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
我扶著阿蘭的雙肩，看著那一雙眸子，不是黑的，是灰敗的——你看過黎明前的月亮嗎？此時此刻，這雙眸子就是這樣的，青白的天，若隱若現的月亮，因為黎明已近，時日無多，生命氣息淡薄得看不見了，像是接近死亡的跳動，漏了氣的皮球，不管如何用力拍，已經拍不動了。
“你聽我說。”我咽了唾沫，晃動著阿蘭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阿蘭，你想過報仇嗎？”
阿蘭聽到這話，那灰濛濛的眼眸才微微閃了閃，像是荒原霧氣裡點了一個火把，稍微有了點活氣：“報仇？”
“是，向董建報仇。”我咬牙道。
阿蘭緩緩地眨了眨眼，眼眸裡那火把忽然點燃了，以燎原之勢“呼啦啦”燒了起來，她的身子漸漸挺直了，臉上也有了活氣，喃喃：“報仇？”
“對，報仇。”我看著這樣的阿蘭，長吁了口氣，忙道：“你看，董建這麼對你，你不恨他嗎？”
那把火在阿蘭眼眸裡漸漸燒得瘋狂。
“恨！”阿蘭咬牙切齒。
“對，對頭啊。”我心中大喜，如果一個人能恨，證明她還有生念，不管如何，這就好，這就好。
“那你就去報仇，去跟董建對峙，讓董建名譽掃地，不好嗎？”我嘻嘻地笑著。
“名譽掃地？”阿蘭聽到這話，臉上忽然浮出古怪的笑容，這笑容很快化成了猙獰：“很好。”
“那就是了。”我放下了雙手，站了起來，看著坐在那裡的阿蘭，感覺阿蘭又活了，而且比以前更生猛了，仇恨的力量果然很大，呵呵，那就好，那就自己就可以放手了。
“那阿蘭你保重，我先走了，從前對不起你了。”我對著阿蘭歉意地笑了笑，看著眼前柔美如玉的女子，嘆了口氣，轉身而去。
“等等。”忽然，自己的胳膊被阿蘭拉住了。
“阿蘭？”我回頭看著阿蘭，見阿蘭眼眸裡熊熊烈火，燒得整個人都在發紅，不由有些害怕，吶吶道：“對不起，阿蘭，我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對，可是我現在一無所有，沒辦法賠償你什麼的。”
“不是。”阿蘭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我面前，逼近我的臉：“於凱，凱哥，對不對？”
“不敢。”
對方是富家千金，我只不過是個窮屌絲，這聲“凱哥”還真的受不起。
“不，凱哥，我想要嫁給你。”阿蘭的手搭在我的肩頭。
“啊？”我嚇了一跳，忙退後一步，擺手道：“這可萬萬使不得。”
這又不是.asxs.爽文，自己也不是什麼開掛男主，一個富家千金忽然要嫁給自己，不要說別的，便是她的家族也不會同意的，何況阿蘭跟董建已經定親了，還是在這麼愛董建的情況下，我相信這是阿蘭的混亂之語。
“是真的。”阿蘭篤定地點頭，盯著我的眼睛，爍爍生輝：“我喜歡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這不現實。”我苦笑：“你揭穿了董建之後，再嫁給一個跟董建長得差不多的，這……若是你家人知道我曾經當過冒牌貨，說不定找人弄死我呢。”
“不是。”阿蘭的聲音放得很低，左右環顧，看了看周圍，此時天色已經黯下來了，霞光漸漸被消滅，窗外夜幕降臨，咖啡館裡亮起了暖紅的燈，映著周圍一片朦朧的淡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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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阿蘭把聲音放得越發低了，抬頭見對面的人似乎正看著我們，拉著我的手道：“走，出去說。”
“哎哎哎，阿蘭。”
我沒想到阿蘭有一天會這麼有力量，居然能拖著我這樣的大漢溜溜地跑，一會兒出了咖啡廳，旁邊的酒店正車水馬龍地熱鬧著，阿蘭似乎嫌棄人多，皺了皺眉，拖著我繞到酒店後面的一條衚衕，見周圍寂靜無人，這才開口：“於凱，你能幫我報仇嗎？”
“怎麼幫？”我皺眉，我有點預料阿蘭會這麼做，可是他們之間的事兒，我不想插手，畢竟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殺了董建。”阿蘭斬釘截鐵地道。
“什麼？”我驚叫一聲，退後一步，上下打量著阿蘭，見阿蘭一臉決絕，毫無猶豫之色，心道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就在一天前，她還要為董建捨命呢，如今竟然要殺了董建？這從何說起啊。
“這個不成的。”我摸了摸鼻子，苦笑著搖頭道：“殺人犯法的，你怎麼想的啊。”
“我想得很好。”阿蘭見我這種輕蔑的態度，似乎有些不高興，臉色陰沉地道：“我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你沒想明白。”我不停地搖頭道；“女人真是情緒化，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這世界上是有法律的，你瘋了嗎？”
阿蘭“嗤”地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我的意思，你殺了董建，然後代替他生活下去。”
我腦袋“嗡”地一聲，張了張口：“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啊。”阿蘭抱著胸，嘴角抿起古怪的笑容來：“我跟董建訂婚了，不是嗎？然而董建居然這麼暗算我，找個人代替他，那好啊，咱們將計就計，你去殺了董建，然後徹底代替他，反正你跟他長得也很像，對不對？你代替了他，沒人會認出來，然後我跟你結婚，屬於董建的一切：美女、財富，就都屬於你了啊。”
說著，阿蘭忽然伸出雙臂道：“於凱，你好生想想，如果你能殺掉董建，你不僅可以擺脫追殺，債務，還可以徹底改變命運啊，你難道不想嗎？”
“不想。”我搖頭。
“為什麼不想？”阿蘭似乎有些吃驚。
我張了張口，抬頭看著天空裡的叫叫明玉，說實話，若是一點也不動心，那是假的，畢竟人都是人，可是……人不能昧良心對不對？我不想過那樣的生活，良心不安，不管做什麼，都感覺心裡不踏實，想起什麼來就感覺內疚，這樣子不安心，還不如被人追殺呢，好歹內心是安靜的。
“真的不想？”阿蘭像是看怪物一樣打量著我。
“不想。”我終於想明白了，斬釘截鐵地回答。
阿蘭眨了眨眼，張了張口，大概沒想到我會拒絕，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呲牙一笑：“阿蘭，我不反對你揭穿董建，但是讓我殺人，讓我代替別人，這個事兒我不做，也不想做，反正我接董建這個活兒已經後悔了，現在算是還請了，你怎麼對付董建，我不管，好了，我先回酒店，今天住一晚，明兒我就走了，你多保重。”說著，我轉身快步向酒店走去。
“於凱——”
阿蘭在後面喊了一聲，像是求助一般，我腳下有些猶豫，卻沒有停下來，只是抬頭看了看天空，皎皎明月，把前面的路映得清輝閃閃，好吧，我不算一個成功的人，應該說，是個很失敗的人，但是我是個好人，也就這樣了。
……
“他拒絕了。”
“是啊，他居然拒絕了，果然人類很神奇。”
“也不是，設定就是這樣的。”
“那你攝取嗎？”
“正在攝取。”
……
忽然，我耳邊又傳來那古怪的對話聲，而我此時正站在街頭，外面是車水馬龍的人間，背後是阿蘭，周圍四面青色的牆壁，絕對沒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傳來聲音，然而它又傳來了，如此清晰，如此深入，所以……
所以……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自己這是……
我茫茫地停住腳步，看著周圍的一切，感覺自己就像是站在了命運的十字路口，偏生四處都是大霧，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