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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五章 宮衣錦段新,宣賜遍臣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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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七,晴雪初霽,暖烘烘的冬日暖陽曬在天然的白毯上,反而比風雪狂舞時更冷了幾分。

京城西門熙熙攘攘,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群。識得商機的小販一大早便在此兜售起了小食熱湯,還有人藉著臘八的時利賣起了粥。

縱然這化雪的天氣清寒侵骨,但這熱鬧延續了幾個時辰直到了正午,仍然不見停歇的跡象。

太子抱著手爐站在城樓上遠眺了幾眼,埋怨道:“不是說正午到嗎,都這個時候了……”

王總管在一旁陪笑道:“殿下,這行伍行軍哪有個準兒的,您再耐心等等。”

太子愀然:“早知道如此,我就先去妹妹妹夫那裡蹭頓午飯再過來了——”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頓時抿緊了嘴,收了聲。

王總管沒察覺,接著話頭說道:“老奴聽說公主殿下已經好了不少,都能下地走路了。可惜今日這儀式全程都靠殿下撐著,怕是沒工夫去拜訪公主了。”

戰事還在繼續,受俘儀式十分被看重。按照舊制,本是要開圜丘祭告的,但因年關將至,事情實在是多,又因著皇帝身子虛,全然受不了這一套繁複的儀式,便將此事一簡再簡,而後全權交給了太子。縱然是簡了許多,也叫禮部忙了個人仰馬翻。

驀然間,西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匹快馬,踏著厚厚的積雪,無聲地奔向皇城。

守門官用千里鏡望了一番,頓時喜出望外:“殿下,是派去接應的斥候!臣算著,一刻鍾之內,便能見到獻俘大軍了!”

太子點點頭,丟了手爐,忙不迭地下了城樓。

不多時,遠方的天際揚起了滿天的雪塵,整個京西城門沸騰了起來——東方勝來了!

太子眯起眼,細細分辨著那雪塵之中的憧憧人影,終於將目光鎖定在了為首的一道身影上。

那一人一騎逐漸逼近,太子辨別出了兜鍪盔甲之下掩藏的熟悉身影。

太子想想也是覺得恍惚。

去年,東方勝孜孜不倦地追殺自己;數月前,他還封了自己的回京之路;而此刻,自己卻作為國之副君去迎接他獻俘入城。

世事果真是難料啊……

東方勝一馬當先地到了城西門處,一躍而下,拱手朗聲道:“宣大邊防東方勝參見太子殿下!察哈爾賊汗在此,臣等幸不辱命!勞動太子大駕相迎,臣等罪過!”

太子被他這中氣十足的喉嚨駭得退了一步,總算是壯著膽子上前虛扶了一把,平平道:“勝弟請起,汝等功在社稷,孤自愧弗如,出城相迎又算什麼!”

東方勝隨著他的動作利落起身,和矮了他半個頭的太子迎面對視。

這一照面,太子心下一驚。

短短兩個月時光,東方勝清癯了許多,原本白皙清俊的面容彷彿被刀刻過一般,這是口外的寒風和戰事的辛勞帶給他的稜角。但最驚人的變化,是他臉上從額心到臉頰,多的那道駭人的傷疤。那有如蜈蚣一般的紅色疤痕毀了他原有的清俊,增添了八分粗獷兩分凶煞,望之悚然,令人不敢逼視。

太子詫然:“你的臉……”

東方勝灑然笑道:“不過是被那賊汗的賤種垂死掙扎砍了一刀罷了!我也還了他一刀,送他去做了泉下的鬼!”

太子心底暗驚,油然生出了敬畏之心,竟囁嚅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有制——”王總管清了清嗓子。

東方勝再度屈膝跪下:“臣,東方勝領旨!”

王總管展開聖旨,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茲有宗親東方勝郎,侯府之嫡長,天子之親侄。恭孝仁義,英武驍勇。自請察哈爾,漏夜擒賊,止其殺戮。功在當朝,利在千秋。不加功賞,遑論將來?賜,侯爵四爪金龍袍!加,五色九旒冕!賞,封地二百畝……”

封賞的聖諭很是漫長,從東方勝本人到東方侯府的伙頭兵,都被賞爵賜祿,封了個遍。

周遭圍觀的黔首們也漸漸從欣羨到了不耐煩,心裡卻都是嘀咕:這東方勝居然得了如此重賞?若他只是個尋常的世家貴族公子,也就罷了,但他偏偏是宗室裡頭的人……

封賞之後,便是獻俘的一套流程。

闊臉虯髯的察哈爾汗被押上來時,太子想起昔日被屠村的徐家灣鄉,心中怒氣激盪,將禮部撰寫的聲討檄文誦得鏗鏘有力,周遭不時爆發出陣陣叫好或怒叱的譁聲。

王總管對東方勝悄聲道:“侯爺,皇上託我給您捎句話兒。他疼惜您這一路辛勞,有意讓您今晚回府好生休息,將接風宴定在了明晚,剛好是臘八節,宗親都會一道進宮宴飲。明晚,您可千萬記得要穿正式的侯爵禮服來。”

東方勝詫異:“非要穿禮服不可?戎裝不行?”

王總管笑道:“侯爺,這兒又不是九邊戰場,這兒是家裡頭,一身戎裝怎好和宗親們打交道吶?”

東方勝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不多時,獻俘的儀式結束,沉默的行伍帶著戰場上的肅殺之氣,浩浩蕩蕩地進了城。

一大早就出門看熱鬧的單世文去錯認水酒樓打了一罈子桂花釀,偷偷摸摸從後門溜進了公主府。

公主的寢房外頭,齊齊站了七八個侍人,桃兒杏兒也在廊下揣著手,凍得有些瑟縮。

他有些摸不到頭腦,便上前問道:“幾位姐姐,大冷天兒的,你們站在這兒做什麼,不冷嗎?”

桃兒搓了搓手,抱怨道:“冷啊,冷有什麼法子。莊嬤嬤大清早地就來公主床邊守著。後來駙馬來了,給公主念了一上午書。再然後用了午膳後,嬤嬤就虎著臉出來了,讓我們幾個輪班守在門口侍候。”

“咦?”單世文撓了撓耳後。

一旁的杏兒掩口笑道:“桃兒眼拙,嬤嬤哪裡是虎著臉,分明是紅著臉!”

單世文不禁咋舌:“這也太——他們兩個現在在裡面做什麼了?”

桃兒答道:“一直靜悄悄的,沒聽到什麼聲音,興許是在午睡吧……”

單世文低聲道:“你們就沒進去瞧一眼?”

二女異口同聲:“這怎麼能?!”

“怎麼不能呢?”單世文一拍胸脯,“看我的!”

他上前敲了兩下門:“公主,屬下看熱鬧回來啦!”話音落下,他就大大咧咧地推開房門跳了進去。

頓時,七八雙眼睛都循著他推開的那道縫望了進去。

單世文定睛一看,琉璃窗引著外頭的雪光入室,屋內光明敞亮。只是榻上無人,桌前沒人。他沒加細想,目光剛想移到床上去——

耳畔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痛呼:“哎喲——”

“你怎麼突然退出去了?”

“對不住對不住,有人突然進來,我抽得太急,可傷到你了?”

“沒事,就是有點痛……”

“那我幫你揉揉吧……”

“嗯嗯,好……”

“我、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單世文生生把頭扭轉回來,原路跳了出去,把門也掩上了。

他捂著胸口擦了擦額角:“好險好險……”

手裡提著的桂花釀隨著他這一番動作,幾乎要撒出來了。

他抬起頭,和侍女們面面相覷,他們互相從彼此的臉上發現了尷尬而微妙的笑意。

馮素貞和天香驚訝地看著單世文像個兔子似地蹦進來又跳出去,二人目光對視,發現對方的眼中也全是困惑。

“算了,不管他,你繼續弄吧。”

天香挪了挪,重新在馮素貞腿上找到了一個舒適的角度臥好。

馮素貞放下手裡的工具,手指循著天香瑩白如玉的耳廓旋了進去,輕柔地按了按:“還痛麼?”

“嗯,不痛了……”略帶薄繭的手指刮過嬌嫩的耳廓,酥□□癢,叫天香舒服得嘆了一聲。

馮素貞按了一會兒道:“那今日就這樣吧,這採耳不好多弄,容易傷了耳朵。”

“好吧……”天香戀戀不捨地轉過身子,平躺好,仰視著馮素貞光滑的下巴和纖細的脖子。

馮素貞邊收拾著採耳的物什邊垂頭看她,笑道:“還不起來?”

天香慵懶道:“你腿上舒服,我再躺躺——我可是受著傷吶,要多休息。”

馮素貞便由著她,對門外喚道:“外頭來個人,打盆熱水端進來。”

外面正嘰嘰喳喳嘀嘀咕咕的眾人頓時斂氣凝神,各自推脫了一番,最後全都看向了杏兒。

杏兒認命地端了熱水入內,看清了房裡的情形之後,松了口氣,老實站在床邊兒侍候馮素貞清潔雙手。

馮素貞洗了手,又用錦帕沾了熱水,細心地幫天香擦淨耳朵。

天香被這熱烘烘的觸感侍候得正舒服,目光一錯,瞧見單世文鬼鬼祟祟地扒在門邊兒探頭探腦:“三十文,你擠眉弄眼的做什麼呢?剛剛你怎麼回事?咋咋呼呼地跳來跳去,險些害本公主傷了耳朵!”

單世文咳了一聲進了屋:“殿下,屬下在外面看了熱鬧回來,一時興奮,失態了,失態了。”

“那東方勝回來了?”天香哼哼道,“哼,這次大捷,想必比在懷來時候更風光吧。”

單世文嘆道:“風光是風光,就是破了相,臉上被那鴻臺吉砍了尺來長的一道傷疤,看臉色應該還有凍傷,想來也是吃了不少苦頭。想想他出身皇族,是落地的富貴,能拋棄天生的安逸拿命去搏殺,就連屬下都覺得欽佩不已啊!”

耳畔的觸碰忽地一滯,天香微微側過眼,看到馮素貞面上一閃而逝的出神。

天香伸手抓過馮素貞的手腕,摩挲著她纖細的腕骨又用臉頰蹭了蹭:“好了,反正回頭也會見到,三十文,不用講了。”

單世文愣了愣,撓著耳朵忍不住道:“殿下,你倆這樣子,別說莊嬤嬤年紀一大把受不了,我眼睛都快瞎了!”

馮素貞的臉燒了起來,她咳了一聲,抽回了手,不由分說地將天香從自己腿上移開:“我去看看公主今天的藥熬好了沒有。”

天香急道:“g,讓杏兒去不就成了?”

杏兒乖覺道:“對對對,我去看我去看!”說著,就急忙忙出去了。

馮素貞邊走邊悶聲道:“我也去看看。”

不管天香怎麼呼喚,馮素貞都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天香對單世文瞪眼:“誰讓你亂看了?!”

見屋裡沒了別人,單世文才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殿下,您這頭上的綠不管了?就這麼輕易原諒他了?”

“我——她——”天香這才想起還有“駙馬爺夜會小梅竹”這樣一出劇情,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想了想,乾脆也就不解釋了,一咬牙道:“你放心,我已經把她教訓服帖了,你若是有閒暇,與其一直盯著我倆,不如去安撫一下那梅竹姑娘!”

“什麼?”單世文大驚,“我本以為是那梅竹姑娘自薦枕蓆,難道還是駙馬用強了不成?”

天香隨口扯了幾句:“這不是我一直受傷昏睡著,駙馬她比較寂寞……所以只是找人聊了聊天兒。你好好當你的差,不要總是胡思亂想!”

“哦,那現在駙馬就不寂寞了?”單世文聯想到昨日自己興沖沖找回來的那件衣裳,不由自主就用眼睛把那衣服往天香身上比了比,咕噥道,“怪不得都說‘要想俏,一身孝’,莫不是這白衣服更襯人一些?駙馬爺這是個什麼癖好……”

“滾滾滾滾滾滾滾!”天香再也不能由著他信馬由韁地發散了,隨手將手邊兒的杯碗都扔了過去。

單世文躲了兩下,細心地將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乾淨,這才點頭哈腰地告辭道:“那屬下就滾了啊!”

天香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單世文逃出天香的寢房,一時迷惑: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只是聊天兒?是公主自我安慰,還是自己錯怪那梅竹姑娘?

他想了又想,正要撓頭,這才想起來手裡還拎著錯認水酒樓的桂花釀:“算了……還受著傷,駙馬爺肯定不會讓她喝……還是拿去做個人情吧……”

太子回宮時,天色已經全然暗了。

一個面善的小太監正在皇帝身邊掌燈,而皇帝正側躺在御榻上檢視奏摺:“接回來了?”

“嗯。”

皇帝饒有興味地轉過身:“感覺怎麼樣?”

太子茫然:“父皇問的是什麼?”

皇帝帶著笑意又問道:“你覺得東方勝怎麼樣?”

“他……”太子遲疑了下,“感覺就像是一匹猛虎,兒子,有些怕他……”

皇帝哈哈大笑:“是,沒錯,他是一匹猛虎——但是,你不用怕他。他只有尖利的牙齒和爪子,而你手裡,有更兇殘的武器。”

太子有些困惑。

皇帝解釋道:“皇兒,虎也好,狼也罷,都是獸。而你要記住,你,是個人,你有牽制這些虎狼的武器——權力。虎狼的尖牙利爪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那些虎狼想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引著他們按照你的意圖去做就是了。”

太子猶豫道:“那東方勝並非良善之輩,他還曾經想要殺我,兒子實在是不敢——”

皇帝語重心長道:“皇兒,你並不笨,你只是迂了些。要記住,虎狼沒有好壞,只看有沒有用。不管是什麼人,該利用的就利用,該殺的殺,不要婦人之仁,心慈手軟。”

太子仔細琢磨了一番,眉頭深鎖。

耳畔忽然傳來了一聲長嘆:“你羽翼已豐,待為父將你最後一段路鋪平,我也就能功成身退,老老實實地頤養天年了……”

太子一愣,轉臉看向皇帝,卻看到對方俯視著自己。對方目光平和,眼中不見威嚴,彷彿就如同路邊最平凡的老翁一般。

他就那麼平靜地望著自己,等著自己的答覆。

太子心驚肉跳,忙跪下道:“父皇這話說得誅心了。這江山是父皇的,兒子愚頑,還需要父皇的教誨。兒子哪有什麼羽翼,又哪裡擔得起這託付!”

皇帝呵呵笑了一聲,伸出老邁無力的胳膊將他攙了起來。

天公作美,這個皇親國戚進宮喝粥的臘八暖陽高照,天空湛藍。

臘月時節,正是寒梅盛放的季節。因而開宴之前,太子將諸位男子宗親帶到了御花園裡踏雪賞花,吟詩誦詞。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頭一遭。畢竟往年不論何時進宮,太子殿下都縮在自己的木匠房裡,只會在宴席上露上一面,這次,卻是主動和宗親們打起了交道。

不少人心裡已經有了幾分計較,對太子的態度愈發殷切了起來。

這一派和樂融融之中,只有一人顯得格外孤僻——卻是立了大功之後正式襲了侯爵的東方勝。

東方侯一脈,素來是宗親裡的異類。明明是皇帝的親兄弟,面上親熱得不得了,卻至死沒有封王,任誰都知道這其中藏著些不可為外人道的天家隱秘。

再加上宮內外流傳著的那些關於菊妃的流言蜚語,宗室裡只好對這侯府敬而遠之了——哪怕現在的侯府主人,是東方勝。

東方勝對宗親們的態度不甚在意,故地重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從前在此處的種種事情:他在此處撞破了父親和菊妃的私情,進而要挾求得了皇帝的賜婚。

卻最終還是沒能得到佳人的芳心。

他孤零零地站在一邊,耳畔聽著旁人吟誦的詩句和應和的叫好聲,凝眉望著一樹樹的梅花,伸手去探了一下那花瓣。

“東方勝哥哥,不要隨意折梅花哦!”身邊忽然傳來稚嫩的孩童聲音。

東方勝一怔,低頭看到了小皇子天真爛漫的笑顏。他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罐子,裡面還盛著不少清透的雪水。

堅冰一般的心房彷彿被他的笑容照進了一道光,東方勝緩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小皇子奶聲奶氣道:“母妃在收集泡茶的梅花雪水,我在幫忙。”他忽然發現了什麼,“呀”了一聲,“你的臉……”

東方勝不由得將頭偏到了一邊:“哥哥受傷了,沒嚇到你吧?”

小皇子沒有吭聲,東方勝想,這麼小的孩子,應該是怕的,便說道:“若是怕的話,便回你母妃那裡——”

話沒說完,東方勝就看到小皇子費力地爬到了梅樹下的石頭上,伸著圓潤的小手朝自己的臉上摸了過來。

東方勝生怕他摔了,忙正過身子,伸手扶住了搖搖晃晃的孩童。

那個小人兒捧起了東方勝的雙頰,小手在那蜿蜒的傷疤上輕輕觸碰了下,小大人一般地皺著眉,嘆氣連連:“唉,一定很疼吧。”

東方勝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他努力彎出一個笑來:“不疼的。”

“是嗎?”小皇子有些懷疑,“我昨天頭撞到了桌角,都好疼好疼,疼得我都哭了。你這個疤痕這麼大,肯定很疼啊!”

東方勝微笑道:“哥哥是大人了,不怕疼。”

小皇子盯著東方勝的眼睛,歪著頭想了想:“我沒長大過,不知道你是不是騙我,可能我長大後,也不怕疼了。真想快點長大啊……”

東方勝把他從石頭上抱起來,嘆息道:“你還是慢些長大的好。”

長大後,會有另一種疼等著你啊。

“皇兒,不是告訴你了:這邊是宗親的哥哥們在聚會,你還小,不要跑過來亂攙和嗎?”

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女聲傳來,東方勝驚訝地循聲望去,看到了匆匆奔來的菊妃滿臉慌亂。

他心中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卻又說不清道不明,頓時眉宇斂起,眼中帶上了幾分疑慮。

菊妃瞧見東方勝,正要招呼一聲,卻突然被他身上的四爪金龍灼了眼,又對上他的眼神,整個人頭痛了起來。

那挺拔強壯的身影,那威嚴貴氣的侯爵禮服,那微蹙凝愁的眉宇,那帶著探詢的眼神……

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就彷彿那年的杏花微雨裡,那個帶著一身輕愁的貴族青年,在紛紛揚揚的落花裡,不經意地向她望了一眼。

從不曾逝去的記憶乍然翻起,那為藥物所壓制的情緒如決堤的潮水奔湧而來,衝破了心頭戰戰兢兢的高堤,淹沒了所有的理智和神識,巨大的痛苦和空虛也隨之而來。

她沒有完成他們的願望,她一敗塗地,唯一傾力押下的籌碼已經輸了個精光。

欲仙垮了,欲仙幫倒了,太子活著,太子活得更好。

那個人……那個她一生中唯一鍾愛過的男人,已不在這個人世間。

那自己呢?為什麼還要留下?為什麼還要苟活?為什麼還要卑躬屈膝地侍奉那個害死他的人?!

她手上的器物紛紛落地,砸出了一片零落破碎之音。

在眾目睽睽之下,菊妃娘娘昏了過去。

臘八是正式進入年關的重要節日,莊嬤嬤一大早便守在天香的寢房裡頭,彙報著府裡為了過年的諸多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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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被自己的田產莊產搞得雲裡霧裡,只得連聲道:“好好好,這些事嬤嬤處理就好,我只要有肉吃就行了。”

馮素貞謝道:“民間有諺:‘過了臘八就是年’,這些持家的事,有勞嬤嬤多費心思了。”

莊嬤嬤一板一眼道:“這都是老身應該做的——說到臘八,往年這個節日公主都是在宮裡頭過的,今年是成婚後頭一遭在自己府裡過。不曉得駙馬爺原先對臘八節可有什麼講究?”

昔日的馮家有繼母打理,馮素貞自然不會插手處理這些事,她對臘八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結,便隨和道:“也就是喝個粥吧,府裡只要把粥熬了就好,其餘都從簡吧。”

莊嬤嬤卻道:“駙馬有所不知,這粥卻不是我們自己能隨便熬的。”

“哦?”馮素貞不解。

天香笑道:“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天家重視臘八這個節氣,除了宗室的宮宴,按照慣例,皇家會御賜五穀雜糧給京裡的朝臣用來熬粥——對於自受了傷便始終在喝粥的天香而言,這算不得什麼恩典。

“……早些年是直接熬成粥分賜的,後來才發現,寒冬臘月,這粥到了人家手裡早已成了冰疙瘩,恩典也就成了折磨。聖上思慮此事,便直接賜了五穀雜糧,讓百官家裡自己熬煮。”莊嬤嬤將來龍去脈都詳細解釋了一番。

馮素貞連連點頭,心裡卻是暗自感慨:天子腳下的京官,說是極富極貴,但臘八這樣的節日裡,卻連自家鍋裡的材料都做不了主。

剛過了午,宮裡果然來了人。

明盔亮甲的禁衛軍護送著幾車谷糧進了府,馮素貞不僅咋舌:“這是熬一頓粥用的?”

前來宣旨的小太監對馮素貞笑道:“公主府連下人帶莊子上的佃農,好幾百口子,自是需要這麼多糧食的。”

馮素貞欠身客氣道:“有勞阿監,按公主的脾性,是要留你們在府上喝酒歇息的。不過天子賜粥,澤被深廣。想必你們還要奔波去其他府上,便不多留了。我府裡也有府兵,門口也有京營的衛兵,就讓他們來搬運吧。公主賞了些金豆子,還有勞阿監帶幾位禁軍大哥去喝兩杯暖暖身。”

那太監大大方方地接過了馮素貞遞來的錢袋子,笑眯眯道:“駙馬爺放心,我們幾個是陛下特撥來的,只有這一趟行程。今兒個臘八,除了送粥,陛下還特意讓小的帶了醫婆,來檢視下公主的傷勢。還請駙馬爺准許。”

馮素貞笑道:“陛下關愛公主,這是父女天倫,哪裡需要我准許?”她囑咐桃兒將醫婆引到了後宅去探望公主,自己在前堂招待那太監。

上了茶後,二人閒談起來。

“這位阿監有些面善。”

那太監謙卑道:“小人是司禮監的顧全,一直在御書房侍奉,做些掌燈弄炭的活計。您覺得我面善,許是在御書房打過照面,只是您不知道我的名字而已。近來因著太子臨朝,離不開王總管的襄扶,皇上這才拔了我來跑腿兒。”

“顧全……”馮素貞這才想起日前來府,被天香擋在門外的也是這人,心頭莫名湧起了一絲尷尬來。她隨口道:“顧阿監是個伶俐人兒,來日定然有大前程。”

“哦?”顧全眼裡驀地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就又低下了頭,“借駙馬爺吉言。”

兩人聊了幾句,一個禁衛軍入了堂來,在顧全耳畔耳語了幾句。

顧全面上浮起一絲喜色,卻很快又收斂了回去。

馮素貞察覺到異樣,不禁暗暗提氣問道:“怎麼禁軍兄弟送糧送了這麼久?”

顧全起身笑道:“駙馬爺莫要擔憂,只是我帶來的兄弟裡頭,恰好有個妙州府出身的。他彷彿在府裡遇到了熟人,這才來與我知會一聲。”

馮素貞心頭駭然,卻仍鎮定道:“哦,這麼巧?公主府上確實有位前妙州府的知府,他是公主的客人。”

顧全歡喜道:“那敢情好,公主的客人便是皇上的客人,既然公主身體抱恙不能入宮,那麼便讓這位妙州府的客人入宮去,想來也不算失了禮數。”

馮素貞秀眉一蹙,轉身便要喚人告知天香,卻聽到身後的顧全慢悠悠道:“小人帶來的這醫婆,醫術平平,卻有一手獨門本事,寥寥數針,便能讓人自然昏睡而不傷神識。想必近來公主傷口癒合得有些難受,應該要多睡上一會兒。”

馮素貞雙拳緊了又松,深吸了口氣問道:“顧阿監此來,到底是什麼緣由?”

顧全笑了笑,向著宮廷的方向拱了拱手,長聲道:“小人此來便是替皇上帶了個口諭:今日臘八,宣民女馮素貞入宮赴宴!”

……

菊妃昏睡的時間並不長,醒來時,窗欞裡還看得到午後的陽光。

她朦朦朧朧地辨認出了眼前的景象,這裡不是她的寢宮,而是,御花園的花房。

她曾在此間和情郎偷會、抵死纏綿的地方。

現在,只是個傷心地罷了……

一旁的宮人見她醒了,忙欣喜道:“娘娘醒了?方才娘娘暈倒,可是嚇死奴婢了。因著是臘八,太醫院放了假,留守的太醫是個年輕不中用的,號脈都號不準。我們只好先把您移動到花房裡,等著其他太醫從府裡趕過來。”

菊妃澀聲道:“大過節的,勞動他們做什麼?想必一個個都在心裡頭罵我呢。”

宮人急道:“娘娘怎麼能這麼說——”

菊妃擺擺手打斷了她:“小皇子呢?”

宮人朝著外間的坐榻一指道:“在那裡,正睡著呢!方才小皇子見您暈倒,嚇得哭了半晌,哭累了才睡著了的。”

看到了那小小的身影,菊妃目光一滯,忽然道:“本宮渴了,去給本宮弄些水來。”

那宮人應了一聲,便要從桌上倒水,菊妃又道:“去外面採些乾淨的雪水,我要喝現燒的。”

“這……”宮人遲疑了一下。

“還不快去!”菊妃柳眉一揚,稍稍提高了音調。

“是是是……”那宮人忙不迭地退出去了。

花房裡沒了別人,菊妃趿著鞋子下了榻,蹲在睡著的兒子身邊。

孩童的睡顏天真無邪,縱然眼角還帶著淚痕,但那半張著小嘴呼吸的樣子,看來也讓人覺得純淨可愛。

菊妃低喃道:“睡著了好啊……睡著了……就不知道痛了……”她順手從一旁的籃筐裡,抽出了平日裡用來剪枝的長剪刀。

“皇兒不要怕……不要怕,母妃會陪你一起。”

長剪高高揚起。

一道人影撲了過來,徑直將她撲倒在地。那人壓著她的手腕奪過她的長剪,咬牙切齒恨聲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菊妃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面上浮現出了痛苦來:“——我們失敗了,失敗了。我完不成你父親的心願了,留給我們的結局,就只有死!”

東方勝退開身子:“胡說,你沒資格決定他的生死!”他滿心後怕,方才菊妃暈倒在御花園,他為了避嫌並未上前,卻始終徘徊在花房外。若不是出去收集雪水的宮人抱怨菊妃的嘴刁,他不會察覺到異樣而及時闖進來。

菊妃坐起身來:“他是我生的,便也應該由我帶他走!”

東方勝怒道:“可他是個人,他不是你買來的物件!你沒有權利,因為你自己的貪念和怯懦,就自私地掐斷了他的未來!”

菊妃悽然道:“若是我死了,他便再沒有人在意。如此活在世上孤苦伶仃,要受那麼多的苦楚,不如就讓我帶他走。”

“誰說無人在意?我在意!”東方勝憤然吼出聲來,“他是我弟弟!你若是要死,便自己去死,不要髒了我弟弟的眼!”

他面部的疤還沒癒合齊全,面目表情一掙,便是痛癢難當,幾乎要爆裂開來。

菊妃愣了愣神,忽然捂著臉啜泣起來。

東方勝平復了喘息,抱起小皇子,用厚厚的披風將他包好,看也不看地上的菊妃,大步走出了花房。

離開了那暖烘烘的繽紛所在,眼前又出現了一樹樹的戴雪寒梅。

東方勝的目光失了神,腦子卻從憤怒中清醒過來——天大地大,何處能讓他兄弟安身呢?

小皇子在他懷裡醒了過來,軟聲軟氣道:“g,東方勝哥哥?怎麼是你?你不是和太子哥哥他們一起在玩嗎?母妃呢?她醒了嗎?她在哪兒?”

東方勝心頭酸澀,輕聲哄道:“你母妃醒了,她沒事,她讓哥哥帶你一起去玩。”他頓了頓,神色漸漸安定下來,繼續道,“我們去找你太子哥哥玩!”

宮宴即將開始,太子暫時拋下了諸多宗親,回了東宮更換入席的禮服。

宮人傳報東方勝求見時,太子一時有些難以置信,頓時拿不定主意了。

不管皇帝怎麼寬解,他對這個曾追殺過自己的東方勝,始終是有些怵的。但眼下張紹民不在京中,馮紹民不在宮中,他身邊沒有信得過的幕僚,一時猶豫了半晌。

太子繞著書案轉了幾圈,一咬牙一跺腳,又將自己身上的幾隻竹筒摸了摸,準了東方勝的入見。

東方勝將小皇子交給東宮的嬤嬤照看,昂首闊步地進了書房,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下了:“太子殿下,臣有一件事,要求你。”

一手按著竹筒的太子緩緩鬆開了手,怔忡了半晌,方才道:“你、你說吧。”

公主府外,入宮的馬車已備好。幾個禁軍架著五花大綁、已陷入昏迷的馮少卿往馬車上送去。

顧全搖了搖頭:“馮大人這性子太烈,不會功夫還如此倔強,這禁軍兄弟也是個暴脾氣,唉——”

馮素貞冷臉站在一旁,忽然道:“王總管年事已高,顧阿監來日方長。做人留一線,馮某和太子都會感激於你。”

顧全一怔,垂首想了想,走上前去對禁軍們小聲知會了一聲。

那幾位禁軍頓時放緩了動作,將馮少卿松了綁。顧全又從府裡要了兩床褥子將馬車裡墊了墊,這才輕輕地將馮少卿放了進去。

顧全笑眯眯道:“駙馬爺,放心了?請上車吧。”

馮素貞欠身施禮道:“多謝顧阿監!”

她登上車架,回頭遙遙望了公主府一眼。

這公主府的主人,又一次被動地陷入了昏睡。

希望天香的這一覺,是個好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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