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九月。
寶珊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走路也不像月份小那樣靈活,不僅如此,常心慌氣喘, 沒有食慾。
坐診的老大夫給她的膳食裡新增了牡蠣、蛋黃等大補的食物,可寶珊怎麼吃也胖不起。
老大夫捋著鬍子跟老伴嘆道:“這丫頭跟小婉兒的體質太像了。”
老婦人將米粥倒入瓷盅,叮囑賀然之道:“跟那姑娘說, 胃口不好就少食多餐,要不然孩子生下會羸弱的。”
賀然之裝好瓷盅,將原話轉告給了寶珊。
“有勞了。”寶珊彎彎唇角, 中帶著感激。她最近喜歡吃酸的食物, 連吃麵條要加醋, 慕夭和齊冰猜測,這胎可能是個帶把的。
暮景殘光, 麻雀棲上枝頭, 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慕夭趴在寶珊的肚子上笑道:“他踢臉了。”
腹中的小家夥在使勁兒地蹬腳,使寶珊的肚皮一直動動去。寶珊皺著眉,痛並快樂著。
晚膳後, 寶珊撫著肚子在庭院裡散步, 長大的小黃狗奔,猛地停在一步之外,前爪併攏,伸著舌頭盯著寶珊圓圓的肚子。
寶珊走去, 揉揉它的頭,對腹中的孩子道:“阿笙,這是大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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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圓吠叫一聲,龐大的體格足以保護小人了。
寶珊帶著大圓在院子繼續散步,忽然瞥見府門前走一對母女, 年長的婦人是隔壁的老裁縫,受慕清之託,給寶珊縫製了很多衣裳、玩偶。
見她走,寶珊迎上去,“您了。”
老裁縫笑道:“慕先生讓再給姑娘做幾身衣衫。”
自從腹中的孩子“認”了慕清做外公,老裁縫隔三差五就會,不是量體裁衣,就是噓寒問暖。
寶珊搖搖頭,“衣裳夠多了,先不做了。”
“慕先生把銀子付了,姑娘照顧照顧的生意,別讓回去啊。”老婦人拿出尺,看向身側的小女兒,“扶姑娘進屋。”
小女兒蓓蓓十五六歲,與寶珊年紀相仿,因光高,至今未定親,這會兒見到寶珊,中流露出鄙夷。
未婚懷子,腹中孩子沒有父親,聽起怪可憐的,可誰知道真正的原因啊,說不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妾,被家託付給慕先生照顧呢。
蓓蓓倒不覺寶珊和慕先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畢竟慕先生芳蘭竟體,不像拐人小妾的那人。
有孕後,寶珊多少變敏感,當觸及蓓蓓的目光,能感受到她的不友好。
從臥房出,蓓蓓挽住母親的手臂,小聲道:“慕先生也太心善了,幫別人養女人不說,要幫人家養孩子。”
老裁縫嗔一,“別胡說。”
想到慕先生風光霽月的容姿,蓓蓓心裡小鹿亂撞,對寶珊更加鄙夷,“娘,說慕先生這個年紀,身邊為何沒有妻兒?”
看出女兒的小心,老裁縫掐了一下她的胳膊,“慕先生這樣的貴人是咱們家能高攀的嗎?歇歇心。”
蓓蓓撇撇嘴,沒有接話,剛走出府門就見慕清拎著網兜回,網兜裡面全是鯽魚。
老裁縫拉著女兒就要走,蓓蓓掙開母親的手,捋著頭髮走上前,“先生打哪兒回?”
“河邊。”
“鑿冰撈的魚啊?是要給姑娘熬魚湯嗎?”
慕清等人租到此處後就隱姓埋名了,蓓蓓只知道前的男子姓慕,對其餘三個姑娘一點兒也不瞭解,但多多少少打聽到一些訊息,三個姑娘中只有帶酒窩的女子是慕先生的親人。
慕清淡淡點頭,繞開她進了府門。
汴京,帝姬府。
趙薛嵐從外面回,帶著戾氣,陸喻舟和趙禕聯起手將她參奏給官家,說她辦案誤傷了百姓,引百姓怨聲載道。他們不提皇城司,只針對她一個人,擺明了欺負她,官家能瞧不出?然而,更可氣的是,官家明明看透了他們的意圖,卻是暫停了她的職務。
陸喻舟和太子沆瀣一氣,當她是軟柿子嗎?朝堂上扳不倒他們,就在朝堂之外收拾他們最在意的人。
她瞧不出陸喻舟最在意誰,但瞧出趙禕最在意誰!
趙薛嵐掌管皇城司報機構,想要搜尋誰的蹤跡並非難事,除非人蒸發。
孕十月。
將要臨盆,寶珊每日會堅持散步,肚子裡的小家夥似乎懶了,胎動明顯減少,只有在傍晚候喜歡動動去,小家夥一動,大圓像是有所感應,立馬撅起腚,做出臣服的姿態,惹笑了府中一眾人。
這日,慕清又去河面上鑿洞垂釣,三個姑娘閒坐著,等待老大夫的到。
因月份大,寶珊多走一段路就會感到肚皮緊繃,慕清只好付足銀子,讓醫館的老兩口按給寶珊看診。
歲暮天寒,老兩口帶著賀然之而,一進屋子,老婦人就開始給寶珊按摩雙腳,老大夫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個不停,嫌她太清瘦,怕臨盆不順利。
寶珊覺腹部墜慌,腰椎也難受,老婦人擠開丈夫,握住她的手慢慢解釋著臨盆前的規律。
“是正常的現象,不必焦慮,這些日子若是有了分娩徵兆,孩子就要出生了。”
“那是隨可能分娩嗎?”
老婦人揉揉她的頭髮,“是啊,隨有可能臨產,但們看的緊,不必擔憂。這幾日,照常作息,別累到就。”
“您能做穩婆嗎?”
“當然。”老婦人溫和笑道,“接生許多嬰兒。”
最難忘的一次,就是為那個叫婉兒的女子接生,既難產,產後又大出血,自那之後,老婦人每次替人接生,心有餘悸。
可這些,她不會同一個即將臨盆的女子講,會加重對方的心負擔。
賀然之站在屋外沒事做,拿起斧頭劈砍木條,又將木條堆放好。
蓓蓓拎著一桶羊奶走進,瞧見院子裡多了一個大男人,好奇地問道:“小哥是?”
賀然之放下斧頭,“是大夫。”
“大夫幫忙砍柴?”蓓蓓覺寶珊就是一個狐媚子,到處勾引單純的小哥,她放下桶,仰頭道,“這是鄰里的心意,勞煩小哥拿進去。”
賀然之道了謝,拎著桶走進灶房。
蓓蓓四下打量一圈,發現慕清不在府中,也沒心逗留了。走出大門,發現幾個衣著華麗的男人拿著羊皮圖輿走。
一名男子問道:“敢問姑娘,這戶人家的家是姓慕嗎?”
蓓蓓沒多想,問道:“們找慕先生有事?”
慕先生......
幾人互視幾,他們找,何止是有事,是索命。
但清天白日,幾人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故意道:“應該不是這家,打擾了,告辭。”
說完,轉身離開。
蓓蓓覺他們怪怪的,但沒多想,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晌午,慕清拎著鯽魚往回走,忽然察覺到異樣,隱藏在暗中的扈從消失了跡......
機敏如他,深知被人盯上了,並且扈從被對方控制住了。看,對方的人數不少。
他放下鯽魚,當街放出一支響箭。響箭在空中炸開,砰地一聲驚動了周圍的百姓,也提醒著慕夭,他這邊出事了。
在此之前,他們叔侄已商量好,但凡他放出響箭,無論如何,不能救,必須馬上撤離。
他知道慕夭會擔心,故意告訴她,自的脫身之計很多,叫她照顧好寶珊和齊冰就好。
府宅這邊,慕夭望著黯淡的天空,握緊拳頭,轉身跑進屋子,叫齊冰和老夫妻扶著寶珊坐上馬車,自拽著賀然之收拾細軟。大圓兀自跳到車廊上,安靜地望著巷子口。不消片刻,幾人一同離開了府宅。
大批刺客趕到,府宅內空空如也,幾人撲了一個空,立馬分頭去追。
馬車顛簸,加上緊張,寶珊感到腹痛異常,胎動劇烈,視線變模糊不清。
觀她的反應,老婦人焦急道:“怕是要生了!”
慕夭磨磨牙,讓齊冰將馬車駛到醫館,囑託老夫妻和賀然之,“二人引開刺客,勞煩三位照顧下妹妹,這份恩,一定會報答!”
說罷,讓齊冰駛向城門。假若她是刺客,一定會在城門口加派人手,阻止目標逃出城。為了掩護寶珊,她必須鋌而走險。
寒風刺骨,刮紅耳垂,慕夭看向駕車的齊冰,“刺客是衝們的,與無關,可以現在棄們而去,們不會怪。”
齊冰目視前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狂娟不羈,“當是貪生怕死之輩?”
“不是,但這次與無關,是無辜的。”
“受太子之命前護周全,爾在吾在,絕不辜負。”
那一刻,慕夭知道,這個朋友,她結識定了。
老夫人和賀然之扶著寶珊去往裡屋,老大夫坐在客堂內,暗中觀察街道上的況,這一幕似曾相識,當初撿到小婉兒也遇到。
老大夫內心很慌,只盼著妻子能儘早將孩子接生出,以免造成胎死腹中或一屍兩命的結果。
賀然之從裡屋出,開始準備接生事宜,比起父親,他淡定一些,“爹,一會兒那些人要是進,就說屋裡有個產婦,不必隱瞞,越瞞越容易露餡。”
“嗯。”老大夫催促道,“快去燒熱水。”
漏刻嘀嗒嘀嗒,寶珊一直處於痛苦之中,直到四個辰後,孩子露出了腦袋。
老婦人開始循循善誘,深吸氣,屏氣,放鬆,一步步引導著寶珊。
寶珊呼吸短促,感覺到孩子正在一點點娩出......
與此同,客堂內走進兩個高大的男人。
老大夫觀他們的氣色,並不像是就醫的,“兩位看診?”
其中一人拿出一幅畫像,“見這名女子嗎?”
畫像上的女子是帶著酒窩的慕夭,老大夫一認出,搖搖頭,“沒見。”
兩人又問:“屋裡面是什麼人?”
“附近的產婦,內人正在給接生。”老大夫裝出一臉懵懂,“兩位是衙役,在搜捕逃犯嗎?”
兩人冷目,“少廢話,問什麼就答什麼。”
老大夫板著臉不講話。
裡屋飄血腥味,又傳出產婦的痛呼,產痛的聲音那般真實,兩人對視一,沒有懷疑,轉身離開。
老大夫走到門口,看了一安靜的街巷,心裡為慕夭等人捏把汗,刺客能搜捕到這裡,說明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查,也不知慕夭他們是否奔去了府衙尋求幫忙。
他們看著人高馬大,一看就是身手敏捷的練家子。
冬夜乾冷,當狂風驚飛醫館簷上的麻雀,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夜空——
“哇!”
佳慶十年,正月初七,小阿笙出生了。
城中不遠處,慕清驀地回頭,任狂風刮亂鬢髮,視線凝在那亮燈的醫館裡,溫潤的眉泛起漣漪。
孩子,翌囡健康,熹伴成長1。
他轉身,飄逸的身影沒入黑夜,繼續引開刺客。
醫館內,老婦人替小阿笙清洗完身上的汙濁,用小碎花毯子裹好,放在寶珊的枕頭邊,“是個小公子,眉跟很像,日後一定是個俊俏的人。”
寶珊虛弱地抬手,輕輕碰了一下孩子紫黑色的臉蛋,淚水奪眶而出。
伶俜數載,終於有了可以牽掛的家人。
老婦人趕忙替她擦去淚,“不能哭,不能哭,對身子骨不好。”
寶珊點點頭,無力地闔上簾,想讓賀然之幫忙打聽一下外面的況,但已沒力氣開口。
等寶珊睡下,老婦人俏俏到客堂,把孩子抱給老伴看。
小家夥閉著,雙手無目的地伸展著,憨態可愛。
老夫人坐在一旁,遞出一枚羊脂玉佩,“從孩兒他娘脖子上取下的,這個看著熟嗎?”
老大夫有些花,接玉佩放在燭臺下仔細打量,驀地瞪,“這不是小婉兒留給小妮的嗎?!”
“瞧清楚了嗎?”
“就是這枚玉佩。”老大夫指著上面的紋路,“這個花紋太特殊了,在別處根本沒見。”
夫妻倆驚訝地張了張嘴,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本以為已折斷的緣分,卻由對方的骨肉延續上了。
老婦人把玉佩系在阿笙的襁褓上,等了兩刻鐘,帶著阿笙去找孃親填飽肚子。
因為剛剛生產,母乳不算豐富,小阿笙努著小嘴吮起,沒一會兒就歪頭睡著了。
一切太新奇,可心頭的喜悅被擔憂沖淡,寶珊一直繃著嘴角,心裡裝著事兒,她不知刺客是衝誰的,只知自沒有幫上忙,很是愧疚。
老婦人扶寶珊躺下,寬慰道:“她們知道在醫館,會找的。快歇下,別落了病根。”
寶珊眨眨,“沒事,您把孩子放下,也去休息吧。”
畢竟上了年紀,寶珊怕老兩口吃不消。
“不累。”老婦人猶豫著問道,“能問個事兒嗎?”
“您問。”答話,寶珊發現了系在阿笙襁褓上的玉佩,心裡一驚,伸手去夠。
怕她激動,老婦人解下玉佩,幫她系在脖子上,跟她講起了一段往事。
裡屋靜悄悄的,老婦人沙啞的嗓音似將年輪逆轉,回到了那個夜晚......
聽完這段回憶完,寶珊的驚訝之不亞於剛剛的老兩口,她抓住老婦人的手,“您可知娘的真實名字,家住何處?”
老婦人搖頭,“孃親守口如瓶,不肯說,只說自叫小婉,漂泊至此。但覺,她是遭人逼迫才不不遠走他鄉的。”
寶珊有點失落,“那孃親後為何會離開鎮上?”
“被人追殺,”老婦人嘆口氣,“為了不連累們一家,她帶著一歲大的悄然離開了。”
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守口如瓶,這些字令寶珊心痛,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孃親才會對她自這般狠?
寶珊疲憊地闔上,輕輕靠在阿笙身旁。
另一邊,慕夭和齊冰甩開刺客,拐去衙門,途中遇見了慕清,“二叔!”
慕清躍上車廊,指著另一個方向,“衙門和驛館外必定暗藏著刺客,們去緗公的堂弟家。”
緗公的堂弟不戀權勢,很早就開始從商,是當地商會的會長,手中人脈不少,也是最值信任的。有緗公這層關係,相信這位家不會袖手旁觀。
馬車抵達一座大宅前,慕清親自去叩門,很快,家披著大褂小跑出,拱手道:“久仰慕先生大名,今日見,幸會幸會。”
況緊急,慕清簡單扼要地說明了況,正色道:“請陸會長個方便。”
陸會長皺起濃眉,引著他們走進宅子,“慕先生覺是何人指使?”
慕清遞上一枚腰牌,“與刺客交手,從刺客身上拽下了這個。”
腰牌上刻有皇城司的標誌。這是一場假公濟私的暗殺,細細想,也就那麼幾個可疑的幕後黑手。
商議後,陸會長點點頭,“這件事交給在下,慕先生和兩個姑娘請放心,無人敢擅闖寒舍。”
慕清道了謝,卻只字未提寶珊和孩子。若是讓陸會長知道寶珊的存在,瞞住陸喻舟嗎?
因陸氏族人插手,那批潛入的刺客沒辦法再秘密搜尋,只能一波一波撤離。
半月後,慕家叔侄避開眾人,悄悄去往醫館,甫一進門,就聽見了嬰兒的哭聲,哭那叫一個可憐兒。
慕夭把手信塞進慕清手裡,急匆匆跑進去,當她看見一個小不點靠在寶珊懷裡嚎啕大哭,心一下子融化了。
原,小阿笙長這個模樣,粉嫩粉嫩的小家夥。
寶珊早收到了慕夭的信函,知道他們今日會,提早給小阿笙打扮了一番。
慕夭無所適從地蹭蹭手心,“讓...讓抱抱。”
從未抱弟弟妹妹的慕大小姐,彆扭地抱著小阿笙,直被老大夫喊笨,小阿笙也很不配合的嗚嗚啼哭著。
慕清走進,將手信放在門口的長椅上,先觀望了會兒,又走到水盆前淨手,之後走到床前,靜靜看著外甥女懷裡的小家夥。
小阿笙的哭聲比這個年紀的孩子宏亮,會用小拳頭推慕夭的肩膀。
慕清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慕夭鬆手,按捺不住道:“吧。”
慕夭扭頭,“二叔抱孩子?”
“抱小候的。”
“......”
慕清接小阿笙,讓他趴在自肩頭,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出乎意料,小阿笙立馬就不哭了,睜開了黑漆漆的睛到處看。
老大夫坐在一旁捶著腿,哼笑道:“奶娃娃更喜歡慕先生。”
慕夭努努鼻子,走到慕清身後,衝著阿笙微笑,見阿笙咬著手指頭,試著拿開他的手。
嬰兒的手軟的不可議,她不敢用力。
抱了一會兒,慕清想要放平阿笙,也好關心一下寶珊的身體,可剛放下,阿笙就開始哭鬧,小臉憋通紅,誰哄也不。
慕清淡笑著又抱起他,坐在老大夫身旁,讓慕夭從手信裡拿出一個木匣,裡面放著一對做工極為精緻的銀鐲子。
“等阿笙百日宴,再戴吧。”
百日宴?
寶珊從沒想要給孩子辦百日宴,她未婚產子,哪裡好意張羅這些,但架不住慕家叔侄的堅持。
幾人張羅著百日宴,小阿笙完全聽不懂,打個哈欠趴在男人肩頭睡著了。
小小的身體暖乎乎的,慕清有點不願放下了,“等阿笙滿月,咱們就離開這裡。”
他們的蹤已暴露,不能再給刺客卷土重的機會,雖說有陸會長相護,但紙包不住火,長此以往,緗公府一定會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雖然這麼做有點對不住緗公父子,但慕清已跟寶珊母子相處出感,出於同亦或是私心,他也不想讓陸家的人發現他們娘倆。
日子一天一天,緗公發現自的長子根本沒有成家的打算。
因陸喻舟的身份和學識,受世家之託,上門說親的人不少,但被拒絕了。
緗公氣哼哼去找兒子,問他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妻子,屋子裡一陣安靜,他自然是不到答案,兒子根本不跟他談心。
本就存了火氣,又被趙氏尖酸的語氣膈應一番,緗公騎馬去往酒館,選了臨湖的雅,對月飲酒,不曾想,竟在湖邊發現了一道身影。
官家微服出宮,獨自一人漫步在湖邊,當然,四周全是刻意隱藏的侍衛。
緗公提著酒壺跑下樓,與官家了一場“偶遇”。君臣二人像是回到了少年,盤腿坐在岸邊,對著灩灩湖面豪飲。
緗公又為官家倒了一杯酒,“官家有心事吧。”
酒氣上頭,官家也沒瞞著,笑道:“朕前幾日夢見一個大胖小子,一度以為是朕流落在外的孫兒。”
緗公笑笑,“皇子們沒有開花結果,官家說笑了。”
“是啊,朕的孫兒怎麼可能流落在外呢。”官家反問道,“要是愛卿的孫兒流落在外,多年後回認親,愛卿會認嗎?”
“當然,是陸家的子孫,老臣會認回。”
“要是私生子呢?”
“這......”緗公搖搖頭,“不會的,老臣絕不允許發生這事。”
哪個敗家子要是敢弄出個私生子,他就把私生子的生父一道逐出家門。
官家笑笑,飲盡壇中酒,“言之尚早,凡事說不定。”
對方若不是官家,緗公可能就要動粗了,緗公府最重視門第,怎麼可能鬧出這醜事,簡直對門楣是奇恥大辱。
兩人喝空五六壇酒,官家想讓人將喝倒的緗公送回去,誰知這老先生抱著岸邊的樹幹念著亡妻的閨名,說什麼也不走,像是在耍酒瘋。
能光明正大地懷念亡妻也是一慰藉吧,酒氣上頭,官家忽然覺感傷,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夥計,朕懂的感受。”
說罷,起身嘆口氣,負手離去
陸喻舟接人,緗公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嚕聲驚擾了樹上棲息的麻雀。
一名侍衛守在旁邊,見人家兒子了,笑著道:“那卑職就把公爺交給世子了。”
看著醉酒後變成老小孩的父親,眸光似繞了雲霧, “有勞。”
侍衛離開後,陸喻舟揮退車伕,垂手站在岸邊,由著寒風吹亂霜色衣裾,側眸道:“父親,回府吧。”
緗公敞開雙臂,仰望萬千星辰,含糊道:“自娘離世,再沒喚‘爹爹’。”
父親比爹爹這個稱呼更為正式,也更為疏離。
陸喻舟面無表地移開視線,望著粼粼水面,“父親想念阿孃嗎?”
“想。”緗公凝著月下的長子,就像在凝視當年偶遇在湖畔的髮妻。
陸喻舟嘴角帶諷,“想念和另娶他人是兩回事?”
被風吹了一會兒,酒醒大半,緗公晃晃悠悠站起,“公府不能沒有母,為父也不不娶趙氏,那小,不懂很正常。”
“髮妻病逝不到一年,就急著把新婦娶進門,”陸喻舟淡淡一笑,笑意薄涼,“兒子確實是不懂。”
他轉身越強壯的父親,身量已比父親高出許多。
看著兒子孤單的背影,緗公抹把臉,大步走去,“子均,等等為父。”
又半月,寶珊抱著滿月的小阿笙,與老大夫一家告別。老兩口捏捏阿笙胖胖的臉蛋,很是不捨。
老婦人摟著寶珊的肩,哽咽道:“若能找到婉兒,讓她回看看們,們很掛念她。”
寶珊喉嚨一澀,悲從中,面上淡笑,“晚輩記下了。”
一人離開江南小鎮這日,天空飄起小雪,裹著厚被的阿笙趴在孃親肩頭,望著簌簌雪花,黑葡萄似的大睛映入烏雲的虛影。
怕他著涼,慕清在他臉上罩了一層薄紗,阿笙感受不到雪的沁涼,哼唧一聲。
慕清笑笑,從寶珊懷裡接他,抱在臂彎,讓齊冰扶著寶珊登上馬車,又把阿笙遞進車廂。
齊冰伸手去接,不出意料地聽見了嬰兒的啼哭。
小阿笙只認寶珊和慕清,其餘兩個姑娘不能抱。
車廂內,慕夭氣悶地看著怒起小嘴找孃親的阿笙,“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
寶珊眉梢一搐,一旁的齊冰好笑道:“人家不讓抱,就甩臉子了?”
慕夭抱臂嘟嘴,覺阿笙是個小白狼,白給他哼了幾個月的小曲兒了,可凝著軟玉溫香的小家夥,慕夭的心又融化了,搓搓掌心,“阿笙,抱抱。”
阿笙小嘴一咧,就要擠淚豆子,惹笑了其他人。
馬車駛入一望無際的郊野,慕清沿途尋找著客棧,終於在寒風中駛了半個辰後,尋到一家懸著幌子的二層酒館。
慕清停下馬車,隔著車簾子道:“進去問問,能不能借宿一晚,外面風大,們別出。”
寶珊掀開窗帷,望著那抹身影進進出出,為她們忙前忙後,心裡不是滋味,他明明是一個可以泛舟寒江雪的隱世高人,卻為了他們娘倆染了人的煙火。
稍許,慕清迎著風走,搓熱雙手,“店家同意了,把孩子給。”
寶珊遞阿笙,慕清穩穩接住,把小家夥攏進氅衣裡,大步走進酒館。
酒館裡燃著火爐,幾人脫去外衫,圍坐在火爐旁取暖。店家端上薑茶和溫酒,笑著跟他們聊起。
小阿笙困皮直耷拉,但沒有哭鬧,只是窩在慕清的懷裡昏昏欲睡。
花白頭髮的店家笑問:“這是的小兒子?”
慕清坦蕩道:“的小孫兒。”
店家驚訝,“這年紀就有孫兒了?”
“嗯。”慕清淡笑,尾浮現幾道笑紋,並不明顯,從外表看去,他更像三十歲的男子。
寶珊坐在一旁,有些拘束,自的孩子成了先生的孫兒,自卻不是先生的女兒,連義女不是......
倏然,店家看向三個姑娘,隨口問道:“哪個是閨女啊?”
寶珊心一提,剛要開口解釋,卻聽慕清從容地抬起手,沉笑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