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中的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甚至遠遠的傳來幾聲槍響，也不能讓在場的人有絲毫的反應。朝鮮寒冷的冬天沒有凝結這幾個男人頭上緩緩流下的汗珠，沒有人願意再說一句話，所有人都在直面生與死的抉擇。
猴子單腿跪在地上，犀利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指在三娃頭上冷冰冰的槍口。他更多的是懊悔，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把三娃救出來，現在這種局面，他不知該如何挽回。
三娃沒有再掙扎，他知道那沒有任何意義。經過這兩天的戰鬥，三娃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軍人的含義，作為一個戰士，他不再緊張，也不再恐懼，他有足夠的膽量去和敵人決鬥，儘管現在有些身不由己。
“威爾遜教官，你輸了！你是軍人，這樣的結果應該不是你理想的選擇。”鄭鬱風端著槍從叢林中走出來，語氣非常平靜。
那個美國軍官表情有些驚愕，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年輕的中國軍人，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有些複雜。“是你？鄭鬱風同學，你是我在中國最優秀的學生。想不到你就是我今天的對手，你的表現很好，我很欣慰。”
“謝謝你，威爾遜教官。是你告訴我們，一個真正的軍人應該有勇氣面對一切結局，但是他應該代表正義。”鄭鬱風正色道。
“是的，我討厭這場戰爭，我們的人民也討厭這場戰爭。這是一場災難。我今天不想跟你討論誰代表正義的問題，這個問題應該留給歷史去評論。我只能告訴你，我是一個軍人，所以我不能輕易放下手中的槍。”威爾遜教官神情掩飾不住幾分哀傷。他心裡明白，這個昔日的學生，已經把他這個教官逼到了絕境。他不再幻想能全身而退，他只想維護一個軍人最後的尊嚴。
鄭鬱風直視著他昔日的教官說：“威爾遜教官，我承認你是一個優秀的老師，也是一個優秀的軍人。但是中國有一句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應該面對現實，作出正確的抉擇。”
威爾遜淡淡的一笑說：“我仔細地辨聽了林中交戰的槍聲，我有幾名士兵已經成功地突出了你們的伏擊。我們並沒有完全失敗。”
猴子不屑地說：“你省省吧，我們的機動部隊已經把這裡包圍了，他們插翅難飛！”
威爾遜的臉上劃過一絲絕望的神情，拿槍的手也微微顫抖了一下。鄭鬱風知道，這個優秀的美國特種兵此時考慮的並不僅僅是自己的生死，那些南韓的士兵應該都是他調教過得學生，他會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不希望他們年輕的生命都消失在這片寒冷的叢林之中。
鄭鬱風還在繼續勸說：“威爾遜教官，我知道你們美國人一直都強調要重視生命，這些年輕的生命不應該為你錯誤的選擇陪葬。”
威爾遜的嘴唇顫抖了幾下，緩慢但語氣堅定的說：“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特種兵，都是軍人，我們別無選擇。”
鄭鬱風熟悉這個美國人的性格——極為固執。他知道再這樣說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林中的槍聲越來越遠，應該是趕來支援的機動部隊已經在阻擊漏網的南韓特種兵了。那麼徐志發他們的戰鬥也應該結束了，或許已經隱蔽在了附近的樹叢中。鄭鬱風把槍丟在了地上，上前一步說：“威爾遜教官，你抓的這個人還是個剛入伍不久的新兵，他不應該就這樣死在異國他鄉。要不這樣，你把他放了，我來當你的人質。”
威爾遜生氣地大聲說：“新兵也是軍人！戰場上沒有人是無辜的。我要跟你們一起同歸於盡！”說著就要扣動手裡的扳機。
鄭鬱風和猴子大驚，剛要撲上去救人，只聽見“啪”的一聲槍響，威爾遜搖晃了兩下，手中的槍滑落，人也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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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身後的人是餘果，手裡的“水連珠”槍口還在冒著煙。
“個！”餘果平靜地說。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新的狙殺記錄。
看著中槍倒地的威爾遜教官，鄭鬱風心情有些複雜。他走到威爾遜身旁，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感慨地說：“教官，你就在這裡安息吧，這裡很安靜。作為軍人，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阿珠的眼神中充滿了仇恨：“他們是兇手，殺害了我那麼多親人和同胞。”
鄭鬱風說：“他們也厭惡戰爭，但他們是軍人，他們已經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現在他永遠地放下了武器，對我來說，仍然是一個值得尊重的教官，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鄭鬱風抬頭看著阿珠繼續說：“我們把你哥哥帶回家吧。”
阿珠的眼中噙著淚，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不用了，我不想再去打擾他，他終於可以遠離戰爭了。這裡也是我們的國土，也是他的家。他也是軍人，跟他的對手一起長眠於此，到了另一個世界也不會感到寂寞。”
沒有人再說話，任務完成了，大家的心裡感覺不到太多的勝利的喜悅。
因為這一場戰爭還在繼續。
回到駐地後，餘果又來到了炊事班。老班長還在灶臺前忙碌著，李二牛正在挑水，他們的生活還是那麼平靜。但是在戰爭年代，餘果不知道這種平靜還能維持多久。經過這一次戰鬥，他現在更能理解老班長為什麼捨不得軍營，又為什麼不想再拿起武器。看到老班長，餘果也好像理解了鄭鬱風看到自己昔日的教官死去時那種複雜的表情。
二牛看到餘果，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餘果，你回來了。聽說你打死了敵人的指揮官，現在是英雄了！”
餘果笑了笑說：“我算什麼英雄？要不是老班長教我，現在連槍都拿不穩呢。”
老班長聽到餘果的聲音，也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餘果連忙走上前去，朝老班長敬了個軍禮：“老班長！”
老班長笑了，他深情地拍拍餘果的肩膀說：“活著就好！”
就是這四個字，餘果竟然鼻子一酸，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就像一個出了遠門的兒子終於回家見到了老父親，老人家不在乎他取得了多少成績，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安慰。
老班長把餘果拉到一旁坐下，拿過他手裡的槍看了看說：“小子，怎麼還拿著杆‘水連珠’？敵人不是都用‘大八粒’嗎？沒弄一把回來？”
餘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使慣了‘水連珠’，怕換了之後又適應不來。”
老班長點點頭說：“也是啊，這玩意使慣了也挺好。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今後還是要學學新玩意，免得吃虧。”
“是，以後再說吧。”餘果笑著回答。
老班長笑著站起來大聲說：“二牛，準備一下，今天給我們的英雄加兩個菜！”
“是！”二牛答應著跑開了。
“嘢，二牛，慢點慢點，再準備幾個菜，我們也來了。”
餘果和老班長循聲望去，只見徐志髮帶著王彪、三娃和猴子也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老班長假裝生氣地說：“你這個‘徐小虎’，還知道來看我啊？我告訴你，猴子可是我借給你的，你可別拐跑了。”
徐志發笑著說：“老班長，你這個炊事班本來編制就兩個人，猴子放這裡就超編了。放心吧，我肯定會再找人來幫你的。你看王彪、餘果不都是你這裡的常客嘛？！”
大家會心地大笑起來。
徐志發繼續說：“餘果，等會吃了飯跟我一起去團部。”
“什麼事？”餘果問。
“聽說軍部的《火線報》派了記者來採訪，報道殲滅‘花蛇’小分隊的事。團長點名要你參加。”徐志發說。
“我？我不行！”餘果有些不自在地說。
“怎麼不行？你擊斃了‘花蛇’小分隊的指揮官，是英雄！”徐志發說。
“我算什麼英雄？算了，算了！”餘果還是不想去。
“你廢什麼話？讓你去你就去。我告訴你，部隊馬上就要開拔了，團部需要樹立典型，鼓舞士氣。”徐志發說。
“部隊開拔？要上前線嗎？”餘果問。
“對，去上甘嶺接防。我們連的陣地就在597.9高地。”徐志發回答。
“597.9高地？是黃繼光同志犧牲的地方嗎？”三娃問了一句。
“黃繼光？”這個上甘嶺戰役中的特級戰鬥英雄，餘果自然也不會陌生。
195年10月14日，上甘嶺戰役開始。10月19日夜，黃繼光所在的二營奉命反擊佔領597.9高地表面陣地之敵。在反擊中，遇到敵人一個暗藏火力點的瘋狂射擊，部隊連續衝鋒都沒成功。眼看就要天亮，如果在拂曉前還奪不下高地，不僅使已奪取的陣地重落敵手，還會直接影響整個上甘嶺反擊戰的勝利。在這關鍵時刻，黃繼光參加了攻堅小組。在戰鬥中，攻堅小組的兩位戰友陣亡了，情況非常緊急，黃繼光身上也連中了4槍，他昏了過去。聯合國軍的機槍聲把他驚醒，他不顧一切頑強地爬到了聯合國軍的槍口旁邊，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敵人的機槍眼，當場陣亡。
“那是英雄戰鬥過的地方，那裡灑滿了英雄的熱血。有我們在，決不讓敵人前進一步！”餘果堅定地說。
“人在陣地在，決不讓敵人前進一步！”在場的所有人都神情嚴肅地說著。
那是一個火熱的戰爭年代，是一個崇尚英雄的年代。一個英雄的名字可以讓人熱血沸騰，何況這個英雄就是他們的戰友。他們將接過英雄戰鬥過的土地，這是一種神聖的使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