：“往那邊人多的地方開些……然後，在過橋拐彎的地方把後面那艘船甩開……可以嗎？”
船伕身形勁瘦修長, 聽見後默不作聲點點頭，手裡長杆一動，船體在巨大的力道下提了一個速度。
“謝謝。”楊小小又提著裙子小心從船頭上來，做到宋邊兒身邊被問詢出了什麼事時只搖了搖頭，讓邊兒知道馮香衣愣是要湊過來指定又要不開心了。
過了會兒，船來到船隻密集處，湖旁有支起的地攤, 朝著湖中慢悠悠經過的船隻吆喝著。若是船中人看中了什麼，便讓船靠近岸沿，支起一塊長板, 一言一語和小販商談起來。
宋邊兒一群人都玩得開，碰見好奇的東西便催促著船家靠近。一群嬉鬧的公子小姐，沒有發現自己的船簾從淺紅色換成了淡青。
楊小小看著船家和小廝身手利落地換下船簾和遮布，又想到方才撐船時用的內力，感慨著淮昌真是藏龍臥虎，隨便一個船家都有一流功夫，那她這一身百年功力看起來也算不得什麼，宋公子總說她現在世間少有敵手大概是為了哄她。南大娘說過的，公子總是愛哄著她和邊兒。
他們坐的船樣式一樣的有好幾艘，換了簾子，改了幾番擺設，從暖而美的紅成了素淨雅緻的青。
少女看著，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麼。
“鈴~”
清脆的聲音透過喧鬧的人潮，楊小小轉過頭，看見岸邊的一處攤子上，賣著各種東西製作的小巧的鈴，有些單個放著，有些則是串在一起，用支架擺成不同的樣子。清風吹過時，各式各樣的鈴鐺隨風而唱，自然而然編成悅耳的歌曲。
而又一串風鈴樣式的下方，掛著青色的穗。
楊小小有些晃神。
賣風鈴的攤子裡她的船還有一段距離，少女的身體往前傾，定定看著那輕輕飄搖的穗，下意識腳尖輕點，長裙翩躚，體內沉寂的內力順著骨子裡熟悉的通道一點點流動起來。
“小小！”宋邊兒本笑著看一個公子為買鸚鵡和小販裝模作樣，轉頭就想分享給楊小小，卻不想剛好看見對方一腳前伸就要踩空，驚叫一聲，只是周圍吵鬧，基本沒有幾人聽見。
臆想中的落水場景沒有出現，暖黃色的裙襬和寬袖彷彿染上了天邊的流雲，蘊含著自成一體的氣，託著少女的身體在空中騰躍翻轉，宛如翩然舞動的鶴，披著暖光，展翅在空中優美振動，隨即輕巧而完美地落在地上。
“嗒。”
躍過其他船隻，極輕微的落地聲掩蓋在人聲中。楊小小聽見宋邊兒擔心的喊聲，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用輕功到了岸邊。
咦？她沒有學輕功啊？
少女只糾結了這個問題不到十分之一秒，立馬回身衝著宋邊兒搖手，告訴對方自己沒事。
宋邊兒捂著胸口，喘了口氣，喃喃自語：“哥也沒說小小還會輕功啊。”
穿著船伕衣服的叄七默默收回腳。
楊小小如願拿到了自己看中的風鈴，還從其他攤子上買了漂亮的棕色的長線，她感受了一會兒自己體內按照特定迴路流轉的內力，試著有意識運著輕功平安回到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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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留下的青色長穗放入懷中後，把風鈴一個個拆下來穿到細線上扣緊，再和宋邊兒一起把風鈴沿著船篷邊沿左右掛了兩條。其他一同玩的也好奇湊過來幫忙。
伍七和叄七等暗衛護衛小廝看著幾個身嬌體弱的公子小姐踩著船篷邊不過四肢寬的沿，點著腳尖去掛。水波讓船身不斷搖晃，幾人身子也跟著搖晃一下，他們心裡就是一跳。最後幾個暗衛默默跳入水中穩住了船身。
掛風鈴很快，前後沒有費幾分功夫，但是幾個人看著在風中發出清脆響聲的鈴，和船身的青色簾帳相得映彰，坐著自己親手參與了打扮的船去玩，心裡具是滿足。
船伕撐著杆，離開了喧鬧處，馮香衣一行人的船早就找不見人的影子。
“香衣，這可怎麼辦？”一個小姐妹抓著裙子，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船和人，眼都花了，她說著，“要不算了吧？”
這人也太多了，找不到啊！
馮香衣抿了抿唇，她這次來是自己的意思，從得到的訊息那裡知道梁公子身邊出現了一個新的人，而現在這個新出現的少女卻和宋邊兒在一起，那麼是不是說梁公子就在宋府入住？
素來聽聞梁公子和宋府交情不淺，但無人證實，她如果能跟著她們見到梁公子，再告訴父親這個訊息，他們家就得了大臉面！要知道最近可是有好幾位皇子在找梁公子。何況，他們支援的那位也在其中。
馮香衣顧慮了片刻，隨後還是咬牙：“找！”她甚至讓人沿著岸找，總歸的他們也是要上岸的！
楊小小一行在一處基本無人的地方上岸後，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個荷塘，上面有著大片大片的荷葉。
“你想去看看嗎？”宋邊兒湊過頭來，二話不說就帶著她靠過去了，這次上的是一條小船，最多三人坐。其他人對這片過了觀賞時日的荷塘沒什麼興趣，擺擺手說是到前面等她們。
小船穿入荷葉海中，宋邊兒瞧著懨懨的荷葉惋惜地道，“時候不對，早一月你就能嚐到這裡的蓮蓬了，其中的蓮子挑嫩的吃可甜！”
“再早兩三月，這塘裡開滿了蓮花，粉的白的都有，那時候才是這裡最熱鬧的時候，什麼附近的詩人才子都愛來看看，吟詩作對，歌頌讚美……現下沒什麼看頭，倒是一個都不來了。”
楊小小看著已經染上了枯色的荷葉，盛滿了整片荷塘，總覺得自己也曾經見過這一幕。不過似乎那裡的荷葉常年青翠美麗，蓮花也開著，蓮蓬也有著，地下還藏著蓮藕，每到能吃的時候，二丫就會興沖沖都給摘了，獻寶似地分給她。
二丫……？
二丫是誰？
少女眼前閃過一幕——頭上頂著一片荷葉將蓮蓬抱了滿懷的女孩對她咧開嘴開懷的笑著，荷葉下還藏著一朵嫩黃的小小的蓮花，被她小心翼翼摘下來遞過來。
‘喏！這可是第一朵！’
“那些詩人什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歡蓮，還是只貪圖它們的好容貌……”宋邊兒撐著臉嘆了口氣，就看見楊小小俯下身去碰水。
楊小小想著，那個黃色的小蓮花真好看，那些蓮蓬真好看，最好看的那個笑得燦爛的女孩。她想不起來她是誰，可是她覺得很重要。
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是被關起來後打壞了腦子嗎？
細白的手指碰到渾濁的水時，衣袖也跟著落了下去，遮住了手也吸飽了水。
少女回憶著腦海中閃過的一幕，沒有察覺有著氣流順著自己的指尖一點點流入水中。直到她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一株鮮嫩的花苞，一點點從水面下鑽出來。
楊小小瞪大眼睛，看著那個花苞抖了抖，看似慢吞吞又極快地綻放開來，露出淺黃色的花瓣和花蕊。
“花……”
“什麼？”
楊小小伸手去夠，宋邊兒也看見了，她驚喜地歡呼一聲：“哎！這裡怎麼還有一朵？！”
楊小小小心仔細摘了下來後，避開宋邊兒的手，輕聲輕語：“這個我想送人的。”
送……送給二丫。
二丫送了她第一朵開著的蓮，她，就送最後一朵吧。
宋邊兒聽見她的話還不以為然，抬頭卻瞧見楊小小眼裡跳躍著的雀躍而懷念的暖色，那是她第一次在平靜得似乎隨時能夠離開這個世界的少女眼裡看見這般靈動的光芒。
能夠讓一個人大變的，不外乎就那幾樣。照著楊小小的歲數……也差不離該是有個情郎了。
宋邊兒懵懵地想著，整個人的大腦都彷彿被打了一拳般嗡嗡作響，內心卻完全不能接受。
幾秒後，宋邊兒高聲詢問：“誰？！你要送給誰？！”
誰拐了她家小小？！
楊小小說不出來，她只記得二丫的名字，但是那樣貌……好像是小時候的，現在長什麼樣子她是真不知道……
仔細想想，前些日子還沒有這般神態，莫非……是一見鍾情！！
宋邊兒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有印象的人，篩選後，將目標放在今日幾個公子上。
她們到了涼亭，裡面出來迎接的公子哥們莫名接收了宋小小姐惡狠狠的打量和戒備的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