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吃飽了,放下筷子,又從懷裡開始往外掏銀票。
張澤見狀連忙擺手“知道你銀子多,可是我也不能毫無理由就說官府為了調停糾紛就給他們發錢吧,那以後大家就都沒事找事來訛詐官府了怎麼辦,我可就這點薪俸。”
張澤作為一個守城名將還是很深謀遠慮的,尤其是在精打細算上。
李成明想了想,對白二說“你跟著張澤去一趟,私下找到那裁縫鋪的店主,說你是外鄉人來這裡想立足,買下他這份產業。原本這鋪子纏上官賣不出價錢,張澤你假裝就幫著店主坑白二一點銀子,儘量按市價給把這間鋪子連著鋪子裡的裁縫都買下來,然後這個官司再由咱們去和那戶人打。”
雖然不知道這殿下為什麼要買裁縫鋪子,不過這種事情不需要自己去關心,況且這確實是一個辦法,等接過鋪子再賠錢那就順理成章了,張澤心裡琢磨著。
“什麼?賠錢?我沒打算賠錢啊,最多定金雙倍還給他們就好了嘛。”李成明悠閒地喝著茶,已經成功按市價把裁縫鋪子收購回來的兩個人面面相覷。
張澤愣了愣問“可是他們要的是十倍啊,不賠的話那這官司還得打呀?”
李成明嘿嘿一笑“那就打吧。”在我眼皮子底下訛錢?最討厭這種訛詐分子了,我讓你訛,李成明正義感爆棚地想著。
白二隨即無所謂地笑笑,少主說不賠,那就不賠咯。
打官司三大要素,權,錢,推波助瀾的媒體,眼下也沒有什麼大唐早報、寧城晚報、衝浪搜狍子南極不飛鳥之類的各種媒體在挖空心思地用主觀色彩吸引眼球,欺騙大眾,那些不知內情的大唐百姓們也不可能長安就用千里亂寫字的方法活活逼死身在寧城的自己,所以這一項要素基本可以忽略。
權和錢?李成明笑了笑,今兒也讓這兩位老兄體驗一把聲張正義的感覺。
此時在遙遠的長安城,寧城的戰報已經送到了武后的案前。
突厥敵將阿史那堅率五萬餘眾攻寧城,寧城九千將士守城五十七日未破,共殺敵三萬餘人,死傷七千餘人。徵西將軍、永平王李成明殿下率一萬騎兵來援,一日破敵,殺敵九千人,俘虜一萬人,死傷不足三千。
李旦垂手站在一旁,寧城保住了,兒子還能打出這樣的漂亮戰績,他一開始自然是滿心歡喜,但是接下來他的內心就被深深的擔憂和恐懼所佔據了,他在母后複雜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絲從未出現過的情緒。
忌憚,摻雜在欣慰,滿意,驚訝和猶豫中的忌憚。
李旦不明白,面對神憎鬼厭的酷吏來俊臣和擁護李唐的良臣狄仁傑時,母后都不曾忌憚過,為什麼偏偏會忌憚一個孩子。
武后此時心中的思緒卻要紛亂迷茫得多,像來俊臣之流,再兇殘狡詐,終究只是她腳下的一條狗,天地不容他們,可他們到現在都沒死只是因為她還容著他們,所以他們可能有時會欺瞞,但是絕對不會被背叛,狄仁傑雖然擁護李唐,但是始終持身頗正,應該不會起那叛亂的念頭。
可是他不同,他真的是那個人嗎?天資是一樣的八斤試力,在戰場上是一樣的喜歡在熱血衝動中藏著後手,如果說她對這個孩子只是忌憚的話,那那麼多年過去了,對那個人,她的心中依然只有,敬畏。
該怎麼面對他呢?其實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成明召回來然後大力嘉獎一番,最後把他安置在自己眼皮底下,牢牢地看住他,隨時注意他的動靜,掌控他的成長。
但是武后不願,她不願意做出這種示弱一般的事情,她討厭擁有這種示弱一般的情緒,而且,如果真的是那個人的話……
武后的思緒飄飛到了天際。
寧城,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堂了,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胖子正一臉諂笑地把一張狀紙遞給正面無表情裝的很肅穆的張澤,張澤抬了抬眼皮“曾員外呀,親自來交狀紙吶,你打算告誰啊?”
姓曾的胖子嘿嘿笑著一臉你懂得的表情“當然是告那個無良的裁縫鋪子了。”說著偷偷往張澤的桌上放了一小錠銀子,大概有一兩左右。
張澤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的一兩碎銀子,打趣道“喲,總算是見著銀子了,曾員外今兒怎麼這麼大方,往日打點不都是拿銅錢的嗎?”
曾胖子尷尬地笑笑,打了這麼多回交道我還不知道你胃口大,往日那些銅錢你哪次都不收,這次只好下點血本了。
心裡是這麼想,嘴上當然是各種溜鬚,無奈張澤也不買賬,“曾員外啊,你這個要告的張裁縫,可據我所知他已經把店鋪低價賣了呀,還賣給了一位很有錢的外鄉人。”
曾胖子一愣,低價賣了?還賣給一位很有錢的外鄉人?那張裁縫身上就摳不出錢來了麼,曾胖子果斷地按住桌子上的狀紙,“大人,我改主意了,我要重寫一份狀紙,就告那個很有錢的外鄉人。”
曾胖子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著重強調了很有錢這三個字,還從懷裡掏出一小把碎銀子,抖出一小粒放在了桌子上,一臉的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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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澤一臉笑意地把曾胖子的手按住“哎,你不用給錢了,大家都是寧城的,你告個外鄉的還能收你這麼多銀子,你這不是罵我呢嘛,二兩呢,快拿回去。”
曾胖子眼睛一亮,連銀子都不要,還這麼熱情,看來有戲,於是他一副執意要給銀子的推讓樣子默默地順著張澤的力道把銀子揣回了懷裡。
張澤表面平靜,內心卻是讚歎的,難怪人家有錢呢,連往回撈個錢都能撈得這麼自然毫無違和感。
頓了頓,張澤好心地提醒道“你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啊,這外鄉人可是有錢人,還是個貴族,你可別到時候訛人不成吃個暗虧。”
“這怎麼能是訛呢。”曾胖子一臉奸笑,隨即拍拍胸脯“張大人你放心吧,在這寧城,天高皇帝遠的,一個小貴族想來咱們寧城站穩腳跟,怎麼也得看看咱們的臉色不是,這次就當是咱們給他一個下馬威。”
張澤默默地打了個冷戰,然後站起身走過去溫和地拍了拍曾胖子的肩膀“我不但是守城將軍,還是父母官,這下馬威的活兒還是你來吧,我負責秉公執法。”
曾胖子一臉意會地嘿嘿直笑,臉上的肥肉都笑得抖起來了“明白了,你就放心吧張大人,我懂的。”
張澤微笑著捋著鬍鬚說:“明白了就好,那我就派人去傳被告了。”一旁的侍衛們在老大的示意下一臉笑意地去了。
很快,李成明就大搖大擺地被侍衛們領了進來,一臉無辜地衝著張澤眨了眨眼,站在了堂下。
門外圍觀的百姓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寧城的百姓出了名的兼具西北人的悍勇和南方人的愛看熱鬧於一身,此時難得看見地有場官司,都是一股腦地圍了上來
堂下原告被告已到齊,左右兩列親衛兼任的衙役各自手握著長短不一粗細不同的棍子,戳著整齊的節奏,面色肅穆地喊著威武。
升堂。
張澤一拍驚堂木,曾胖子熟門熟路地跪下了,李成明這時卻一揮手“且慢,我有話要問。”
張澤把話嚥下,示意他問,曾胖子傻傻地跪著,不明就裡。
李成明記得徐子牧說過,官差的服侍,衙役手中的棍子,都應該由朝廷統一發錢由專人製作,材料、尺寸、顏色、都是有統一標準的,像這種丐幫打狗陣一樣的情況是不被允許的。
而眼下,這些親衛們服裝倒是統一了,清一色的兩當甲,血跡斑斑殺氣騰騰,嚇死原告嚇被告什麼的就不說了,關鍵是這個棍子,李成明有些不忍心地把目光移向一旁,沒漆就算了,連刀削斧鑿的痕跡都還在呢,明顯是親衛們自己削的吧?可張澤不像是會剋扣這種錢的貪官,這裡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張大人,你這個衙役們的裝備,有些特殊啊。”李成明琢磨著措辭,希望在事情沒弄清楚前說得儘量委婉一些。
張澤苦笑一聲“又何止是那棍子,這公堂也不像樣啊。”
李成明原本注意力全被那棍子吸引了,這時打量四周,才發現這兒東西擺的都挺像樣的,但是仔細打量的話,四周離印象中的公堂都是有差距的,這兒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比較大的民宅從柱子上的漆到整體格局都少了那種*的意思,當然張澤頭頂也沒有那塊明鏡高懸。
張澤緩緩開口“其實這些錢是要知府本人親自向戶部要的,可寧城雖然設有知府這個官職卻常年空缺,相應款項自然不要指望戶部會主動給送過來了,反正寧城中一年也難得有幾次真的官司,大多數還是這個胖子在訛人,所以其實這樣也就湊合了。”
邊上一個親衛忍不住跟著說道“那些銀兩就算了,戶部的連原本該發下來購置設立公堂的錢也沒發,城中沒有像樣的處理糾葛的地方,這間民宅是大人用自己的積蓄好不容易託人花低價買到的。”
張澤撓著後腦勺嘿嘿笑道“反正那些薪俸也多的花不完,就當再拿來購置一處房產咯。”
門外百姓原本都只是來圍觀官司的,此時聽了這一段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這間大家平日裡一直有些嫌棄的破舊公堂居然是張大人花自己的積蓄買的,有幾人此時甚至已經被感動得泣不成聲了,公堂內外都亂糟糟的。
要去向戶部要,估計還有上下打點什麼的都沒說出來,那這比銀兩一直不發到底還在不在也是一個問題,不在了的話又是一條怎麼樣的利益鏈呢?
李成明也是才發現還有這種門道,戶部尚書袁不歸,似乎在武奶奶的壽宴上見過,是個一直在笑眯眯的胖子,看來下次要和他好好地,深入地用肢體探討一些問題了。
這個時候,一直跪在地上的曾胖子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從剛才起你們就一直在說什麼啊?現在難道不是應該是對簿公堂的時候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