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寒聲是下午的飛機, 所以早飯剛吃完沒多久就去了機場。
喬茵跟他一起出的小區門口，然後一人向東，一人向西，走了幾步之後，喬茵再回頭，根本看不見紀寒聲車的影子了。
她盯著車流輕輕吸了吸鼻子，然後才又撇了一下嘴角，低著頭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腦袋裡莫名其妙就蹦出了三個字來——
著了魔。
十分鐘後，喬茵開啟自己公寓的房門。
紀念正趴在沙發上看電視, 櫻桃核都在旁邊堆成了山，聽見聲音也不抬一下頭，照舊自顧自往嘴裡塞櫻桃, 然後核吐出來, 她含糊不清地問道：“怎麼捨得回來了啊？”
喬茵站在玄關處換鞋，懶得理她。
紀念繼續吃櫻桃，像是拿著櫻桃核撒氣一樣，這次吐核的力道明顯大了些, “嗒”的一聲, 紀念轉過頭來看她，“小喬，你真的跟我哥……”
她本來還不大確定，結果一抬眼看見喬茵鎖骨處還沒消下去的紅痕，還沒說出來的話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她低低爆了句粗，“還真是睡了？”
話音一頓，紀念轉而又抱怨了句：“我哥也太粗魯了吧？”
喬茵看她一眼，然後輕點了下頭，“確實挺粗魯的。”
紀念嘆氣，越發覺得自己養的白菜被豬給拱了。
而且這只豬還不太會憐香惜玉，在喬茵細皮嫩肉的頸間留了一排紅印子，看著要多扎眼就有多扎眼。
喬茵換完鞋，又去廚房倒了杯水出來，邊喝邊問紀念：“你今天不用去學校？”
“今天週六。”
紀念白她一眼，“昨天給我哥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們肯定要發生點什麼。”
喬茵一口水在口腔裡停頓幾秒，然後才又慢吞吞的咽下去，“你給他的電話？”
“對啊。”
紀念一骨碌從沙發上爬起來，盤起兩條腿坐好，“因為宋阿姨問我你回沒回來，我本來只是打給我哥問問是不是又讓你們加班了，誰知道你加班加到我哥床上去了？”
喬茵：“……”
她最近兩天，實在不是很想聽到“加班”這兩個字眼。
喬茵把整杯水喝完，把杯子隨手放在一邊之後，打算回房間去寫論文。
結果剛進來，電腦開機界面都沒顯示出來，紀念就跟了過來，“小喬，你為什麼沒有那種成為真正女人的……喜悅感？”
喬茵：“……”
她頭一偏，抱著筆記本轉了個方向。
螢幕中央的圈圈轉了幾圈之後，電腦終於開機，喬茵插入usb傳昨天拍到的照片和記錄的採訪資訊。
紀念今天閒的發慌，湊在邊上不肯離開，“小喬，是不是因為我哥……”
喬茵轉頭看她，紀念咳了一聲，聲音略微有些不自然起來，“活不好？”
“什麼？”
紀念：“不然你看起來怎麼這麼不開心？”
喬茵：“……”
她明明是因為想到即將有一週見不到男朋友才心情低落的，結果被紀念這麼一說，跟她欲求不滿嫌棄紀寒聲的技術一樣。
這理由說出來實在不是一般地矯情，喬茵乾脆也不接這一茬了，抓過耳機帶上，“我要寫論文了，紀念同學，希望你今天下午能不要吵我。”
紀念：“……”
典型的喬茵式避而不答的方式。
看來她哥技術的確不太行，紀念輕輕拍了下喬茵的肩膀，好心安慰她：“沒事，以後會好的。”
喬茵面無表情，“滾出去。”
紀念越發覺得自己猜對了，她沒敢再往槍口上撞，立馬從喬茵的房間裡滾了出來，整個下午都沒敢進去吵她。
喬茵難得度過了一個安靜的下午。
結果四周雖然安靜，但是挨不住她心裡亂，幾個小時過去，六千字的論文她才寫了不到一半。
這還僅僅是初稿。
喬茵對著電腦屏幕有些頭暈眼花，最後實在是寫不下去了，關了電腦之後拿了手機出門，打算做個晚飯吃。
半天沒吃東西，這會兒肚子空蕩蕩，已經叫了好幾聲。
紀念還在外頭看電視。
這次倒是不啃櫻桃了，泡了桶□□在吸麵條，見她無精打采的出來小心翼翼地問：“喬茵你餓了嗎，我給你泡泡面吃。”
喬茵寫了幾個小時的論文，這會兒沒多少力氣，往沙發上一靠：“我不要酸菜的。”
於是紀念把泡麵桶一推，起身跑去給她泡麵了。
喬茵一天沒看微信，這會兒才有時間開啟看了一眼。
工作群裡的訊息已經刷過了幾百條，這會兒晚飯點，除了幾條日常問晚上吃什麼的，基本全是叫人去跟新聞的。
小李：【東經大橋這邊發生了一起車禍，有人一起去嗎？】
小王；【不去不去，在京海花園跟下水道呢……還是豪宅區呢，這味道，酸爽死了，有沒有小夥伴要過來感受一下？】
……
陸期：【我已經在醫院聞了一天的消毒水味了，待會兒還要去火葬場，有沒有好心人帶個晚飯過來？】
這邊紀念已經泡好了面放到喬茵跟前的茶几上，泡麵湯味道濃郁，喬茵吸了兩鼻子，然後戳開陸期的微信私聊他：【現在還在醫院嗎？】
【對啊喬姐姐。】
喬茵記得陸夏跟她說過陸期去跟於明的新聞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就隨口問了句：【那邊情況怎麼樣？】
陸期：【沒搶救過來。】
頓了幾秒，他又問：【今天另一個火化，喬姐姐你要一起過去嗎？】
這幾行字實在有些沉重，但是看了幾眼之後又覺得像是意料之中地事。
喬茵沉默了兩秒，【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過去。】
等那頭回覆過來之後，喬茵把手機放在一邊，簡單吃了幾口泡麵墊肚子之後，抽了張紙巾邊擦嘴邊起身。
紀念剛好從廚房出來，看她拿了外套穿，詫異道：“大晚上的，還要幹什麼去？”
“去跟個新聞。”
紀念順口就問了句：“又加班嗎？”
喬茵：“……”
她默默地把視線收回來，拿好東西換好衣服就又出了門。
喬茵趕到市醫院的時候，陸期剛好從裡面走出來。
他跟了一天一夜的新聞，尤其還親身見證了一個高中同學死亡的全過程，心情和狀態都不大好，見到喬茵時還是勉強笑了一下：“喬姐姐，你是不是等挺久了？”
“剛到，”喬茵把買的幾個包子遞過去，伸手跟他問車鑰匙，“我開車，你等會兒順便休息會兒。”
“喬姐姐你真好。”
陸期拍馬屁一流，“紀總太幸福了。”
“……”
喬茵也不跟他扯私人話題，等上了車之後跟他簡單瞭解了下情之後，就沒再打擾他休息，開了導航就往殯儀館那邊開。
殯儀館的位置在城郊，開車過去最少也需要半個多小時。
加上中途堵了十來分鐘的車，兩人到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
和醫院差不多，這邊也是一窩蜂地圍了不少記者，但是礙於有保鏢在，全都規規矩矩地等在外頭。
喬茵站在外頭，無聊地開始從手機上刷新聞。
半個小時過去，情況依舊沒有任何改善。
外頭的記者少了幾個，裡頭的保鏢反倒多了幾個。
陸期還在車上睡覺，喬茵也沒著急叫醒他，剛要問幾個朋友有沒有認識這倆人的，微信介面剛開啟，就有人給她發了條訊息過來。
根據頭像識人，是她親姐。
喬茵嘴角彎了下，點開訊息問她；【姐，你回來了沒？】
【剛下飛機。】
喬茵敲了幾個字，還沒發出去，那頭的辛顏就發了條語音過來：【於明他倆怎麼回事？】
她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所以根本就沒關注過國內的新聞，直到今天在機場的時候聽人議論了幾句才知道這事兒。
喬茵一愣：【你認識他倆？】
【臨床醫學的學弟，之前帶過他們半個學期的人解實驗。】
【那他倆什麼關係你也知道？】
【男男朋友。】
隔了幾秒，辛顏的電話打了過來，她也沒多廢話，直入主題問道：“小喬，你在跟這個新聞？”
喬茵應了一聲。
不遠處嘈雜一片，透過聽筒傳到那邊，辛顏聲音一頓，【我們學校有顆百年老樹，上頭有不少小情侶系了紅繩上去，我記得於明他們也系了一個，紅底黃字的，你明天可以過去看看。】
喬茵覺得這次簡直是歪打正著了。
辛顏雖然也是醫科大畢業的，但是她以前還沒真想過她會認識於明。
又聊了幾句之後，兩人把電話結束通話。
陸期剛好從車上下來，他伸了個懶腰，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已經又滿血復活，語調都比之前揚了不少：“喬姐姐，我們進去看看吧？”
喬茵瞅了眼前頭擋了大片視線的人群。
已經深夜，殯儀館這種地方難得有這麼熱鬧的時候，她下巴朝那邊輕抬了下：“怎麼進去？”
“走進去啊。”
喬茵：“……”
陸期已經抬腳往那邊走，他個子高，又年輕，輕而易舉扒開人群擠了進去。
喬茵看得目瞪口呆，待了半分鐘之後，陸期原路返回，把她也給一併拽了過去。
“沒拿裝置。”
“這種地方就不用了，待會兒就直接開手機錄音就行了。”
陸期擺擺手走在前面，單槍匹馬地靠近保鏢們。
喬茵皺著眉跟在後頭，不出幾秒鐘，也不知道陸期說了什麼，那幾個保鏢居然真就讓開了一條路。
她立刻跑過去跟上，“你跟他們說什麼了？”
“我說我和於明他們是大學同學，有話想跟他家裡人說。”
喬茵：“不是高中同學嗎？”
“瞎說的，不要這麼認真，”陸期把手機收起來，“幸虧我ps技術高超，提前把我p到了他倆的合照上。”
喬茵：“……”
碰上類似於這種親人去世的事，第一個要做的絕對是慰問家屬，然後見縫插針問幾個自己想問的問題。
這些問題一定要問的不動聲色，不能讓對方排斥，不然今天的計劃絕對全部泡湯了。
喬茵擅長幹這種事，她本來就長了一張單純無害的臉，跟別人說話時尤其容易讓人放鬆家屬。
陸期在家屬邊上胡扯他和那兩人認識的過程，喬茵就順著他的話誇幾句。
喬茵是真心實意的誇，這一誇，那中年女人開始還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後面眼淚就流了下來，怎麼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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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茵遞了紙巾過去，沒再說話。
倒是那女人，憋了幾天的情緒這會兒全都像拉開了閘，全都湧了出來，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半天。
陸期眼疾手快地開錄音。
兩人完全安靜下來，靜靜地聽她講了半個小時的起因和經過。
這麼一講，甚至把她兒子為什麼喜歡男人的原因都給說出來了——
“我們做父母的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一直沒做怎麼關心他，他剛上大學的時候提過幾次有個舍友人很好，對他也很好，我和他爸都沒往心裡去，後來他們在一起挺久了才知道
“我們覺得這種感情是畸形的，就想辦法拆散他們，本來以為他倆分開了就沒事了，結果誰想到……”
喬茵和對視一眼，都輕輕嘆了口氣。
這次採訪做得異常艱難，倆人到後面都困得不行，但是還要打起精神來聽，一邊聽一邊往心裡記。
一直到十一點多，採訪才結束。
兩人開車再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又是凌晨，陸期眯了一會兒又有了精神，怕喬茵精神不足，還特地開口問她：“喬姐姐，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吧？”
喬茵：“……”
她一向怕這些，但是這會兒為了提神醒腦，還真沒拒絕。
陸期於是真的就講了起來：“你知道前幾年有個喜歡穿紅色裙子的男人……”
喬茵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一個穿紅裙子的妖嬈男人，一轉頭，面無血色，雙眸滴血。
她伸手抓緊安全帶，完完全全地——不困了。
陸期這個鬼故事的威力持續時間長，喬茵當晚都躺到了床上，那個紅裙男子的身影還在眼前揮之不去。
於是第二天一早，喬茵不負眾望地頂了兩隻碩大的黑眼圈去了報社。
辦公室的幾個人嚇了一跳，紛紛把她當成國寶圍觀——
小黑：“小喬你昨晚做賊去了嗎？”
陸夏：“把黑眼圈拆出來，都該比小黑的臉黑了。”
喬茵隨口扯了句：“寫了一晚上的論文。”
於是那倆人紛紛閉嘴。
於明的新聞已經刊登出來，雖然佔得版面不大，但是多多少少是對社會輿論是有影響的。
有一就有二，自從他們報登了這條之後，幾天下來，很快又有幾家大報社對這件事進行了更深層次的報道。
這周較前兩週明顯平靜很多，沒什麼大事發生，基本全是北城大大小小的瑣事，喬茵還能抽出點空來繼續寫自己的論文。
週五的時候，喬茵把前幾天去醫科大那顆百年姻緣樹樹下拍的照片導出來，就於明這一事進行了最後一次的新聞編寫，名字她取了幾個都不滿意，最後乾脆定了一個最簡單的“姻緣”兩個字。
陸夏湊過來一看，感慨地不行：“小喬，你可以考慮一下去寫愛情小說，賺的多，還不用像現在這樣，每天都累成狗才那麼點錢。”
喬茵瞥她一眼：“還是你去吧，我看你想象力挺豐富的。”
陸夏也不把她的調侃往心裡去，靠在椅子上美滋滋：“哎夏姐居然離職了。”
喬茵保存文檔給編輯發過去，“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兩天。”
這幾天事情少，所以陸夏又有了八卦的心思，“她離職地還挺突然的。”
喬茵點了點頭。
“不過離得好，仗著自己有點資源天天壓榨別人，還天天想著勾引上司。”
喬茵看她一眼，收拾了東西剛要下班，陸夏就又把她拽了回來：“幹嘛去？”
“下班。”
“今天和文體部聚餐，下班幹什麼？”
“不去不可以嗎？”
“你確定？”陸夏打量她，“紀總也會去。”
喬茵再要說話，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微信訊息彈出來，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三次？】
喬茵不明所以：【什麼三次？】
【紀念說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加了三次班。】
作者有話要說： 大約是明天。
明天的車應該會放在微博自動回覆，關鍵詞放在明天作者有話說裡，【】裡的是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