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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被咬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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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陰蹭蹭地望著我,一張消瘦的馬臉,上面鬍子拉渣,佈滿了皺紋,恍惚中,我竟有種見到了程小燕奶奶的錯覺。

他說,他遲早也會變成程小燕奶奶——變成那個殘暴的怪物。

“這幾天,我會留在D棟,等鬼節結束,我就走。”老何丟下了這句話後,離開了。

我很想問他,你要去哪,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問了又怎樣,我就能幫得了他嗎?

D棟也好,老何也好,我什麼也改變不了。

忽然很累,心累,身體也累。

從第一天來D棟,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個離我而去——很快,老何也要走了。

他的結局會是什麼呢?

到處禍害無辜的人,還是被陽光燒死?

沒有人知道。

我回到了負二層,打卡冰櫃,開著程小燕靜靜地躺在裡面,姣好的面容,就像睡著了一般。

心裡有一肚子話想說,但是現在,她也聽不到了。

不過,我還是“告訴”了她,就像平時一樣,把在D棟的點點滴滴,所有的經歷,煩惱,全部告訴了她。

“小燕,事情就是這樣……大家一個個出事了,老何也要走了,下一個可能是我,你說得對,人死之後,都離不開這個冰冷的櫃子,有一天,可能我也會來。”

我輕輕撫摸著程小燕的臉頰,自嘲地說道:“那個髒東西也許說的沒錯,我誰也救不了。”

……

終於接到了班導的電話,她說聽到了程小燕去世的訊息,非常難過和惋惜,也希望我節哀順變。

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學還是要上的。

言外之意,你該來上課了,否則會扣你的學分。

我從她的話語中,感受不到一絲身為老師的關懷,永遠公式化的問候,就連程小燕去世了,也沒有一個人來看她。

當初那些把D棟當做展覽中心,說說笑笑參觀的同學,就更不用說了。

我對她說,會來上課的,不會等明天鬼節之後。

班導很疑惑,問我為什麼要等鬼節?

不等我回答,她彷彿“恍然大悟”一般,說:瞭解瞭解,那就等鬼節之後,一定要來哦。

我主動掛了電話,實在不想再聽那讓人反胃的聲音。

這一天,渾渾噩噩,我除了在冰凍室陪程小燕說話,哪裡都沒有去——或者說,我也不知道該去哪。

到了中午,陽光普照,森冷的D棟,總算多了幾分溫暖,不少客人,端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曬太陽,聊著天,不知道的人路過,興許根本不會覺得他們是快死的病人,而是一群嘮叨著家常的普通老百姓。

“田哥,你怎麼還沒下班啊?”

馬強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笑呵呵地說道。

我語氣冷淡道:“不想走,所以就不走。”

馬強也不覺得尷尬,嘿嘿一下,對我搓了搓手。

我煩躁地扔了一根煙給他,說:“沒火機,自己去買。”

“沒事,我就叼著。”馬強把煙放在嘴裡,湊到我面前,小聲說,“田哥,那黃海濤有毛病。”

我望著他,說:你才有毛病,動不動在背後說別人壞話。

“不是,我不是說他壞話,他這傢伙,晚上有夢遊症……”馬強辯解道。

夢遊症?

聽到這話,我忽然想到了賀敏。

記得當時程小燕剛搬進105的時候,賀敏也是有夢遊的習慣——晚上還抱著一個看不見的嬰兒,在那唱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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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為程小燕害怕,我暫時把賀敏調走了,沒想到馬強住進來,也遇到這情況。

我問馬強,他夢遊的時候,說了什麼?

馬強想了想,說:好像是……讓我出去,裡面好悶,不想在裡面待著什麼的。

“你確定是這個?”我皺眉道,心想怎麼賀敏不一樣,難道只是巧合?

“嗯,就是說這些……早上起來我問他,他卻說什麼都不記得了。”馬強說。

我說夢遊的人,一般都不記得晚上做過了什麼——這樣,你以後留意一下黃海濤,看看他半夜還有什麼奇怪舉動。

“哈哈,那好說,不過田哥,你是不是要給我一點好處啊?”馬強嬉皮笑臉道。

我拿出錢包,從裡面抽了幾張百元大鈔。

馬強的眼睛都亮了,口水差點流出來:“不……不用這麼客氣啦。”

我笑了笑,從幾張百元大鈔裡,又抽出了一張二十塊錢,遞給了他。

馬強一臉失望,說怎麼這麼少。

我說你愛要不要,多觀察他幾天,如果有確切線索,我再給你加錢。

馬強很不情願地接過了二十塊錢,嘴裡嘀咕著我太小氣,一毛不拔什麼的。

我沒理他,看向不遠處,站在陽光下,怔怔出神的黃海濤。

肥胖的身體,即便是穿著寬鬆的病號服,依舊遮不住臃腫。

*

當天晚上,母親給我打來電話,說明天就是中元節了,記得去給你爹燒紙錢。

父親的墳,就在離這不遠的月亮山上,走出醫院,也就幾站的路。

我答應了母親,說明天一定去燒。

照例問了我一些生活和學習方面的事情,掛掉電話後,我又去負二層看了程小燕,見她安然無恙後,這才回到休息室。

因為臨近鬼節,這一晚,我把所有樓層反覆巡邏了好幾遍,確認安然無恙後,這才回到了休息室。

這裡有個小插曲,在我回休息室的時候,不小心和上樓的曹鳳嬌撞到了一起,本以為這個潑婦一定會對我破口大罵,但她卻看都沒看我一眼,神色恍惚地離開了。

這表現,簡直是一反常態。

或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這一晚平安無事,大家早早的就睡了,404也沒有奇怪的聲音出現,彷彿所有的災難,噩夢,都在這一天遠遠離開。

只是我心裡很清楚,真正的恐怖,明天一定會出現。

那些髒東西,它們一直在尋找著機會,又怎會在鬼節的時候錯過呢?

*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我看到了老何。

他站在門口,望著昏暗的天空發呆。

臉色更加灰黃了,憔悴不堪,嘴唇是深紫色,跟中了毒似的,眼窩深陷,豎著的瞳孔,望著誰都能讓人不寒而慄。

遠遠看去,他就像是一隻乾屍。

“今天是大兇之日,你印堂發黑,天靈蓋中,有一股邪氣,直衝青天,這是和邪物接觸太多的後果,你出門,最好小心點。”老何望著我,說道。

我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謝謝。”

“還沒有把程小燕燒掉嗎?”老何問。

我搖頭:她奶奶會來帶她走的。

“也是,要是那個老妖物,看不到自己的孫女,恐怕會一怒之下,大開殺戒吧。”老何干笑了兩聲,聲音就像是老式收音機裡發出來的一般,沙啞又沉悶。

見我盯著他沒走,老何說:“放心吧,我已經找到了暫時剋制屍毒的辦法,至少在這幾天,我的屍毒不會發作。”

“希望是這樣。”我緩緩開口道,“老何,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別說了,昨天我的那些話,只是氣話罷了,你沒有對不起我。”老何露出一抹苦澀笑容,“我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一個學法之人,卻淪落為邪物。”

“老何……”

“去吧,早點去,早點回,路上小心。”

老何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裡忽然覺得一股淒涼感,這就是斬妖除魔輩的命運嗎?

他遠不如電影裡的驅魔大師那麼風光,甚至大多時候,都非常狼狽。

現實看似現實,其實很多時候,比電影要荒謬很多……

*

我去附近商鋪買了一些元寶蠟燭紙錢,並沒有攔計程車,而是慢悠悠地往月亮山走去。

月亮山我還是挺熟悉的,小時候經常和同學來這裡的訊息抓魚,那時候山上住了不少人,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人越來越少,墳地卻是越來越多。

一直到今天,幾乎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步。

月亮山的路很不好走,下面還好,畢竟有人住過,但越往山腰走越麻煩,怪石嶙峋,雜草叢生,最危險的,還是數不清的懸崖峭壁,稍微不注意,可能就會摔下去。

基本上,來這裡上墳的,到山腰後,就會停止了。

記得去年來上墳的時候,母親還差點摔了一跤,幸虧我眼疾手快,把她給扶住,如今走在這條險峻的山路上,我也是晃晃悠悠,頭皮發麻,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要考慮遷個墳。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卻感覺在這裡上山就跟在攀巖一樣,父親的墳當時是幾個親戚辦的,只管收錢辦事,也不管是否方便祭拜,硬是被他們安置在了快到山頂的一小撮地方。

走到一半,周圍基本上已經看不到人了,墳地也見不著一個,繞是我這種身體素質還算不錯的,爬上來也是累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來到了父親的墳地前,我剛把裝滿了元寶蠟燭的塑料袋開啟,就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從下面走了上來。

女孩大概二十來歲,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襯衣,下面是天藍色的修身牛仔褲,腳上白色帆布鞋,兩條腿又長又細,臉蛋卻是出奇的漂亮。

一頭如絲綢般的黑髮隨風飄浮,細長的鳳眉,雙眸清澈,猶似一潭清水,帶著幾分怯怯和柔弱,看得人心生憐惜,滴水櫻桃的朱唇,完美無瑕的瓜子臉,嫩得像剛剝殼的雞蛋。

我一時有些看痴了。

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很漂亮,就跟仙女似的,即便是程小燕和她相比,也遜色了半籌。

女孩也看到了我,明顯一愣,隨即黛眉微皺,那看似柔弱的眼睛裡,卻透露著幾分冷意。

我連忙轉移了目光,意識到這樣盯著人家,終究不禮貌。

不過,這妹子可真厲害,一口氣走這麼高,氣都不帶喘的?

要知道,我現在還累得慌呢。

我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女孩一眼,發現她真的是臉不紅氣不錯,白皙的臉蛋上,連一滴汗液也看不到。

“看夠了嗎?”

女孩不悅道。

“抱歉抱歉,我就是好奇,你爬這麼高的山,為什麼一點也不累?”我尷尬一笑,說道。

“這就叫高?”女孩撇了撇嘴,不屑道,“想當年,我攀上崑崙頂峰的時候,都沒什麼感覺。”

我摸了摸鼻子。

攀上崑崙頂峰?

嚯,這妹子,說她胖還喘上了?

吹牛也不帶這麼吹啊,崑崙山如果沒記錯,四千多米呢,先不說爬上去有沒有感覺,首先你得能爬上去。

原來愛吹牛不光是男人的天性,女人也差不多啊。

“借過。”

女孩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面前,低聲說道。

一股幽香撲鼻而來,近看之下,她的側臉更是美得讓人感到不真實。

我連忙讓開,她從我身邊走過,來到了更高一處的山頭,最後停在了一塊很不起眼的墓碑前。

我見她兩手空空,什麼東西也沒帶,心中好奇,她這是要靠什麼祭祖?

正疑惑著,只見女孩把手伸進牛仔褲的口袋裡,摸出了三根香和一張泛黃的符紙,她把香拿在手上晃了晃,奇蹟出現了——香,居然自動點燃了。

她把三根香,夾在手指,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跪在地上,把香插進了土地,嘴裡輕輕唸叨著什麼。

接著,她把黃紙扔在空中,只見“呼”地一下,半空中,符紙自動燃燒了起來,落在了墳頭上。

我揉了揉眼睛,完全看呆了,覺得她就像是在變魔術。

確信她中途沒有拿出打火機之類的點火工具,但香和黃紙,就是這麼起火了……

顧不上多看,我拿出一把香,用打火機點著,先給父親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說:“爸,媽病了在醫院躺著,不能來看你了,你多收點錢,保佑媽身體早點康復——知道你們關係好,但現在她還年輕,你不能就這麼帶她走,再等等,讓我多孝敬一下她。”

接著,我把元寶蠟燭冥幣,一股腦地倒了出來,用打火機點燃,一張一張地開始燒。

“給你一句忠告,不要燒紙錢。”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我愣了愣,抬起頭,發現是那女孩,好像是在對我說話。

“為什麼不要燒紙錢?”我好奇道。

她淡淡地開口道:“因為這些冥幣,對於地府而言,根本不算是正規的鈔票。”

“啊?”我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些錢相當於我們現實中的假鈔,你燒過去,不但給不了你親人好處,反而還會連累他墜入餓鬼道。”女孩說道。

還有這回事?

我撓了撓腦袋,說你憑什麼認為這是假鈔?

女孩冷笑,說你愛信不信。

我又問她,如果不燒元寶蠟燭,親人在另一個世界,不是窮的連衣服都穿不起了嗎?

她翻了個白眼,說:“你想多了,那個世界和我們這裡一樣,都是需要靠雙手去勞動,去奮鬥,創造收益的……再說了,如果人死了就不需要努力,靠燒的錢來發家致富,那死亡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這理論聽得我一愣一愣的,說的跟真的似的,不過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只能苦笑道:“你懂的還真不少。”

“比你想象的多。”女孩冷淡道。

我心裡自然是不信的,用火機,點燃了冥幣元寶,該怎麼燒還是怎麼燒。

中途,我看了眼女孩那邊的墳地,挺荒涼的,墓碑上就幾行簡陋的字,和一張黑白照片。

死者叫餘北。

下面寫著“餘北,生於1888年,卒於1990年。”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位仙者,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男朋友。”女孩隨口答道。

我愣住了,男朋友?

這怎麼可能?

這女孩看年紀,比我大不了1,2歲,而死者都是上個世紀的人了,放到現在,都130多歲了,當她曾祖父都搓搓有餘,還男朋友?她是在開國際玩笑嗎?

“他怎麼去世的?”我問。

“被咬死的。”女孩說。

“什麼?”

“被怪物,活生生咬死的!”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無比,眼神之中,透露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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