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從尚書府出來後,天還是黑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一些淡淡的霧氣,他縱身而起,幾個起落就鑽入了黑暗中。
看那個方向,是長安城西城門的方向。
長安城郊有幾大員外,最富的一直是東城門外的丁員外,手頭的生意家底幾乎快到了能和袁不歸相提並論的地步,兩人在長安城以及其他幾城的各行各業生意場上都有較量,互有勝負。
如今袁不歸損失了大半家財,沒了本錢在生意場上底氣不足,倒是消停了不少。
袁不歸不是沒起過藉著官勢弄死這個丁員外的想法,只是來俊臣雖死,這個丁員外仍是一塊廣開言路的招牌,是那塊千金買來的馬骨,縱是袁不歸也不敢動什麼手腳。
而此時黑衣人掠向的西城門外,則住著另一位最近暴富的大員外,傳說告倒了一個大官的,張大全。
黑衣人心中清楚,這個張大全是袁大人的一個心腹,張大全名下的產業其實也都是袁不歸在背後操控著。
說白了,一個傀儡而已,黑衣人想到這裡,不屑地哼了一聲。
此時天已矇矇亮,黑衣人已經掠到了城門口。
正好是開城門的時候,黑衣人停下步子,在守城將士狐疑的目光中大步走了出去。
張大全雖然財力比之那個傳說中的丁員外遠遠不及,這享受的本事真是遠遠勝之,這個王八蛋,把袁大人的銀子都花在了這種地方,
天已經大亮,黑衣人已經到了張府外。
黑衣人每次走到張府外面都要咬牙切齒地罵上兩句。
單是長安城外這一棟氣派的大宅,就不是一般的朝廷官員能買的起的,五進五出,精雕白牆,油亮黑瓦,順著牆一望都難望到拐角。
穿過金漆柱子和錦緞簾子組成的廊道,張大全已經等在了廊道的盡頭。
當然他是坐著等的。
他的屁股底下是一頂四人抬的翠竹小太師椅。
“哈哈,霍老弟你來啦,我一聽下人說你進了府就趕緊讓人抬著過來找你了,你看哥哥我多辛苦。”
似乎連抬手招呼都覺得吃力,張大全把兩隻手放在大肚子上,臉上肥肉則擠成一團,努力做出一副辛苦的樣子。
抬著他的四名精壯家丁此時面紅耳赤,喘著粗氣,一身單薄短打,在這樣的日子依舊大汗淋漓,看起來確實是辛苦的很。
聽說這頭死肥豬以前沒有這麼胖,這一身膘是一年不到的時間裡養出來的,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姓霍的黑衣漢子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沒有益處的事情,冷冷地對張大全說:“我的兄弟們和其他人呢?”
張大全點了點頭,猛地尖聲喝道:“還不快往梧桐院走!一群廢物,連個眼力都沒有!耽誤了我霍秋遠霍老弟的事兒我把你們通通剁了餵狗!”
四名家丁立刻抬著竹椅轉過方向,向左一拐,一搖一晃地走了出去,張大全罵罵咧咧的聲音也跟著一搖一晃的,聲音雖然尖,聽起來就是一副中氣不足的樣子。
這名叫霍秋遠的黑衣人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還沒走到那所謂的梧桐院,各種各樣的聲音就已經撲面而來,都是女人的聲音。
有清亮的,有沙啞的。有絕望的哀哭求饒抗拒,也有嫵媚的輕哼呢喃迎合。
霍秋遠皺了皺眉,看來弟兄們已經按捺不住,沒等到命令就先上手了。
倒也難怪,這次的姑娘分幾批抓回來,身份都不同,有些來自各個酒樓,有些是正兒八經的大姑娘小媳婦,不過有一點,都是水靈靈白花花的貨色。
前面那頂翠竹小椅停了下來,張大全晃著胖腦袋轉了一次,頭轉不過來,索性哼了一聲,四名家丁連忙調轉方向,讓張大全正面向著霍秋遠。
“霍老弟啊,這個院子裡就是那些小母羊的所在了,你的那些弟兄也在這個院子裡,正享受著呢,不過有的在屋裡,有的在院子裡。”
張大全露出一副淫邪的笑容,舌頭舔了舔嘴唇,一副貪婪模樣。
霍秋遠實在懶得搭理這個胖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走進了這個所謂的梧桐院。
張大全一張胖臉漲得通紅,過了好半天才從牙齒間擠出一個字:“走。”
不一會,四名家丁架著張大全消失在了廊道的拐角處,隱隱約約,只聽空氣中傳來:“一群沒眼力的廢物,活該窮死,老子當時就是因為有眼力見才有今天……”
此時另一頂四人小轎正在長安城的巷子裡穿梭著,不同於張大全翠竹椅子的浮華,這頂小轎樣子普普通通,四四方方,藍頂黑簾子。
但是穩穩當當,速度奇快。
轎子本身不會走,轎子是否又穩又快,關鍵在於轎伕。
這臺小轎的四名轎伕都是勁裝,看身形沒什麼出奇的,四人的太陽穴卻都是鼓囊囊的,眼睛裡也都透著精光,抬著轎子這樣疾行,連大氣也不喘。
都是內功高手。
不一會兒,小轎停在了城東南角的一處偏僻的小宅子前,宅子的朱漆門上方懸了一塊無字牌匾。
轎子停了,簾子掀開,轎中緩緩走出一個頭髮花白的胖子,正是袁不歸。
他自然地推開那扇朱漆門走了進去,彷彿他知道這扇朱漆門一定是開著的。
走到裡間,門關著,袁不歸再推,這時卻沒推動,黑漆小門發出一陣陣搖晃的聲音。
門從裡面栓住了。
袁不歸有些不敢相信,還要再推,門呼啦地一聲開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雙手合十靜靜地站在袁不歸的面前。
“袁大人。”
袁不歸一臉驚訝的樣子還未褪去,已經笑著還了一個佛禮:“法明大師,您不是說空門不必關麼,怎麼這次卻把門關上了?莫不是房裡藏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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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明低唱了一句佛號,“袁大人說笑了,小僧是擔心自己的腦袋半夜被人割了去罷了。”一邊說,法明一邊將袁不歸迎進了內堂。
明擺著是嘲諷袁不歸半夜被人脅迫劫財一事。
袁不歸臉色一紫,隨即迅速恢復自然,笑呵呵地坐了下來。
法明隨手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壺,手掌在茶壺的底部輕輕摩挲著,嘴裡看似隨意地問道:“不知袁大人此次前來,是有什麼事情要找小僧商量?”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那我就直說了,昨夜我的手下在城中辦事之時,被法明大師打昏了,現在已經醒了,還被搶走,搶走一點東西,希望法明大師歸還。”
袁不歸一邊說,一對滾圓的小眼珠子直直地打量著法明。
法明愣了愣,手上的動作也緩緩停了下來,轉身疑惑地問道:“大人不是在說笑吧?敢問那被打暈的人現在何處,小僧願意與他當面對質。”
面上表情自然,手上細微處也毫無破綻,難道猜錯了?袁不歸原本就不甚篤定,此時原本的一點自信也動搖了,嘴上賠笑道:
“法明大師莫要著急,其實我那下屬也未曾看清,只是聽到一聲佛號而已。”
“佛號?”
“就是阿彌陀佛這四個字。”袁不歸沒了底氣,越說越輕。
法明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苦笑:
“大人莫非憑藉著這一聲阿彌陀佛就要斷定小僧在和大人作對嗎?小僧昨晚一夜未曾出門,卻不知小僧昨晚究竟何時在何處打傷了誰,拿走了大人的什麼東西。”
臉上雖然在苦笑,語氣也很平靜,詞鋒卻逐漸地犀利了起來,看來莫名蒙受這般猜疑,法明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袁不歸自然不想和法明交惡,連忙百般賠罪。
法明輕輕嘆了口氣,接著用手隔空摩擦著那紫砂茶壺,淡淡地一笑,再說話時,語氣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那位被打傷的居士,當真活著嗎?”
袁不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活著,不過我看了,沒有受傷,只是被巧勁打暈了。”
“那依大人所見,倘若東西真是小僧所搶,會宣那一聲佛號嗎?若是宣了又何必不認?若是不想認,那位居士當真能活著嗎?”
平平淡淡的三個問句,問得袁不歸額頭冷汗冒出,來之前心中已有疑慮,此番法明點出,豁然開朗。
“若是你搶的,我這下屬恐怕已經死了。”袁不歸想明白以後,緩緩地說。
法明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將壺中的茶緩緩倒入面前一個木質小杯中,隨後輕輕一揮手,那小杯穩穩地落在了袁不歸的面前。
滿滿一杯茶,沒有溢位一絲,幾乎連個波紋都沒有。
袁不歸瞳孔微微一陣收縮,這一手他雖然自問應該也能做到,卻絕對無法這般隨意,這個法明,功夫恐怕比傳說中的還要高一些。
突然感覺眼前冒出白氣,再低頭時,袁不歸眼珠子都瞪得大了。
木杯裡幾片茶葉輕輕翻滾,白氣騰騰。
袁不歸知道法明很少喝茶,冬天熱茶一會兒就涼了,即使法明料到自己何時要來提前煮了這一壺茶,過了這一會兒茶早就涼了。
這壺茶就是法明生生用內力煮出來的。
這個法明,內功竟然如此深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