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明獨自沉思了整整一夜,徹夜未眠的卻不止是他。
同樣不眠的,還有白二。
他躺在床靠外的一側,臂彎裡縮著已經沉靜入眠的莫柔,寂靜的黑暗中,莫柔淡淡的呼吸聲顯得尤為清晰,舒緩平和,一呼一吸之間似乎還帶著滿足和慵懶。
白二的雙眼睜著,靜靜著聽著枕邊女人的呼吸,彷彿從周圍的黑暗中看到了白天那一場風暴。
那一場能夠吞沒劍氣,大地都為之隱隱震顫的風暴。
天光還沒亮透,紅色的朝陽剛爬上城東的山尖,李成明打著呵欠走出房門,卻看到莫氏站在院子中央,像是一尊玉像,一動不動。
一陣晨風吹過,帶起紗衣輕輕抖動著,不經意間露出了一小片似雪肌膚。
李成明這才發現,莫氏今天穿的竟是如此單薄。
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李成明關好房門以後繞開莫氏,穿過廊道徑直向膳廳走去。
不可否認莫氏就像一顆誘人的大水蜜桃,可不知為什麼偏偏就是對她沒啥興趣,連搭訕的勁頭都提不起來,說不定是朋友妻不可欺的思想深入骨髓吧。
李成明走了以後,莫氏接著靜靜地在院子裡站了一小會兒,終於在太陽從紅色變成金色的時候嘆了口氣,翩然離去。
而李成明也在吃早飯的時候在飯桌上看到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原委,是白二寫給他們的一封信。
辭別信。
一張白紙,紙上除了署名只有短短的兩句話,十四個大字,字形沉穩,每一劃的筆鋒卻透著凌厲。
“我走了,去悟一個道理。”
“我會回來的。”
信末還有兩個小字,一樣的字型,
白二。
原來白二這傢伙去領悟劍道去了,明白了,但還是不明白。
李成明放下信,有些納悶地問莫星淚:
“小淚,我明白了,白二去領悟劍道,所以你娘發愁,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她為啥要站院子裡站那麼久,是要做望夫石嗎?在房間裡偷偷難過不就好了。”
莫星淚迷茫地搖了搖頭,隨即想到了什麼,哼了一聲,撅起小嘴不去理李成明。
柳月兒這時氣惱地用筷子在李成明腦袋上狠狠來了一下:“壞東西,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莫姐姐和白大哥伉儷情深,多感人啊,你卻在這裡想這些不著邊的事兒。”
李成明捂著腦袋喊冤道:“我冤枉啊,我是真的不明白啊,而且白二只是出去一會兒,又不是要一走幾十年,有什麼好同情的,你說是吧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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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一輝正捧著搪瓷大碗大快朵頤,這時聞言抬起頭,傻笑著點了點頭,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他擾子(腦子)好,悟電刀(劍道)用不了幾天。”
李成明衝柳月兒得意一笑,彷彿在說,你看吧,小黑都這麼說。
柳月兒實在無法理解李成明想問題著重點,尤其是這時看著李成明那張帶著得意的欠揍的臭臉,心中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長長嘆了口氣,起身收拾碗筷,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張欠揍的臉。
李成明也不知道為什麼,挺喜歡看柳月兒抓狂的小樣子的,這時看見柳月兒嘟起小嘴的可愛“殿下,曾員外求見。”
李成明收起欠揍的笑臉,有些傷感地對那名侍衛說:“我說了好多次了吧,不要再叫我殿下了,我已經不是殿下了。”
侍衛動作利落地低頭抱拳,大聲說:“遵命,殿下。”
李成明捂著臉,自覺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張澤不是出門了麼?你告訴曾胖子張澤不在了沒有?”
“殿下,曾,胖子就是來見您的。”
李成明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曾胖子有沒有找我做什麼?拜年還是打官司?”
侍衛想了想,說:“他是帶著一個姑娘來的,沒說要做什麼。”
李成明心下雪亮“一身紅色的姑娘吧?”
侍衛佩服地點了點頭:“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沒錯,就是一身火紅火紅的。”
柳月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李成明轉過臉去,正看到她面色古怪地向這邊看過來。
李成明知道她在笑什麼,苦笑一聲,無奈地衝那侍衛揮了揮手“讓他進來吧。”
“是,殿下。”
侍衛領命去了。
李成明有些感慨地撓了撓頭,寧城那一戰,那誤打誤撞的兩次衝鋒破了阿史那堅的陣,直接導致了在場的寧城守城將士們對自己奉若神明。
不知不覺間,竟和張澤一起,變做了寧城的骨頭,硬邦邦地支撐著這座城的脊樑。
誰說軍人不會奉承,只是這些人的奉承,實在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接受了他們真誠的奉承,這座城的安危,就需要自己用血肉去扛起來了。
想到這裡,李成明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時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在面前晃了晃“怎麼啦,料事如神的殿下,嘆什麼氣呢?”柳月兒打趣地問道。
李成明正要說話,一頭龐然大物已經笑呵呵地撞了進來。
“賢侄,賢侄,別來無恙啊?”無比自來熟的寒暄。
曾胖子一副咱們祖上交好八百年的表情和語氣,硬生生地擠到了柳月兒和李成明中間,就差沒勾肩搭背了。
李成明一腳踹在了曾胖子的屁股上:“誰讓你上這兒來的,客人去前廳,這裡是膳廳,知不知道,膳廳!還有,誰是你賢侄?”
曾胖子被踹得一個踉蹌,捂著屁股幽怨地回頭望了李成明一眼:“我這不是著急給你拜年嘛,咱們怎麼說也是一場官司的交情,我心裡已經將你當成忘年交了。”
李成明被他氣得笑了,起身就往前廳走去,曾胖子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走到前廳,那紅衣女果然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那裡,看面容倒是乾淨清秀,可惜氣質一看就是女漢子。
紅衣女見李成明進來,翻了個白眼,抓起放在一邊的茶杯,緩緩地吹了口氣,也不起身,也不行禮。
曾胖子著急了,打了兩次顏色不管用,只得輕聲斥責道:“寧兒,還不給皇孫殿下行禮。”
紅衣女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只是輕輕吹著杯中的水汽。
李成明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只是對曾胖子說“曾胖子,你老實說吧,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兒?”
曾胖子搓著手嘿嘿直笑:“也沒什麼事兒,就是給皇孫賢侄你拜個年。”
話是這麼說,那副樣子,一看就是有事的樣子。
李成明心中好笑,嘴上卻淡淡地說道“哦,我還以為你是帶著女兒來認錯來的,既然不是,那年也拜過了,你可以走了,來人,送客。”
曾胖子急了,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其實除了來拜年,順便,也想來問問皇孫賢侄對小女在城外做的那些胡鬧兒戲之舉有何看法。”
重點來了,李成明故意板起臉,沉聲道:
“兒戲?我看未必吧?曾胖子你也是熟讀大唐律例的人,你說說看,這個佔山為王,強搶他人錢財的行徑,是要如何懲處?當時新春佳節,我暫時放過,莫非你以為我不追究了?”
曾胖子還想矇混過關,打著哈哈道:“這個嘛,賢侄言重了,言重了,女兒家胡鬧,豈能當真?”
“胡鬧?不能當真?曾胖子你大膽!”
李成明聲音陡然一厲:“你女兒帶著一群強盜在寧城外佔山為王,劫掠寧城周圍的商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居然還好意思說兒戲?我帶著龍武軍去把你家抄了再告訴你說是兒戲你答不答應?”
曾胖子額上頭冷汗涔涔而下,拿袖子不停地擦著,嘴裡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直旁觀看戲的紅衣女曾寧一拍桌子,理直氣壯地說:
“你衝我爹兇什麼兇,事兒是我做的,你要抓要打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別在這裡裝腔作勢,不就是想訛錢分贓嗎?我告訴你,沒有!我劫來的錢大半都分給窮人了,剩下的我都花完了。”
李成明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當真?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強盜,你是劫富濟貧的女俠?”
曾寧得意地一挺胸:“那是,老孃說話還能有假?而且我們拿那些商隊的錢也不白拿,原先這附近有不少山賊,都是被我們趕跑的,商隊那是花錢買平安,我們收了錢是會保護他們的,他們都是自願的。”
李成明猛然想起錢裁縫曾經對自己說過,這附近有一支山賊,是一支義賊,趕跑了附近其他的山賊,收商隊一部分錢,保護商隊平安,從不對平民動手。
既然如此,那就簡單了。
李成明起身,恭敬地向曾寧拱了拱手,“原來那傳說中的義賊就是你,我錯怪你了,我給你賠禮。”
曾寧哈哈一笑,眉眼間明顯看李成明順眼了,豪爽地擺了擺手:
“沒事兒沒事兒,說開了就好了,那天是老三攛掇老二幹私票,這才圍了你們,雖然沒傷著你們的人,總是我們不對在先,你沒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抓進去,還讓弟兄們在將軍府過完年,我也得謝謝你。”
李成明擺了擺手:“客氣話咱就不多說了,眼下我有個提議,女俠你聽聽看如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