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復國主義運動者一定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把這顆巨大的巖質小行星給徹底掏空，經營了許久才把它變成了一座由數不盡的走廊、升降臺、房間構成的鋼鐵迷宮。
這裡有千百條錯綜複雜的隧道和千百扇加固過的大門，要不是馬庫斯·奎戈拜讓一個叫康拉德的軍官在前面領路，尹斯特爾一定會在其中迷路。
尹斯特爾看得出來，這座基地的防禦等級很高，精鋼工事牢不可破，澆築在厚厚的鋼筋混泥土中。每透過一扇沉重的大門都必須透過指紋、視網膜和基因檢測，否則兩側的衛兵和自動機炮就會把闖入者打成肉醬。
燈光寥落，黑影重重。陰暗的隧道無比漫長，通往目不可見的深邃黑暗。
守衛都是有著同一副表情的再社會化士兵，穿著同樣的咖啡色制服，操著同樣的平平的語調，用詞謙恭而謹慎，像是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小姐而不是一拳能打死一條細犬的壯漢。
盯著這些再社會化士兵的臉看久了，人們總是會不寒而慄。這些人早已失去可以被模湖地稱之為“靈魂”的東西，他們都被永遠地囚禁了自己的身體裡。
坦白來說，被再社會化過的人都比較容易滿足，每天都有好心情，也不必為煩心事而困擾，但沒人希望自己的大腦少些關鍵性的零件。
“不用擔心，所謂的心靈感應者只要看你一眼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康拉德是個瘦高個，眼眉兇厲相貌嚇人，但對尹斯特爾還算是親切。
康拉德是個穿聯邦陸戰隊制服的中尉，衣服上佩戴著相應著軍銜標誌。這些沉浸在復國美夢中不願意醒來的聯邦殘黨們仍然以軍銜相稱，彷彿過去的聯邦榮光依舊。
他背後揹著一把CK-27步槍（CK-27 rifle），這種半自動武器往往由海盜和叛亂分子裝備，勝在結構簡單可靠，造價低廉。帝國內部有著相同定位的一款衝鋒槍，那就是帝國衝鋒隊裝備的費馬羅SMG（ferromag SMG）。
“我已經跟你說過什麼是讀心者，但不要怕，他們不會吃了你。”
看來，就是以制度僵化臃腫的聯邦也與時俱進，舊聯邦過去還只是像獵巫運動那樣抓捕和綁架具備靈能潛質的孩子，現在開始使用心靈感應者分辨忠奸。
奧古斯都·蒙斯克大帝是這一理念的開創者。泰倫帝國專設心靈檢察官一職，分設兩個獨立的檢察官部門，一個負責犯罪刑事桉件，一個對內調查帝國官員公職腐敗。
傳說還有另一個隱秘的部門專向皇帝負責，用於監管前聯邦部門。三個部門互不干涉，甚至對其他部門的同僚都知之甚少。
並非具備心靈感應能力的人都適合成為幽靈特工，有的心靈感應者不擅長戰鬥，卻具備極度罕見的特殊能力。比如側寫能力就是偵破桉件的神技，控火能力則是異蟲的剋星。
新的檢察制度締造了一個廉潔高效的政府，也讓帝國官員們時刻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因為他們總認為背後有人盯著自己。這也鬧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要緊張，除非你真是帝國派來的奸細。”康拉德一邊說著一邊呵呵笑著，笑聲讓尹斯特爾心裡發冷：
“想想就好笑，那些被槍決的人到死還哭喊著自己忠誠於聯邦，真是要死了都不肯說真話。”
“想要欺騙讀心者到底有多難？”尹斯特爾問。
“除非他的心思縝密之程度足以騙過多名心靈感應者，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康拉德回答說。
“如果心靈感應者也是臥底呢？”尹斯特爾又問。
“每個幽靈特工的腦部都被植入了靈能抑制器，這種裝置能讓他們無條件服從命令，說了你也弄不明白。”康拉德似乎被問得煩了，不由得擺擺手：“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下一扇門就是了。
尹斯特爾也不再追問下去，不過他記得聯邦的幽靈計劃成員早就被一網打盡了，現在恐怕沒人還能弄清楚這些靈能抑制器是不是在正常工作。
泰倫帝國的現役幽靈特工都是前聯邦幽靈，克哈和塔桑尼斯的兩座幽靈軍校裡還在訓練帝國自己的幽靈，不過通常軍校的學員都必須完成四年的學業才能夠順利畢業。
“在嗎？”尹斯特爾在心裡問了一句，想知道那位叫西奧多·皮爾斯的帝國幽靈是不是還跟在自己的身後。
“皮爾斯先生。”
“......沉住氣。”幽靈特工迅速地回了他一句。
幽靈特工多是這樣，冷冰冰的沒什麼話，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大多冰冷而悲觀。舊聯邦時代的幽靈特工不必思考任務的價值和意義，因為每次任務的記憶都會被吸取。他們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務，不用承擔後果，心中也不必留有任何的負擔。
尹斯特爾現在能做的也就是靜觀其變了，他弄不清楚這個基地裡到底有多少“自己人”，以及帝國的計劃到底進行到了哪一步。
只有一點是肯定的，一旦帝國得知這個基地的具體位置，那它離覆滅也就不遠了。只是這裡面有大量的人質，救援行動難免投鼠忌器。
他估計自己其實是個倒黴透頂的“幸運兒”，這幫聯邦復國主義者最後一次外出打秋風就逮到了貝德福德號。
幾分鐘後，康拉德才來到了一扇巨大的精鋼大門前。這大門釘滿銅釘，彷彿那後面還是中世紀的城堡。大門有三道安全鎖，其中任何一道出了問題都會招來子彈槍炮和固態噴火器的熊熊烈焰。
大門後是一座黑暗、陰沉的大廳，大廳毫無美感可言，只是在鐳射切割出的四壁內釘上用於加固結構的鐵條和照明用的燈。
兩名身著亮白色緊身衣的心靈感應者正坐在一張長桌後，旁邊是幾盞閃爍著桔紅色光芒的燈。光是這架勢，就足夠那些心裡有鬼的人揣揣不安。
這裡站著許多荷槍實彈的再社會化士兵，一旦情況不對就會以武力制服尹斯特爾。
再社會化士兵足以勝任崗哨和戰鬥任務，但特殊的工作還必須特殊人員去做。這個基地裡大部分都是再社會化士兵，而剩下的人也都並非善男信女。
復國主義者裡什麼樣的人都有，他們既收容愛國者，也接納殺人狂和科技瘋子。時局艱難，容不得挑三揀四。
“姓名。”問尹斯特爾的那個心靈感應者是女性，膚白貌美，長髮繫帶。尹斯特爾左右看了一眼，腦中蹦出一個詞：冷豔。
“籍貫。”
“尹斯特爾·福斯。”尹斯特爾覺得對方也學會了泰倫帝國查戶口那一套。
“海爾塞恩，比約的福斯農場。”
在泰倫帝國的領地內，不論到什麼地方，身份證明是不能少的。聯邦時代也有代表身份一連串數字ID，但帝國對此要求的更為嚴格。想要取得身份證明只需申報即可，但要是沒有那就是黑戶，不僅生活處處受限，甚至於寸步難行。
這導致了許多過去從未在聯邦登記中的殖民者不得不去申請，一時之間帝國的人口都突然增加了許多。
“還有其他家人嗎？”對方甩了甩冷金色的長髮。
別看她只是穿著一件看上去薄如細紗的緊身衣，動起手來赤手空拳就能撂倒一群身著動力裝甲的陸戰隊員。這種超人般的超級士兵通常不會出現在正面戰場上，但無論在哪裡他們都絕對是敵人的噩夢。
“家裡有個姐姐，現在住在克哈奧古斯特格勒。”尹斯特爾擺了擺手：“她最近交了個男友，我擔心得不得了。”
“很好，你過關了。”那個漂亮的女幽靈點了點頭。
“什麼？”尹斯特爾愣了愣。
他已經準備好接受拷打了，皮鞭烙鐵怎麼也得來一套。
“你過關了，還是在等著姐姐請你喝一杯？寶貝。”幽靈打了個響指，後面的康拉德立即畢恭畢敬地把他領了出去。
對暗號？
尹斯特爾懵了。
自己人？
自己人！
這裡是聯邦復國運動者的秘密基地，他們自以為這裡的位置絕對隱秘，防禦天衣無縫，實際上早已經千瘡百孔。秘密基地裡到處都是恐怖分子，枕頭下藏著手槍和聯邦的紅藍星旗，牙床下是一磕即碎的毒藥。
可有時候，枕頭下不一定是這些東西，有可能是奧古斯都·大帝親手擬定的泛泰倫黨四字黨綱。
現在的人不喜歡別人叫自己聯邦人，他們覺得帝國人才有氣勢，因為帝國面對外星入侵者硬得起來，而聯邦只會跑了又跑，防禦圈收縮又收縮。
“很快吧，很快的。”康拉德似乎有點懼怕幽靈特工，趕緊把尹斯特爾領出了這件大廳，出去以後才對他說：
“這兩個幽靈特工是從塔桑尼斯逃出來，奎戈拜對他們深信不疑。你已經透過了測試，那就是自己人了，這麼說，我得警告你，千萬不要招惹這些狠角色。”
“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清洗過記憶了，脾氣也越來越古怪。”他的話裡多少帶了些私人恩怨：“不管怎麼說，除了工作以外，沒人跟他們打交道。”
尹斯特爾認為康拉德說的卻也不無道理，具備心靈感應者的人類在普通人中不會被視為神，而是會受盡歧視、凌辱和欺壓。這種偏見現在依舊存在。
“現在應該去哪裡？”尹斯特爾弄不清楚康拉德轉來轉去到底是為了做什麼。
“我要帶你看看基地內部的樣子。”康拉德對尹斯特爾說。
這個凶神惡煞的男人開啟了一扇有一扇門，尹斯特爾竭盡全力地想要記住順序，卻也是頭暈目眩。等到下一扇開啟時，尹斯特爾的面前才豁然開朗起來，不禁眼皮狂跳。
他看到了一個個整齊排列著的長方形黑色鐵櫃。鐵櫃大概有幾千個，整齊地鋪在地上一眼看不到盡頭。每個鐵櫃都有流淌著碧綠色營養液的軟管相連，隨著中心那巨泵的運轉而不斷地抽進新的營養液。
營養液還是冬眠艙技術的附屬產品，有錢人靠它來苟延殘喘，而聯邦則用來製造士兵。最新的再社會化技術用不了這麼複雜，十秒鐘的時間就能完成洗腦步驟，剩下的就是給陸戰隊員套上盔甲即可。
他們秘密維持著一座小型的再社會化工廠！
這座再社會化工廠的自動化程度很高，由監控實時監測，守衛並不多。可見，這很可能不是這座基地裡唯一的一處再社會化設施。
而這裡，很可能是復國主義者們在核心世界最大的基地。
“再社會化工廠......很吃驚吧。帝國自以為已經摧毀了使用的工廠，但技術可不會就此失傳。”康拉德說：“凱莫瑞安人也在搜尋這種技術，但那幫雜種想也別想。”
據說，凱莫瑞安人能讓所有的泰倫人一致對外，而異蟲則能讓人類和星靈齊心協力。
“當然，你一定不懂什麼是再社會化改造。”他繼續說：“帝國對再社會化的報道都是處心積慮的汙衊，他們只會偽造假新聞。”
尹斯特爾感到一股冷氣從牙齦裡冒出來，迄今為止這裡到底已經改造過了多少人？
如果帝國沒有掩蓋在航道上失蹤的船隻數量，那麼這些狂徒一定是把手伸向了殖民地人民。
再社會化士兵是最好的死士，他們是執行自殺式任務的最佳人選，他們可以是攜帶微型核爆裝置的人肉炸彈，也可以駕駛飛船撞向空間站。只需極小的代價，這些聯邦復國主義者就能在帝國的土地上造成極大的破壞。
“我不明白，長官，我真的不明白。”尹斯特爾的迷茫是發自內心的。
UNN總說聯邦餘黨是一夥恐怖分子，殺人狂魔，現在看來這也是真的。
“你會明白的。”康拉德露出笑容，這笑容落在尹斯特爾眼裡那就是望之不似人類。尹斯特爾站在再社會化工廠的門外，心裡憤怒無比。
“行動就要開始了，現在我要交給你一個任務，守住這座再社會化工廠，保護內部人質的安全。”冷不丁地，尹斯特爾忽然聽到了皮爾斯的聲音。
下一刻，整個大廳和外面走廊裡的燈光都暗了下來，康拉德頓時跳了起來：“怎麼回事？福斯，你在哪裡！”
康拉德話還沒說完，就被無形的一擊重拳擊中鼻樑，臉上冒著鮮血地仰面倒下。
“敵襲！是帝國的人！去再社會化改造間！”一隊身著動力裝甲的士兵從另一邊的走廊裡快速跑來，尹斯特爾甚至能夠看到他們探照燈的閃光。
尹斯特爾快速地從康拉德的身邊撿起那把CK-27說到：“他們交給我來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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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不等他說完，一陣風就飛了出去，對面立即慘叫連連。不到五秒鐘，所有人就都閉上了嘴。
高效，冷酷而無情。
永遠不要小瞧看似手無寸鐵的幽靈特工，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強大的武器。
西奧多·皮爾斯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幽靈老兵，他於2491年畢業於舊聯邦的塔桑尼斯幽靈學院，那時莎拉·凱瑞甘還是他們之中的傳奇。
“我們兩個實在是太厲害了。”尹斯特爾開啟CK-27的保險，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