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師松了口氣，手指著那峽谷說：
“元帥你看，這兩面山坡的坡型都是下緩上陡，若是敵軍在兩面上坡的坡頂布好埋伏，等我軍進入峽谷之後用飛箭滾木進行襲擊，咱們不但無力還手，這樣的地形連躲避的可能也沒有。”
武三思心思深沉，將一時的不悅往肚子裡吞下，仔細一琢磨曹仁師的這番話，想通之後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暗呼一聲好險。
當真好險，原來還可以有這樣的殺招，如此一來，自己兵力再多也成了靶子。
原來即使兵力佔優，一不小心還是會輸的。
武三思一念及此，早將那不快全然嚥下，笑眯眯地在馬上探出手拍了拍曹仁師的臂膀以示嘉獎，“曹將軍，那依你之見，我們該如何是好，是不是繞過去？”
曹仁師眯起眼睛左右打量了一會，苦著臉說：“大人，繞過去乃是下策，卻恐怕是唯一的對策，不過若是要繞過去，咱們少說要多走一個月。”
“一個月？！”武三思聽了之後想也不想斷然搖頭：“不行，一個月太久，再走一個月，本帥奇襲建功的目的就達不到了，況且如此一來，糧草也不夠回去的了。”
曹仁師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反正現在也達不到奇襲的目的了。”
“曹將軍，我對你一再忍讓，你可不要不知進退啊。”武三思口氣尚且平穩，面上卻已經罩上了一層薄薄寒霜。
曹仁師自知失言，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武三思知道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憋著一肚子氣沉聲問道：“那依你看，我若派幾個探子斥候去這兩座山上探查一番，是否就能直接過了？”
“這，說起來是可以的，但是這片山脈連綿，斥候想要仔細探查也很花時間，而且山上積雪很深，咱們地形不熟恐怕連上山也難以做到，元帥，末將建議咱們還是繞道而行的好，雖然糧食會吃緊，但是打下契丹之後還可以獲得糧草的補給，權衡之下，還是繞道而行來的穩妥。”
曹仁師誠懇地說。
武三思沒有理他，驅馬走到前面，運足內力大聲喊道：“全軍聽令，就在此處埋鍋造飯，用完午飯以後斥候隊先上兩邊山頭打探，其他人隨我原地等待。”
雪天本就安靜，武三思運足內力後聲音洪亮無比，順著山林的縫隙傳了開去，聲音直上雲天。
曹仁師一臉訝異地張了張嘴，看到武三思那並不好看的臉色，只好什麼話都不說，重新把嘴又閉上了。
神武軍以令行禁止著稱，沒有人提出疑慮，三軍就在這峽谷入口前停下，升起炊煙，埋鍋造飯。
遼東一代早春時鳥兒還不算多，偶爾掠過幾隻，大多時候天空都是明朗空曠得只有幾片浮雲，
一縷青煙突兀地升起。
武三思背著手默默找了個背風的小坡站著，曹仁師知道武三思是有話要說，徑直跟了上去。
二人先前的對話太過顯眼，這時武承嗣也走了上來，“大哥，這是怎麼了？”
武三思不去回答武承嗣的話，只是陰著臉對曹仁師說：
“曹將軍，我是以禮相待，你莫要把我當成傻子，我知道你想藉機往上爬，你以為聽了你的建議再打贏這場仗你就能撈到更多的功勞麼？還是你想藉機參我一本？”
說到後來，武三思已經聲色俱厲，只是因為坡口背風，聲音並沒有傳到軍中。
武承嗣聽到這裡，一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曹仁師的臉上，曹仁師原本皺了皺眉想抬手格擋，看著武三思陰鷙的面孔，心中暗暗嘆氣，放下手硬挨了這一巴掌。
啪！
一聲脆響。
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曹仁師臉被打的擺向一邊，迅速地浮腫了起來，一片火辣辣的紅，看來武承嗣出手竟然還帶上了真氣。
武承嗣打完嘴裡還罵罵咧咧：“還給你臉了不成，這次出征對我們有多重要你知道嗎？竟然還想著搶功？你不撒泡尿先照照自己！”
曹仁師一咬牙，不去理武承嗣，向武三思抱拳大聲說道：
“請元帥明鑑，末將句句肺腑之言，這峽谷地勢不利，進去實在太過冒險，倘若元帥對末將心存疑慮，末將甘願此次寸功不要，還請元帥慎重思慮。”
武三思見曹仁師如此堅持，心中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只是方才話說的太滿，此時直接同意曹仁師的建議有些自打耳光的嫌疑，只好沉著臉點了點頭：
“先回去吧，斥候要探查還需要一點時間，我要好好想一想。”
武承嗣眼角一動，有些擔心地上前說“大哥……”
武三思一擺手：“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讓我想想吧。”
三人回到駐紮埋鍋的地方，卻看到先頭部隊邊上多出了一小片人，有的站著、有的躺著、有的趴著，清一色的身穿囚服，似乎正在接受盤查。
武三思心頭一動，大步走了過去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一名兵士轉身抱拳說：“回稟元帥，這些身穿囚服的人說是被李盡滅關起來的營州守軍，從契丹的地界上逃出來的，我們怕有詐，正在仔細盤查，不過似乎並沒有帶兵器的。”
武三思原本以為是李盡滅的詭計，這時聽說沒有這些人都手無寸鐵，心下頓時稍稍安定了些，走到近處仔細打量著這些人。
大概有一百多人兩百不到的樣子，全都身穿囚服，一個個面色蒼白發青，嘴唇都發紫了，不少人都已經蜷縮在了地上，看來凍得不輕，倒不像是契丹人有意在做鬼。
如果真是被囚的營州守軍逃到這裡，那肯定能帶路，而且走到這裡都沒事，前面的峽谷多半沒有埋伏。
一念及此，武三思強自按捺心中的狂喜問道：“你們是如何從契丹的大牢裡逃出來的，這一路上可曾看見什麼埋伏？還能記得清回去的路嗎？”
逃出來的營州守軍中，一個站的還算穩的兵士拱手行了一禮，虛弱地說：“回稟元帥，沒有埋伏，也能記得回去的路，不過我們不是從契丹大牢裡逃出來的，是李盡忠他們放我們出來的。”
話沒說完，武承嗣怒視著那名兵士輕喝道：“武帝有令，著李盡忠更名為李盡滅，你不尊旨意，是要抗旨嗎？”
兵士們關在牢中，早就斷了與外界的聯絡，被改名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李盡忠和孫萬榮也不會主動去地牢裡說，他們不說，下面的獄卒自然更不敢說，是以到現在這些兵士還不知道武后登基和李盡忠被改名的事。
是以此時聽說，都是一頭霧水，不過事有輕重緩急，面前的元帥和將軍們又都身份尊貴，所以沒有人敢多問，捱罵的那個兵士也知道這時候多問和解釋都沒有好處，只是低頭應了聲屬下知罪，就不再多說。
武承嗣一手叉腰洋洋得意地還要再說，武三思卻不耐煩地一揮手制止了他，“二弟，做事情要知道輕重緩急，眼下不是執著與此事的時候。”
武承嗣應了一聲就退到了一邊，他臉上兩腮的肥肉還輕輕抖動著，似乎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武三思重新看向那名兵士，問出自己心裡的疑惑：“你說是李盡滅放了你們？他為什麼要放了你們？是要你們來做說客嗎？”
那兵士連連搖頭：“不是的，我私下問了看守我們的獄卒，李盡，李盡滅自己也說了，他們想讓將士吃一頓飽飯，放了我們讓我們自生自滅也是想換取大唐的寬恕。”
“哦，是嗎？”武三思陷入了沉思，眼中卻閃動著驚喜的火花。
“元帥，元帥？”那兵士小聲地喊著。
“哦，還有什麼事嗎？”武三思一下從沉思中驚醒。
“我和弟兄們，都，都又冷又餓，元帥您能准許我們換一身衣服，吃點乾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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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當然可以，都是我大唐將士，去吧去吧。”武三思的心情顯然很好。
聽說有吃穿，幾個臥趴在地上的兵士也掙扎著起身，一幹穿著囚服的兵士一齊正要去後面，領頭的那人又被武三思叫住：“等會兒，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那兵士聞言黯然地停下腳步：
“回稟將軍，原本出城時，一共有一千三十多人，現在，現在只剩下不到兩百人，其他的兄弟，都在路上凍死了，那幫契丹的王八蛋，不給吃，不給穿，原本在地牢裡就又冷又餓，我們在大牢裡都熬下來了，沒想到我們……”說到一半，哽咽了起來，一眾身穿囚服的兵士聞言，臉上都露出了悲傷。
武三思也頗為感慨地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眾兵士去了後面，武三思看向武承嗣：“二弟，這事兒你怎麼看？”
“大哥，那李盡滅哪有這麼好心，這事兒會不會有詐？”
武三思似乎早就想到武承嗣會這麼說，悠然自得地摸了摸下巴，笑著說：“又有哪個將領會傻到在戰前去增強敵軍的實力？一千人，可不是小數字。”
“那這麼說，這事兒是真的咯？”武承嗣試探著問。
“肯定是真的，契丹此時糧草肯定不多了，士氣也很低落，這個時候，才是拿下契丹的最好時機！還好沒有聽那些蠢貨的等到開春再打。”武三思嘴角剋制不住地彎起了一個弧度。
武承嗣一拍手掌，連連點頭：“是啊，要是等到開春再打，契丹人有了糧食，到時候再打起仗來，勢必要拖得更久，咱們的傷亡也會慘重的多，”說到這裡武承嗣向武三思一拱手“大哥不愧是大唐的軍神，料事如神遠勝那些將軍，小弟佩服！”
武三思自矜一笑，不再多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