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徹查她之前所交往的一切人際關係,找出她和其他組織有聯絡的任何蛛絲馬跡。在得出結論之前,克勞狄婭-迪-波貢涅將不再被視為可靠,必要時可以直接處決。
在最末一段的批註已經是毫不留情了,帶上了一些殺氣,似乎已經難以掩飾對克勞狄婭-迪-波貢涅小姐的忌憚。
這倒也十分容易理解,畢竟經過這樣一番調查之後,波貢涅小姐已經已經被當成了極度危險分子,有可能牽涉到王國強鄰的勢力當中,再加上她的特殊身份,肯定會被王國嚴加戒備。
雖然這個批註上沒有署名,但是能寫下這樣批註的人,身份地位肯定非同一般,甚至有可能就是先王本人的御筆。
“看完了?”正當夏露還在出神的時候,旁邊的老人向她伸出了手來,“完了就趕緊還回來吧。”
“好的。”夏露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將這份附錄給遞了回去,然後裝作不經意地問。“老爺爺,這份附錄後面怎麼缺了一截啊?”
“很正常,每一份檔案和附錄在放到這裡面之前都會經過一次審閱的,如果上面覺得有些東西不適合就會擷取掉一部分。”老人回答,“有些時候甚至還會直接銷燬呢。”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被擷取的材料嗎?”夏露不甘心地追問。
“這個就說不準了,被擷取的材料,誰知道會被儲存到哪裡啊?或者有可能當場就會被銷燬了,找都找不到。”老人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再說了,這份附錄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二十年都過去了誰能說得準啊?搞不好當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雖然他的話有些挖苦,但是夏露也覺得有道理,時過境遷,當事人們都已經離開了,誰也不能保證檔案還能原樣儲存下來。
“趕緊把剩下的檔案看完吧,時間剩下不多了。”老人把附錄小心收藏好,然後又提醒了夏露。
夏露再度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審閱有關於波貢涅小姐檔案的最後一部分。
“被從亞琛帝國緊急召回之後,克勞狄婭-迪-波貢涅小姐面臨著嚴峻的處罰,她失去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外交部職位,然後被大發雷霆的大臣下令隔離審查,幾乎形同監禁,只是在最後,考慮到波貢涅家族的特殊地位,才沒有將她逮捕。
但是,在接下來嚴厲的審問當中,波貢涅小姐態度十分強硬,據不交代自己行為的動機,也不交代自己在帝國境內的經歷,因而審問毫無進展,仍然弄不清楚她行為的具體目的。
因為她的不配合態度,調查只能限於停頓,而從這位小姐生平經歷進行的調查,也絲毫沒有頭緒。
克勞狄婭-迪-波貢涅小姐的性格雖然有些特殊之處,但是並非極端,她的過往經歷也是如同大多數名門貴族一般成長,從她的私人交際圈子當中也找不出什麼特別危險的人物,因而也找不出她和亞琛帝國境內所發生的慘案之間的聯絡。
考慮到事件的發生地並非我國境內,在凡爾頓地區的死難者也並非我國國民,所以王國也很難以什麼具體罪名來指控波貢涅小姐,頂多只能認定她瀆職、並且有和外國勢力勾結的嫌疑而已。
而考慮到她的特殊身份,王國難以進行常規或者非常規的拷問,而且如果繼續追查下去的話,很難避免牽涉到波貢涅親王家族內部的密辛,引發激烈的反彈——事實上,在波貢涅小姐剛開始回國被軟禁的時候,她的父親波貢涅親王就已經開始極力向王國求情,希望國王陛下能夠赦免自己的女兒,原諒她一時的小小任性。
最終,在親王本人的極力懇求之下,國王陛下終於下令,讓外交大臣閣下終止調查,而同樣已經被波貢涅親王搞得不勝煩擾的埃德爾斯坦公爵,也樂得做出一個順水人情,最終下令停止調查。
就這樣,波貢涅小姐依靠著家族的影響力逃過了危機,不過她並非沒有付出代價——她不得不同意,以後不再謀求以任何方式在國家的任何機構當中任職,並且如果再做出有損於國家的事情,就將被以叛逆罪懲處。
在干預之下,巨大的風波逐漸平息,波貢涅小姐恢復了自由,重新投入到了原本的生活當中。而從那時候開始,她一直都深居簡出,主要居住在波貢涅家族的鄉村莊園當中,極少在人前露面,和之前在王都的朋友們也基本上不再聯絡,善忘的王都社交界在僅僅幾年之後就差不多已經遺忘了這位曾經光彩照人的小姐。
兩年後,羅亞爾-迪-波貢涅親王殿下離世,又過了兩年,小姐的哥哥、剛剛接掌波貢涅親王爵位的安博特-迪-波貢涅親王也猝然死去。在短時間內連續兩位親王的死、尤其是當時還十分年輕的安博特-迪-波貢涅親王的死,震動了王國上流社會,人們紛紛投來好奇的視線,探究這個家族為何突然遭逢如此厄運。
安博特的兒子,當時年僅五歲的加斯東-迪-波貢涅雖然繼承了家族的爵位和財富,成為了新一代的波貢涅親王,但是烜赫一時的波貢涅家族為此遭到了沉重打擊,其聲勢也隨之默默無聞,暫時遠離了權力和宮廷。
在這兩位親王過世的時候,波貢涅小姐都作為親族出席了葬禮,但是很快就又離開了王都。雖然她身為加斯東-迪-波貢涅親王的長輩,但是家族內考慮到她之前的輕率行為,所以普遍不希望由她來暫時接掌家族,監護侄子,而她也沒有做出任何類似的努力,彷彿已經接受了自己受到排擠和漠視的現實。
也許是之前的打擊太大的緣故,那位曾經生機勃勃、行動力驚人的小姐,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並且也沒有了任何超出於常規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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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顯得不同尋常的是她一直未婚,不過考慮到她之前的經歷,以及社交界常見的習俗,這位小姐的舉動並不顯得突出。
在隱居之後,這位小姐一直處於被監視的狀態,嚴格限制行動範圍,尤其被禁止出境,不過她也沒有提出任何類似的申請,看來已經安於隱居生活。
但是,即使到今天,我們依舊不知道她當時做出那種輕率行為的動機,也仍舊無法查出當時她到底做了什麼。這也許將成為一個長久的謎團。但是毫無疑問,無論是在波貢涅家族內部,還是在王國當中,克勞狄婭-迪-波貢涅小姐都已經成為了過去的符號,不再能夠產生現實影響。”
夏露翻到了檔案的末尾,她終於把這份檔案讀完了。
而在文件的結尾處,她也看到了一段批註。
——撤回對波貢涅小姐的重點監視狀態,改為一般監視狀態,不再值得為這個老姑娘傾注資源了。
批准十分簡短,其中又帶上了點傲慢,而娟秀的字跡夏露也十分熟悉。
這是女王陛下的筆跡——作為禁衛署的職員,夏露當然有許許多多的機會來見證女王陛下的御筆,因而一眼就認了出來。
算算時間也對,女王陛下是十七年前——也就是王歷233年——登基的,克勞狄婭參團出使亞琛帝國是在230年,兩年後她的父親、安博特-迪波貢涅親王去世,再兩年後羅亞爾親王去世的時候,已經是王歷234年、也就是女王陛下登基一年之後了。
這份文件的末尾部分,肯定也就是在女王陛下登基之後寫完的,那麼那時候她來下命令也就是十分正常的了。
在最後,女王陛下認定已經成為了老姑娘的克勞狄婭-迪-波貢涅小姐失去了威脅,可以放鬆監視,在這個結論之下,王國定然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也許這也就是檔案就此終止的原因吧。
“看完了吧?”一直注意著夏露的老人終於開口了,“你的時間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謝謝您,已經看完了。”夏露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將手中的檔案遞還給了對方,“真的麻煩您了……”
“嗨,有什麼麻煩的啊,我的職責就是幫你們翻這些東西啊!”老人笑了起來,然後攤了攤手,“說實話我倒還希望能有人跑過來麻煩麻煩我呢,在這個地方一直和這些卷宗打交道,常年是看不到什麼人影的……”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意興索然,透著一股難言的寂寞。
而夏露就完全不一樣了,她的心情很好,甚至有些亢奮。
上面給她的時間不多,她查閱的資料也沒有能夠像她希望的那麼完備,但是即使如此,今天的收穫也足夠讓人滿意了。
至少,她已經在黑夜裡面發現了一道閃光,這道閃光,照亮了她之後行進的路。
甚至,某種意義上,還照亮了她之前走過的路。
“老人家,您剛才不是說還可以陪我談談天的嗎?”她抬起頭來,笑容滿面地看著對方。“我還要麻煩麻煩您呢!”
“真是麻煩的小姑娘啊……”老人貌似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嘴角卻露出了笑容,“要是我能再年輕點兒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