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通道四下無人，許言撫平兜帽，斜擺雙臂，像老電影裡的殭屍一樣，僵硬地蹦了幾下，再次甩下水漬。
隨後搭乘電梯來到地下，走進了真正的鋼鐵市場。
與以往的人聲鼎沸不同，此時的鋼鐵市場門可羅雀，只有商家窩在店裡獨處，或者聚在門外閒聊。
偶有兩三位客人也只是隨便逛逛，臉上帶著想走的心思。
但暴雨從中午下起，來的突然，沒有帶雨具又沉迷於這裡的他們，索性一拍即合，為什麼不來一杯復古的手磨咖啡呢？
散發微苦氣味的咖啡，搭配上純木家具，或者聚在一起打打牌，頭頂黃色吊燈的暖意，總要比冒雨叫車回家來的舒服。
如果不喜歡這種氛圍，還可以不加牛奶不加糖，端著杯子跑到夢迴工業革命的區域，藉著糊臉的蒸汽享受煤渣的味道。
總之一切的一切，都不需要排隊，也沒有擁擠的人流，大可獨享。
“據氣象部門預估，本次暴雨將是今年最後一次大規模降水，今夜凌晨降水量會有一次小高峰，或至明天傍晚，雨勢將會減弱……”
咖啡店裡，沒有回家的客人紛紛慶幸，這意味著直到明天，鋼鐵市場都不會有擁擠的情況出現。
想象一下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超市，喜悅之情不過如此。
同樣聽著新聞裡的報道，許言在咖啡店門前駐足片刻，便繼續在這裡遊蕩起來。
確定了幾個還算靠譜的老菸捲售賣店，他來到一處地勢較高的位置，打量著大半座鋼鐵市場。
剛剛在熟悉位置，他並沒有找到那頂墨綠色的棉布帳篷，不僅是帳篷，今天這裡大多數隨地擺攤的商戶都沒有出現，想來暴雨的天氣還是很有影響的。
略微環視片刻，許言有了離開的心思，但就在他要走的時候，餘光瞥到了遠處一抹似有似無的墨綠，隱藏在一片升騰的蒸汽之中。
“跑那麼遠……”許言嘴角微微上揚，呢喃一句，邁步朝著那邊走去。
來到夢迴工業革命的區域，這裡的景象讓許言有了剎那的年代失措感，加上黑色雨衣的水漬，還以為來到了腐國首府。
停在熟悉的帳篷前，手指還未觸碰到銅黃色鈴鐺，裡面的主人便發出了邀請。
“是在躲我麼？”許言掀開棉布簾子，隨意地坐下。
眉心塗抹著紅色三角的銅黃色機器人坐在深處，抬起頭，用手指了指許言的腳下：
“我今天來晚了，你不會以為我這些貨一直放在這裡吧，誰想到中午下了暴雨，人都走光了，我也懶得換地方。”
許言點了點頭，他也是順嘴開個玩笑，真想躲他，對方完全可以不出攤。
隨後他尷尬的將黑色雨衣攏了攏，以免水珠滴落到對方新換的地毯上，當然，腳底的水可能已經印上去了。
“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在這裡租下一間商鋪，黑市最近雖然太平了，但在那地方，除了我，你還能有別的顧客？”
許言用腳底搓了搓純羊毛的綠色地毯。
“況且，這麼一塊地毯，就為了鋪滿帳篷，是不是有點浪費了？”
銅黃色機器人放下手裡的玻璃小瓶，做了個聳肩的動作：
“這是生活的儀式感，另外，我才不會購買不動產，或者將錢浪費在相關事情上，我的目標是移民……或許不是移民，單純的要買一艘船，在太陽系裡生活，到時候做些小生意，維持生活和維護費。”
“畢竟除了藍星，其他殖民星對於個體戶的管理並不嚴格，走私這種行為在定罪斟酌上，有著很大的浮動空間，當然，關係要處理好。”
說著，銅黃色機器人指了指架子上的不記名晶卡。
“自由。”許言點了點頭，頗為認同，“但一艘太空船的價格可不便宜。”
他又想到了那位聯邦高層答應他的太空船，不過也許從那位‘先知’手裡也能得到，他就是為此事而來。
“我的薪水足夠讓我在邁入老年之前，攢夠一艘二手船的全款。”銅黃色機器人不在乎的說道。
“……”
“所以，這次來是有新的訊息？提醒你一下，奈米核心的體驗活動推遲到了十一月一日，大衛·克羅蒂議員的演講也定在同一天。”
“不過有很大可能性，大衛議員的演講會取消，當天由活動主辦方直接展示錄好的影像，具體還要看議員的行程安排，他們很忙的。”
“理由是最近天氣不正常，不要相信新聞，這雨明天停不了，起碼還要兩三天。”
銅黃色機器人察覺到許言的沉默，爆豆子似的說了一通，好像很久沒有與人交流過了一樣。
許言直視著對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開口問道：
“這些訊息我可不會付錢，而且，你好像知道不少東西？”
“這些算是免費。”銅黃色機器人突然打斷，“其他的訊息要用錢買，我真是對我的工作環境厭煩透了。”
“忍一忍，起碼有很高的薪水。”許言開玩笑地安撫道，並沒有越界去詢問對方的個人信息。
銅黃色機器人搖了搖頭，似是嘆氣地說道：
“當然，要不是為了高額的工資和福利，我才不願意待在這無聊的地方，日復一日進行同樣的工作，我發誓等我攢夠了錢，我第一時間會提交辭職報告，我早就已經寫好了……”
“看來你最近的工作並不順心。”
“嗯，有個突如其來的大專案，這該死的暴雨……對了，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事？”抱怨了許久，銅黃色才反應過來，又問了一遍。
許言收了收心，扭頭看了眼緊閉的帳篷簾子，直接透過文字資訊與對方溝通起來：
“黑市那邊最近應該還可以了吧，有沒有路子，替我找個生意。”
“你想做什麼？”銅黃色機器人緊張起來，許言每次這個樣子，都意味著不是什麼小事情。
“偷渡。”許言默默傳送過去兩個字。
“偷渡？你找死？我知道你我可能有著同樣的人生理想，但買不起太空船，也不是自殺的理由。”
“藍星只有低階防禦軌道才會攔截無註冊、無警示、無通緝嫌疑的小型艦船，但那不意味著低階防禦軌道就是擺設。”
“我當然清楚。”許言推了推手，光憑文字，他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驚訝，“不坐人，有批貨需要運出去。”
銅黃色機器人一愣：“你敢在母星做走私的買賣，那你還不如去偷渡，試試低階防禦軌道的精準度呢。”
雖然是文字，但對方言語間還是能看出些許活潑，比以往的沉著冷靜略有不同，就像被困在屋子裡的貓，耐不住性子想要聞聞新鮮的空氣。
許言沒有過多在意這些，而是繼續說道：
“有沒有路子，不大，還不到你帳篷大小的四分之一。”
聽著許言的追問，銅黃色機器人沉默了片刻，隨後一個字一個字的向外蹦道：
“有，還是那句話，安全性不敢保證，都是被逼無奈的亡命徒才會坐的。”
“可以。”許言點了點頭，“儘快聯絡，儘快定下來，勞務費不是問題。”
“我每天都會來一次。”他又補充道。
按照黑市的規矩，不詢問個人信息，不留下獨立的聯絡手段。
“但……目的地呢？火星地下城？還是金星？水星？總不能是木星吧？”
“哪裡都可以。”許言松了口氣地回道。
銅黃色機器人顯然不明白許言的目的，下意識愣了神，但本著行業規矩，也沒有開口詢問，只是答應下來，承諾會儘快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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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二人又隨便聊了聊時事，暫時沒有定下勞務費，許言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零點，便準備起身離開。
撫平身上的黑色雨衣，殘留的水珠還是滴落到了純羊毛綠色地毯上，許言道了聲‘抱歉’，帶上兜帽，轉身離開了帳篷。
掀開棉布簾子，銅黃色機器人也跟著走了出來，站在簾子前準備目送許言。
這時，許言心血來潮，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轉過身說道：
“要不然我賠你塊地毯，勞務費打個折？”
“想也不要想……”銅黃色機器人板著臉，話鋒一轉，“看在熟客的面子上，下次可以帶一箱8號酸度的番茄醬，我考慮一下在偷渡商人那邊砍砍價。”
許言擠出一個笑容，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朝著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