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茵呼吸一滯, 轉頭跟陸期了一遍：“我們現在去哪家醫院？”
“第三人民醫院。”
剛好和市醫院相反的方向。
喬茵撥開黏在臉頰上的溼發，開啟聯系人給陸夏撥了電話過去，然後那邊一接通，喬茵就直截了當地開口：“夏夏，你現在有空來第三人民醫院一趟嗎？”
陸夏一聽她語氣就知道情況緊急，也沒多問就直接應了下來。
電話結束通話。
兩人前後對話不過三句，用時剛剛超過三十秒。
在北城這座城市，節奏似乎永遠不可能慢下來。
喬茵被雨淋了半天，這會兒被車上開的暖風包圍著，越發地覺得有些難受, 她揉了下有些發脹的眼睛，閉著眼睛輕聲開口：“在前面路口停一下車。”
“喬姐姐，你要下車嗎？”
喬茵點頭, “臨時有點事。”
她休息了幾秒, 這才又去看微信上的訊息。
紀寒聲又發了一條過來，還是之前的幾個字，只不過語氣完全變成了肯定：【淋雨了吧。】
喬茵這次也沒再避而不談，回覆道：【淋到了一點。】
頓了頓, 她又著重強調：【就一點。】
【記得吃藥。】
喬茵回：【好。】
正好她要去醫院, 別說吃藥了，打個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次隔了幾分鐘，直到陸期把車靠邊停下，紀寒聲才又問了句：【還在現場？】
【在去醫院的路上。】
那邊就沒再回。
喬茵從後座拿了傘過來，撐開下車。
這條主幹道排水做得不錯, 這會兒大雨滂沱，地面基本沒積多少水。
喬茵在路邊等了五分鐘，這才攔了輛空車坐進去。
她衣服還沒太幹，雖然也不至於往下滴水，但是一上去還是把座椅蹭溼了些，喬茵把屁股往前挪了挪，不好意思地跟司機師傅道歉。
司機是本地人，擺擺手表示不礙事，嗓門大心眼也大，“姑娘中午下班回家？”
喬茵搖頭，“去市醫院。”
司機於是又開始感嘆天氣來，“今天的雨真大啊，聽說要連續下一週。”
喬茵點點頭，點開手機螢幕，盯著上頭用夏雨賬號發過來的最後一條訊息，一直沒敢回覆。
二十分鍾後，計程車停在市醫院門口。
司機顧及她著急來醫院，一路上把車開得都要飄起來，喬茵本就難受，被這麼東倒西歪地顛簸了半天，下車的時候直頭暈犯噁心。
她皺著眉把哽上來的苦澀氣咽下去，這才回了夏雨一句：【在住院部嗎？】
問完之後，喬茵甚至都不敢往前走，就怕那頭回一句“在急救室”。
所幸答案比她預想中的好了不少，那頭回：【住院部302號病房。】
喬茵呼了口氣，瞥見電梯正在上行，乾脆也沒再等電梯下來，直接步行上了樓。
三樓住院部，302的房門緊閉。
門上裝了一塊半人高的透明玻璃，喬茵微微彎著腰喘了口氣，跑了一路，她呼吸不暢。
等呼吸平復地差不多了，喬茵才抬起手就又收回來，轉而給夏雨的微信發了條訊息：【我在門口。】
隔著一層玻璃窗，喬茵看見床邊上坐著那人在收到訊息後迅速起身，輕手輕腳地過來給她開門。
不聲不響。
明顯是怕吵到床上的人又休息。
等關上門，女人才嘆了口氣：“喬小姐是嗎？”
喬茵見過她。
上次在夏雨家門頭。
“我是夏雨的媽媽。”
喬茵點點頭，“夏雨怎麼了？”
“她今天早上說頭疼，跟我要止疼片，結果我就一個不注意，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就吞了十幾片，”夏雨媽媽揉了把臉，聲音裡透出濃濃的無力感，“她以前也這麼幹過，所以我們家裡的藥一般都不會讓她接觸到。”
喬茵聽得心裡不舒服。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問了句：“不嚴重吧？”
女人搖頭，“剛剛洗了胃，應該是還難受沒力氣，剛睡過去沒一會兒。”
她又抬頭看喬茵，“不好意思啊喬小姐，這種天氣還叫你過來。”
“沒關係。”
“夏雨沒多少朋友，我看她微信上這幾天就跟你聯絡了，所以……”
喬茵點頭，她耳邊上嗡嗡亂叫，不得已打斷她：“我明白。”
夏雨媽媽沉默下來，又重重嘆了口氣。
醫院走廊這會兒沒多少人經過，安靜又空蕩。
喬茵在外面站著，隔著窗戶看了病床上的女孩子幾分鐘，然後聽見旁邊女人開口：“喬小姐，您進去坐會兒吧。”
喬茵沒拒絕。
像夏雨媽媽出來給她開門時一樣，輕手輕腳地推門，整個過程，沒有半點聲響。
病床上，夏雨依舊沉沉地睡著，臉色蒼白，唇無血色。
喬茵支著下巴靠近床上那人，微微閉眼，乾脆藉著這會兒的功夫休息了一會兒。
說是休息，其實就是大腦放空。
喬茵沒睡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喬茵的胳膊肘被一根手指輕輕觸了下。
她眼皮顫了顫，然後睜開。
喬茵一雙眼睛眼底清明，眼底水汽尚未散開。
夏雨安安靜靜地躺著，嘴角難得勾了一下：“姐姐，你怎麼過來了啊？”
喬茵看著她，不說話。
夏雨似乎已經猜到，輕輕嘆口氣：“我媽叫你過來的吧？”
不需要喬茵回應，夏雨接著道：“我上午吃了一把止疼片。”
“為什麼？”喬茵語氣平靜。
更像是循循善誘。
“因為頭疼啊……”夏雨說著又揉了揉太陽穴，“吃一片沒管什麼用。”
“所以你就吃了十幾片？”
夏雨被她問得一愣，然後緩緩點頭。
她確實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只不過——
“姐姐，你說神奇嗎？我這次洗胃的時候居然覺得難受了。”
夏雨回想了一下，“我記得我吞過三次藥片，第一次是安眠藥，第二次和這次都是止疼片，只有這次感覺到疼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嘴裡到現在都是苦的。”
喬茵手伸進口袋，翻出來一顆糖遞了過去。
糖紙被雨水浸過，包裝溼了。
夏雨絲毫不嫌棄地接過來，剝開糖紙就往嘴裡塞，“剛才沒睡著的時候在想，我好像沒必要太關心那些人，我今年才十八歲。”
人生才起了一個頭。
喬茵點點頭，一顆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用力攥住，然後再一下子鬆開，她悶悶地吐了口長氣，然後聽見夏雨又說：“今天我媽送我來醫院的時候，我居然在她頭上看見了白頭發。”
喬茵眼眶一熱。
“突然就想起你上次跟我說，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女兒了。”
喬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眼淚在眼眶裡轉了一圈，還是砸了下來。
“姐姐，我打算出國。”
喬茵喉嚨輕哽，聲音有幾分破碎，“好。”
她又問：“什麼時候？”
“月底吧。”
夏雨眼睛裡隱隱有光開始流轉，“還沒跟我媽說，不過他們應該會同意的，換個環境說不定會好一點。”
良久，喬茵沉默不語。
兩人呼吸清淺，打破平靜的是一聲震動。
“姐姐，你還有工作要忙吧？”
喬茵點了點頭，垂眸一看，紀寒聲發過來的訊息：【現在在哪裡。】
“姐姐你先去忙吧，下次再跟你聊，”夏雨一頓，“哦，對了姐姐，你先回家洗個熱水澡吧，不然容易生病。”
喬茵唇角一彎，看了眼時間。
已經過了十二點半，她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夏雨幾句，在出門的時候回覆了紀寒聲：【市醫院，打算出去了。】
走了幾步，她伸手按電梯。
然後電梯門一開啟，喬茵看見裡頭的男人，那人半低著頭在看手機，聽見門開的時候才抬了下眼，上下把喬茵打量了一遍。
神色寡淡，目光涼薄。
喬茵被他看的腳底一軟，這次純粹是因為沒有力氣。
裡面已經有人催促：“進不進來啊？”
喬茵沒敢再耽擱，點了下頭抬腳邁進去。
頭重腳輕，喬茵剛進去，還沒等電梯門完全合上就趔趄了一下，幸虧被身後伸過來的胳膊扶住才沒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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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茵抿了下唇，剛要站直身體，就聽見頭頂上傳來的男聲：“淋了一點兒？”
“……”
託著她胳膊的那只手又用了幾分力，“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喬茵忍不住反駁了句：“哪有那麼嚴重……”
身後男人輕輕一嗤，聲音因為壓的過低，喜怒不辨：“還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