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神念入血魄。
萬般神光映身來。
——
神念與【虛光血魄】相融的剎那。
李博陽只覺得時間也為之一靜。
世間一切彷彿都已消失不見，這寰宇之間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萬籟俱靜，五感頓失，神念不見，肉身消融。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往一個無止境的黑暗深淵當中，不斷墜落。
卻在墜落的中途，猛然之間被固定在了某一個位階之上。
雖所有感官感知通通斷聯，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資訊直入心田。
無形無質，無想無蹤，無以渺渺，虛無之中垂落萬千碧發，如龍似蛟，居於世界之上，獨目微睜，似睡非睡。
其不動似惰，卻有無數崩滅、腐爛、卻又欣欣向榮、古怪清靜之異象，環繞其間。
只觀其意，便如一尊世界末法之魔神，降臨世間，為滅世而來。
【魔淵使徒之位唾手可得，爾可願否？】
這聲音初聞猶如蟻蠅之聲，細不可聞，再聞卻一片颯颯之聲，如雨如潮，如萬馬奔騰，如億萬人海同時喃喃而道。
簡直就如同一柄難以形容的大錘，一錘接著一錘，捶打在李博陽的心靈之上。
更讓李博陽感到無比怪異的是，這種明明映照現實，可以將人垂成肉泥的心靈錘落，卻又給他一種控制不住的睏倦之感。
讓他忍不住想要打瞌睡，想要睡覺。
不知不覺當中就有一種……這世間煩惱之事多多，我不如找個地方睡覺算了。
我是誰？我不過是一名路人爾，既然如此，這世間紛紛擾擾，又與我何幹？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不如睡去。
一種難以形容的惺忪之感，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湧了上來。
就在他想要沉沉睡去的瞬間。
幾乎已經淪為工具的系統，突然大震。
就像是被設定好的鬧鐘毫無徵兆的響起，直接將李博陽硬生生從惺忪睡意當中給震醒了過來。
李博陽在醒來的同時，也立刻意識到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明面上看，這是魔淵魔染，賦予權柄。
但究其核心，卻是兩個不可言說的偉大存在，相互之間的攻伐征戰。
李博陽心靈微動，原來“真我”在打魔淵的主意？
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本體到底處於什麼樣的狀態，但他也隱約猜到，自己應該身負重傷。
想要走捷徑，短時間之內恢復，需要海量的資源。
並且資源的位階還不能太低，太低的話對他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所以理所當然的，他就將主意打到了魔淵之上。
現在雙方還沒有實質性的交戰，但是相互之間的攻伐，卻已經悄無聲息的展開。
想必李博陽散在虛空星界的三千化身，沒少遇到魔淵魔染。
說不得一些化身，已經是魔淵之徒。
但是反過來說，部分化身的犧牲，卻也狠狠的在魔淵之上咬下了大塊。
魔淵吞了李博陽的化身，李博陽吞了魔淵的力量，在這種初級階段，還真看不出來到底是誰贏誰輸。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此時的李博陽無論去哪兒，大概都會引得魔淵力量觸及。
想明白這一點後，李博陽非但沒有一點害怕，反而感到一陣古怪的眩暈。
魔淵……那可是魔淵！
是的，從他覺醒的記憶來看，虛空星界確實遠不如……在他記憶中異常模糊的混元諸天。
他甚至覺得，虛空星界對比混元諸天，就相當於魔都對比十八線小縣城。
不僅法度有異，便連大小也有著明顯的差距。
混元諸天，號稱億萬恆沙世界，世界之廣大，能以億萬萬而計。
相比之下，虛空星界就要小很多了，世界之數不過千萬。
雖然兩個大世界根本不處於同一層次，相差甚遠，但一個大世界之構成，總有相似之處。
虛空星界的魔淵，幾乎就等同混元諸天的歸墟。
魔淵與歸墟的作用近似。
都是世界的垃圾堆，都代表著一切的終結。
只是魔淵的出現，其過程往往是——災難爆發、造成混亂、空間破滅、神魔隕落、末日降臨，世界終結。
就像是蛀蟲，蟲蛀大樹，先是一點點，然後越來越多，最終不可收拾，造成大樹轟然倒下。
而歸墟，則更加形而上，更為高階。
如果說魔淵是天然的垃圾場，什麼都往裡面倒，導致臭不可聞。
那麼歸墟就相當於未來的超級智慧無害垃圾處理廠，不僅乾乾淨淨，甚至還能變廢為寶——從無到有！
宛若道則本身，一切之有皆歸墟，一切之無皆歸有。
所以毫無疑問，歸墟的存在位格，是遠遠高於魔淵的。
但問題就在於歸墟的位格太高了，即便是曾經的李博陽也無法把握，甚至都不能確定歸墟到底是不是存在。
他雖然曾經想要藉助歸墟修行，但最終卻也不得不放棄。
而現在。
李博陽不知為何離開了混元諸天，來到了虛空星界。
遊歷此界不久，他就發現，世界居然不存歸墟，卻有一處魔淵。
在他看來，這純粹就是歸墟長歪了路，稀裡糊塗成了一處臭水溝。
倘若他能藉助種種手段，將魔淵淨化，化為歸墟之雛形，其中所得世界之功德，堪稱無量。
李博陽的記憶到此戛然而止，他半點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謀劃這無量功德。
但是心裡卻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戾氣，一股傲然。
吾之所想，必然成真，吾之所行，必然為真。
唯我唯一，至高至遠，恆一而永一。
縱然是浩大的虛空星界，也不過是吾掌中之物。
豈是區區一個魔淵使徒之位，就可賄賂網羅？！
就在這個瘋狂的念頭升起來的瞬間。
李博陽與那位似在黑暗之中散發著永恆惰性之光的未知魔神……之間由魔淵勾連而起的聯絡，就此突然崩斷。
魔淵試圖魔染，而賜下的魔淵使徒之位，悄然消散。
剎那之間，一切之感皆恢復如常。
李博陽微覺有異，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卻發現自己的手是由無數血色光芒的脈絡概況、成型——與其說他在看手，不如說他在看像是手一樣的血脈經絡。
一種明悟，自然而然的從李博陽的心中升起。
他之所見，非他肉身，而是……【虛光血魄】。
魄者，精神之氣也，是李博陽之神念。
血者，肉身之本也，為【以煉神軀】機緣巧合之下，煉出來的那一絲不死之意。
血魄者，精神與肉身之混，自然也就等於李博陽神念與不死之意的凝結體。
是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硬是被他由虛到實煉了出來。
李博陽心中光明大盛，所有的悟性、理解能力，在此時此刻，幾乎達到了人類可以達到的極限。
恍惚之中就明白，這並非是他資質卓絕，而是他的根腳不同凡響。
畢竟說到底，李博陽也是“我”的分身之一，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無分彼此。
所以自然而然，他從一開始就有了整個【虛空星界】內，最最強大，卻也是最最難以利用上的跟腳。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本身所存在的位格實在是太高了。
想要利用如此高的位格，首先凡人就得排除……凡人之軀，身體根本無法承受。
最低也得達到【破滅五星】…乃至【破滅序列】的程度，“我”的真實所在，才能給予另一個“我”，真實不虛的巨大好處。
系統？
不過是這個巨大好處之下，隨意捏造出來的玩意。
也就是說。
當李博陽觸及到【破滅五星】的層次時，哪怕在觸及到這個層次的力量瞬間，他就要掛掉。
他的本身存在的位格，也能藉著這觸及的瞬間，強行將其挽救回來。
順便再給予一次毫無後患的修正與指向。
再說的直白一點。
那就是……哪怕李博陽所走的【虛光血絡】之路是錯的，但只要他在達到極限的瞬間，觸及到了【破滅五星】的層次，他本身之存在，就能單憑其位格，硬生生將走錯了路，導致即將走火入魔而死的他給救回來。
甚至在消除一切身體不適之後，順便還會將【虛光血絡】的路子，細無鉅細的給梳理一遍，，錯路，也能硬搬成正路，而且還是那種通天大道。
這種偉力簡直不可思議、不可想象，難以理解。
但當李博陽意識到這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力量，頓時就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微妙感。
當然，現實之中的李博陽的【虛光血絡】路子，沒有走錯。
可多多少少也有一點根根絆絆、或是少了某些關鍵，多了一些旁枝末節。
卻在李博陽成功一點神念入血魄的瞬間，給他來一次無以倫比的感應頓悟。
至此，【虛光血絡】之後的路，李博陽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在他眼中，【虛光血絡】是框架、是核心、是結構、是方向，而以此演化的【虛光血魄】則是填充進框架的實物，環繞在核心之外的血肉。
至此，【虛光血絡】才真正從虛無走向現實。
如果說之前的煉假成真，其實本質上就是將虛無的能量，不斷壓縮，最終形成實質……非真正煉假成真，卻又屬同煉假成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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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由【虛光血魄】填充進【虛光血絡】後的【虛光血絡】……就是真正的煉假成真！
這一步，說一句羽化登仙，也不為過。
換到旁人身上，此時此刻大概已經是狂喜難自禁。
可在此時的李博陽眼中，【虛光血魄】之後，卻又領悟出另一個道——【虛光血魂】。
血魄需要不死之意為肉，神念為骨，最終才能撐起一個大致的【虛光血魄】的模樣。
可撐起來，不是說就圓滿了，距離真正的血魄化肉身，還異常遙遠，頂多只能說是邁過了一道關鍵的門檻。
毫無疑問，【虛光血魄】就是李博陽用來構建的神軀！
但光有神軀，無有神魂，依然算不得真神。
所以下一步，李博陽應該以神意合以靈魂，再入【虛光血絡】，孕育【虛光血魂】。
也就是神魂！
只是李博陽真要這麼做的話，那就有些太過超綱了。
他此時雖只是【虛光血魄】初成，但站在梵艾達世界的角度來看，等若已經煉出了神軀，打破了【不允成神】的世界律。
同時也度過了，那位設下【不允成神】的魔神干擾。
這個過程看似簡簡單單，但若不是李博陽的“我”之位格高高在上，若不是系統及時提醒。
此關，他壓根度不過去。
也正因為如此，李博陽才能從“我”處明晰。
他距離成神還遙遠得十萬八千裡。
首先【虛光血魄】遠未圓滿，雖具備了神軀之質，卻只是與肉身相合，並未主動煉化肉身，讓肉身成為【虛光血魄】的一部分。
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所利用的能量，絕大部分都是屬於梵艾達世界之內的能量。
他利用一個世界的能量，來晉升神道，一旦真的晉升了，他就等於欠了世界的一份難以還清的因果。
最終被迫成為一尊界內之神。
就如那蘆生少陽。
雖也是“我”，卻又不得不固守一界。
因為欠了世界的，他一時半會還不清。
倒是李博陽此時的【虛光血絡】與【虛光血魄】，皆未大成，甚至在意識到自身欠下世界之因果的瞬間，自然而然不斷純化，最終凝結成了一枚【虛光】種子。
算是在自身位格的幫助下，終於得到了一門，可以行於虛空星界的根本法。
雖只是【虛光之種】，卻也因本身之位格，抹掉了其弊端。
天然就具備吞吐星界混沌無量之氣的本能。
換句話說，無論下次李博陽穿越到何處世界。
他都能憑藉【虛光種子】，提純那個世界的一切能量，將其返本歸元，化為混沌之氣，再進行吞吐運轉。
之所以是吞吐而非吞噬，皆因此舉可以提升世界能量層次——被純化後的混沌之氣，無論是什麼樣的世界，都缺。
不吃獨食，而不欠世界因果，最終的結果就是——李博陽在下個世界獲得的一切力量，都能得以保留。
而無需現在這般，每次穿越都得從頭再來。
就算李博陽底蘊深厚，眼界開闊，意志堅定。
可要每次都這麼從頭再來，他也有點受之不住。
能夠保持自身實力，並一次又一次的堆疊壘砌，終有一日可血絡、血魄、血魂皆達圓滿，最終得以登神。
此神非信神、非界神、非一切世界之內之神。
而是足以堪比虛空神祇的神魔！
虛空星界，滅世魔神橫行。
但並不是說，魔神除了滅世之屬，就再無其祂。
皆因滅世魔神達成最易，星界最多，甚至有不少與魔淵有染。
只是如果有選擇的話，大概沒有任何一個神志正常的生命體，想著踏上滅世魔神之路。
因為成就滅世魔神，自我必然陷入沉睡，只餘滅世之意，唯有滅世數次之後，才能清醒一瞬。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滅世魔神幾乎就是等同於瘋子與狂怒的代名詞。
偏偏這樣的瘋子以世界為食，以滅世為生。
唯有達到某一更為精深的境界，滅世魔神才能從瘋狂的滅世之欲中醒轉，漸漸正常。
能夠醒轉的滅世魔神終究是少數，大多數依然還是瘋子。
這就導致，滅世魔神雖在虛空星界最多，但死得更多。
須知滅世魔神吞噬世界，世界又不是軟柿子可以任其吞掉，自然會強烈反抗。
中間若是再有信神至高插手，三五個滅世魔神，怕是也得飲恨當場。
信神至高與喜歡流浪於星界的虛空神祇不同，往往有著數十個世界牧場，更有橫跨數個世界的巨大神庭。
每每行動都不是單打獨鬥，往往是一群神祇一擁而上。
哪怕這些神祇多數只是界內神，但在世界加持之下，破掉魔神的防，也並非不可。
蟻多咬死象，更不要說這些界內神的身後，還站一名信神至高。
滅世魔神尚未完全成長起來之時，被其所滅，也就不是什麼意外之事了。
倒是虛空神祇，先天於虛空星界而生，極少有後天成之。
天然就掌握著虛空星界的種種權柄。
創世滅世，不過翻手之間。
能夠掌握住虛空星界權柄的神祇，就是正兒八經的虛空神祇。
虛空星界浩大無邊，其權柄散亂不成體系，甚至有不少都相互衝突，但如果能夠集中到一處，卻又互有裨益。
虛空神祇不是天生的流浪神祇，祂們穿梭星界，為的就是收集同屬權柄。
換而言之，虛空神祇最大的敵人，往往也是虛空神祇。
而不曾掌握虛空權柄，又沒有建立神庭收集信仰，更不存在吞界滅世，就被統稱為界外神魔。
此類存在所走之路與前三者皆為不同，卻又能與前三者分庭而抗之。
所以為表其敬，這些存在於虛空星界的神魔，又被稱為外神。
外神，或界外神魔，往往有著屬於自身的特殊神域。
手段詭異莫測，難以度量。
正常情況下，無論是虛空神祇還是信神至高，都與其交好，不會交惡。
便是滅世魔神，也會對其繞道。
倒不是滅世魔神怕了這界外神魔，純粹是因為懟上界外神魔對滅世魔神而言，毫無好處。
界外神魔又不創世，沒有世界給滅世魔神吞，自然也就不存滅世氣機。
沒吃的、沒好處，滅世魔神吃飽了撐著的去與界外神魔對剛？
滅世魔神是瘋，但其本能卻在，自然會趨利避害。
腦海中湧現一大片有關於虛空星界的知識。
李博陽先是怔了怔，接著卻又平復。
他此時神軀雛形已成，倒也算有資格知道界外之事。
突然多出來的這些知識，也沒什麼好意外的，本就屬於他自己，只是現在醒轉了而已。
可正是多出來的這些知識，讓李博陽不由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惑。
就如滅世魔神不會招惹界外神魔一樣。
在正常情況下，滅世魔神是絕對不會招惹虛空神祇的。
虛空權柄太過超綱，權柄籠罩之下，哪怕是滅世魔神也近乎只能束手待斃。
為什麼虛空神祇能夠居於諸多存在之首？
只因虛空星界權柄太強。
於此，同階之中，虛空神祇毫無疑問的最強。
就算此刻懸於梵艾達世界之外的那尊滅世魔神，是一尊已經有了清醒神志的魔神，但要懟上梵艾達七尊虛空神祇，依然等若是找死。
七神陷入沉睡，滅世魔神潛遁而入，這根本不能成為理由。
哪怕現在的李博陽神軀初成，從【虛光血魄】之中溢位的神念，也會自然而然的環於神軀之外，根本不用他控制，就會知道方圓數千公裡之內的一切事無巨細。
若是主動施展神念，這數千公裡的範圍，甚至能夠擴大到整個巴別塔。
雖然李博陽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卻依然隱隱約約有這種直覺。
畢竟此時還在巴別塔中，肆意放開神念，橫掃整個巴別塔……這種太過得罪巴別塔之靈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妙。
但由此李博陽也得出了一個讓他皺眉的結論——七神之神念，必然自然而然的籠罩了整個梵艾達世界。
別說滅世魔神偷偷摸摸的往世界之內溜，就算是丟進來一顆細胞，七神也能宛若明鏡一般感知得清清楚楚。
而這種神念感知，僅僅只是本能，並未七神主動為之。
換句話說，這尊滅世魔神如果沒有七神的允許，哪怕只是一個念頭，也是無法降臨梵艾達世界的。
所以得出一個答案……魔神之念，是被七神主動放進來的。
甚至所謂的【不允成神】的世界律，也是在七神的眼皮子底下，交織而成。
對此，七神毫無阻攔。
唯在魔神完成這些之後，七神才將其排斥出去。
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
李博陽就忍不住想要問一聲為什麼。
當他心中泛起這個疑問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位格給予他的反饋還未結束。
一個前所未有的靈感，伴隨著李博陽早已意識到的問題，卻又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的問題……浮現在李博陽的腦海之中。
暗能……到底是如何而來？
“靈”沉睡於暗能海，真就只是沉睡？
當聯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李博陽不由睜大了眼睛，發出呵呵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