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二一直到被押上返回瓊州的船隻，才知道原來一起蹲過大獄的黑臉大漢，是澳洲討逆軍的人。
“大爺……我也是被逼的啊！“苟二跪在查佐領面前。
“我受蔡家楨指使去廣州做眼線，那是因為他扣押了我父母，我實在沒辦法啊！“
查佐領吹了吹蓋碗裡的茶葉，“這個回去再說，我瞭解你們這幫人的，有些是真迫不得已，有些是親自把爹孃，妻子兒女往裡邊送，生怕自己不被人信任……“他瞥了一眼苟二，“我說你也是好好一個秀才，放著功名不做個富家公子，幹嘛跑去做這玩命的勾當?“
苟二嘆了口氣，“這倒說來話長……唉。“
“罷了罷了。“苟二搖了搖頭，“我本該三天前就被斬首了，既然查大人救了我，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苟二既敞開了心扉，便不再顧忌，雙腿盤坐在甲板上，又跟查佐領要了一杯茶，彷彿又回到了以前讀書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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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大人，這事兒還得從我師父說起，瓊州府歷來都是荒僻之地，好不容易在崇禎年間出了唯一的進士，便是我師父劉大霖……“說完苟二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查佐領給他遞了一塊帕子，“師者如父，看來你還有點良知！“
苟二擦了擦眼睛，“讓查大人見笑了，我當時身體不好，幹不了重活，父母便要遺棄，倒是我那胞弟，偷偷給我送到文瀾書院，讓我讀書，我師父見我可憐，免了我的錢糧，從此我便在書院跟師父同吃同住，這一待便是八年。“
說到傷心處，苟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就在兩年前，新任縣令蔡家楨到任，剛開始他跟我師父還有來有往，我師父便把我胞弟介紹與他做了府中的長隨。誰知那蔡家楨當真不是個東西，他偷偷與清軍聯絡，便讓我兄弟做跑腿的，又帶他出入賭場和風月場所，我那兄弟頭腦憨直，跟著好人學好，跟著壞人便學壞。等我知道他在幫蔡家楨做這些事的時候，我那兄弟已經欠了幾百兩銀子的外債了……“
“幾百兩銀子?“查佐領放下茶杯，“你那兄弟若是願意向善，你有秀才功名，還上也不是難事啊?“
“可憐我那兄弟又可恨！“苟二忽然怒目圓睜道，“他這個人不曉得道理，每日出去喝花酒，錢沒了便去給蔡家楨做打手，在鄉下欺男霸女，橫徵暴斂，搞得大家怨聲載道，那時候我師父已經跟蔡家楨絕交了，再加上雙方對是否投降產生了分歧，於是矛盾迅速激化，蔡家楨豢養的流氓多次騷擾書院，暗中毆打學生，就連文廟的廟祝都被他打瘸了。“
“那真不是個東西！“查佐領插嘴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廟裡神仙的人也是他能動的?“
苟二喝了口茶，“我師父氣不過，便帶著人去理論，誰知我那兄弟一棍子……嗚嗚嗚，就把我師父給打死了……“
查佐領站了起來，“不對唉，那這麼說來，蔡家楨豈不是你是仇人，你這麼忠心於他，還是個人麼?“
苟二對著瓊州方向磕了個頭，“我確實對不起我師父……我師父死後，我便去找蔡家楨理論，結果他說人是我兄弟殺的，人證物證具在，若是送到瓊州府，那便是斬立決的命。再加上蔡家楨又拘了我父母，我唸叨胞弟對我照顧有加，便一時糊塗，上了賊船，這一去便沒了回頭路……“
“呵呵呵……“查佐領笑了幾聲，他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古人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過其實就是善於遺忘罷了，人在這時候只記得自己多麼身不由己，可是有想過屈死在胞弟棍棒下的老師嗎？有想過因為他的情報而慘死沙場的大明將士嗎？不過花言巧語而已，人的話，總有主觀性，只能偏聽偏信，而不能全信。
“我明白了……“查佐領點了點頭，“你若有心悔過，到了瓊州該揭發的揭發，該指認的指認，這樣不僅僅能對你寬大處理，同時也能寬慰你師父在天之靈，你兄弟自作孽，不可活，你可不要到時候再犯糊塗。“
點撥完苟二，查佐領心中百味雜陳，若不是遇到金無恙，怕是自己如今也跟他一樣……
且不在敘述苟二這邊的事，臨高縣內蔡家楨還不知道苟二已經被抓住了，透過遷徙臨高縣一事，自然又撈了一大筆好處。
“大兄弟，你的意思是我們去澳洲還能當官?“虞應佩師爺逮住一名民政院移民署的小官問道。
“上邊說要在臥龍崗附近新建南臨高縣，霹靂國建北臨高縣，現在兩地行政人員都奇缺，你們過去只要通過培訓考試，都能留任的。“
虞應佩點了點頭，心道要不然去澳洲得了，省得在這邊做要命的買賣，清軍明軍你方唱罷我登場，沒個準數，不過清庭給畫的大餅更誘人，官職少說府城起步。
虞師爺回去後跟蔡家楨說了一遍，不過蔡家楨野心大的很，如今清軍在南方舉步維艱，若是能助成大業，那至少是兩廣總督的位置啊，誰願意跑鳥不拉屎的地方做個僑置縣的縣令，這幫刁民如今一窮二白，到時候連油水都刮不到。
“虞師爺，你要是想去澳洲，我自然會保舉你，在我身邊是屈了大才了。“蔡家楨恭維道，“不過最近澳洲人似乎開始嚴查臨高地區，這時候可不好漏了馬腳，你最好讓苟三出去通知下周邊的同僚，先等風聲過去，校演完畢，澳洲人又會龜縮到府城內，那時候在出來串聯不遲。“
“小的明白。“虞師爺打了個千，“那苟二那邊……“
蔡家楨搖了搖頭，“一個月沒聽到他訊息了，現在大陸亂的很，咱們靜觀其變，不要主動去找他。“
苟二在船上連打了幾個噴嚏，心道我爹孃是不是又開始唸叨了，想到爹孃，求生的慾望又活躍了起來，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還要給他們二老送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