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繚繞，霧氣濛濛，草木帶著露珠剛剛召喚了黎明，忽然被輪胎碾過，原來是一輛吉普車，正悄悄地行駛在山間的公路上。
“醒了？”
俞華回頭看著副駕駛座位上的女友周蘭，英俊的臉上帶著寵溺的微笑。
“啊，不知不覺睡著了。”周蘭打了個哈欠，她大概三十歲左右，一張瓜子臉，戴著金絲眼鏡，白白淨淨，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只是吊梢眉和稜形的唇形露出了幾分犀利，此時扶了扶眼鏡，回頭看著後座上的那四位同事，叫道：“喂喂，快起來，天亮了。”
“啊。天亮了。”她正後面的明悅開口，明悅大概二十多歲左右，有一張青春靚麗的臉，此時聽到這話，忙捅著旁邊的男子道：“張誠，張誠？快起來，周姐叫我們呢。”
張誠戴著厚厚的瓶子底眼鏡，穿著一身中山裝，聽到這話，一下立起身子道：“啊，天亮了。”說著，回頭對著一個老男人道：“竇老師，竇老師，天亮了。”
那老男人大概五十歲多，臉上皺紋不多，但是頭髮卻有幾分花白，文質彬彬，此時身上正蓋著外套合著眼，聽到這話，睜開眼，摸索著找眼鏡。
“你這老糊塗，扔哪兒去了？”竇老師旁邊坐著一個中年女子，身形微胖，燙著頭，臉上畫著濃妝，穿著一身卡其色的套裝，脖子上圍著紗巾，正是竇老師的妻子趙芳，此時見丈夫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不由厭煩，推了他一把，斥責道：“自己的眼鏡找不到嗎？”
“哎哎哎，在這裡呢，竇老師。”她背後座位上的小李叫了一聲，從竇老師後面的座位兜裡掏出眼鏡，遞給了竇老師。
竇老師道了謝，這才戴上，此時世界忽然從模糊變成了明亮，他不由側頭向窗外望去，霧濛濛的山間，車玻璃上全是呵氣，模模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不由嘟囔起來：“哪裡亮了。”
“嘖”周蘭似乎正等著他這話，帶著幾分挑釁的味道意味深長地道：“竇老師，我覺得也該亮了。”
這話說完，車裡忽然沉默下來，明悅與張誠對望了一眼，趙芳翻了個白眼，竇老師則低下了頭，小李撓了撓頭，似乎不知所措，而開車的俞華則挺直了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彷彿前面有什麼怪物要出現。
車靜靜地在山間行駛著，十八裡灣的路，繞了一圈又一圈裡，霞光終於從天際邊冒出來，用玫瑰色的光沖淡了灰濛濛的霧氣，天地也漸漸地澄清了山是山，水是水，樹是樹。
“我說。”
忽然，竇老師旁邊的趙芳似乎忍住不開口：“周蘭，你別也太固執了，這人呢，要現實一點，對不對？其他的我不敢說，畢竟我沒攙和你們科研小組的事兒，可是如今這科研成果都出來了，大夥兒眼巴巴地等著變現掙錢了，怎麼就不行了呢？”
“不行就是不行。”周蘭肅著臉，盯著前面的山路，眼眸漸漸變得犀利道：“我說了，不行。”
“別忘了小組的組長不是你。”趙芳被周蘭的語氣激怒了，挺直了脖子吼起來。
“哎哎哎，你幹嘛呢？”竇老師見老婆要發飆，忙一下摁住了她，對著她使了眼色，斥道：“有話好好說，別忘了咱們小組的科研經費，可是人家周蘭他爸的公司贊助的。”
一提到錢，趙芳的氣焰一下矮了幾分，只是依然不甘心地嘟囔道：“你們辛苦了這麼多年，好容易成了成果，這克隆人也成功了，怎麼就不行了。”
“不行！”周蘭似乎毫不退讓，梗著脖子道：“趙姐，其他事兒我能尊重你，只這一件，完全不行，寧願把所有成果都毀了，也不成。”
“哎哎哎。”趙芳聽到這話，氣得幾乎跳腳，忽然被竇老師暗地裡捏了一把，不由對老公怒目而視：“你幹嘛？我不信你辛苦一輩子，還聽一個小丫頭的？”
竇老師見老婆說到這份上，咬了咬牙，抬頭窺著前面的周蘭，賠笑道：“小蘭啊，這事兒吧，我知道有點難……”
“不是難的問題，是不行。”周蘭一點餘地也不給留，語氣格外強硬道：“不行就是不行，毀了就毀了。”
這話說完，車裡忽然又陷入了沉默中，眾人面面相覷，卻欲言又止。
此時朝霞的光芒已經達到了極盛，把周圍的霧氣全部都沖淡了，山間的路忽然開闊起來，青灰色的瀝青地面伴著霞光，發出金黃色的光芒，空氣看起來也格外清新。
“蘭姐。”後座的明悅忽然小心翼翼地開口。
周蘭扶了扶眼鏡，抱著胸，鐵青著臉盯著前面，沒吱聲。
“蘭姐？”明悅抬高了聲音：“我能問個問題嗎？”
周蘭沒看明悅，反而側頭看向了俞華，俞華似乎感受到了女友的注視，苦笑了笑，小聲道：“你給大家解釋一下也罷了，別這麼強硬，畢竟都辛苦這麼多年了，一下全否定了，誰也受不了。”
這話似乎聽到周蘭心裡了，周蘭“唔”了一聲，臉色緩了下來，回頭問：“怎麼了？”
“是這樣的。”明悅抓到了機會，忙指了指外面道：“咱們這是去哪兒？是不是……哦，是去一個前輩科學家的故居，對不對？”
“是。”周蘭點了點頭，扶了扶眼鏡，看著一車人鬱悶的臉色，心中一軟，嘆了口氣，解釋起來道：“我知道大家心裡不服，畢竟咱們小組研究這個課題這麼多年了，我其實開始的時候，也有些猶豫的，不過看了那個前輩科學家的預演推算，講真，真的不行的，咱們若是把成果推出去，世界就滅亡了。”
“世界滅亡？”後排的小李聽到這話，不由笑了起來：“周姐您真會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周蘭板起了臉道：“我倒是希望自己開玩笑，可惜不是。”
明悅與旁邊的張誠對望一眼，明悅咬了咬嘴唇，正要開口，忽聽張誠搶先道：“蘭姐，您的立場我們能理解，咱們搞科學研究的，說白了都是為人類做貢獻，您若是覺得不妥，真的毀了就毀了，我們也沒意見，但是你好嗲跟咱們說明白怎麼回事兒啊。”說著，張誠看了看後排的竇老師，苦笑道；“你看竇老師一把年紀了，就指望這個成果呢，結果……唉。”
“命苦啊。”聽到這話，趙芳似乎找到了知己，抹起眼淚道：“周蘭，不是我說，你這種富家大小姐不明白的，我們上有老小有小，都指望著科研成果變現養家餬口，誰知道到了臨頭，你忽然攔著不讓公佈了，你說你說，我們可怎麼活啊。”說著，掏出手帕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車裡的人對望一眼，都看向了周蘭。
周蘭似乎有些看不上趙芳如此做派，眉毛一挑，撇了撇嘴，便要轉過身不再理會，忽聽旁邊的俞華道：“小蘭，你再給他們好好解釋，我雖然……哦，基本上同意你的意見，但是思想工作還是要做通的，對不對？
周蘭翻了白眼，哼了一聲，沉了沉，倒也解釋起來。
“這事兒我本來想著等你們到了那個地方，看完那個預演計算機再說，但是你們既然非要逼我現在說，那我就說了，咳咳，其實本來克隆這事兒就不太合規矩，挑戰倫理，但是我當時之所以說服我爸投資，乃是因為克隆人只是當做醫療器材用的，本來是還好心給殘疾人做的福利，而且本來克隆人是無法跟正常一樣的，哪怕記憶移植也會有排異反應，所以我也很放心，但是後來剎不住了，讓咱們無意中研究出解決排異反應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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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俞哥的鍋。”忽然，張誠雙手一攤，插口道：“是他研究出來的，跟我們沒啥關係。”
聽到這話，周蘭瞪了男友一眼，俞華忙低下了頭，擺手道：“小蘭，這個我也只是研究興趣，真的沒當回事。”
“沒當回事。”周蘭的語氣忽然抬高了，怒氣衝衝地道：“沒當是回事，俞華你知道你研究出來了什麼嗎？”
俞華似乎有些怕女友，忙著甩鍋道：“竇老師，這個您不是更有心得。”
“是，是。”竇老師那邊不敢得罪，只能不停地點頭，用眼鏡布擦著自己的鏡片：“是比較有心得。”
旁邊的明悅忍不住偷笑。
周蘭瞪了明悅一眼，咳了一聲，道：“好了，既然大家說道這份上，那我就直接說了，我上次在這位前輩遺留的資料裡，發現了他的一個演算，演算的結果是，二十年後，解決排異問題的記憶夢被發明出來，克隆人越來越多，最後他們合謀消滅了自然人，佔領了全世界，而現在的態勢，正按照他的預言的那樣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