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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 孰輕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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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深居張府,外面的情況他一清二楚,陸濤所面對的困難,他也一清二楚。

這不是警告,一旦他出手就必須站在陸閥這一邊剷除朱閥。

數百年如同一家的吳中四閥要決裂互相殘殺,這是張正河自當上閥主以來最艱難的抉擇。

這並不是他一家人的事,而是牽扯個整個龐大的門閥。

而且,祖父張至與朱家老祖宗朱奉公是至交好友。

書房外站著一個身穿戎裝的將軍,正是常州折衝府軍折衝都尉張世義,張世義是張閥的人。

常州折衝府軍也以某種名義被啟用,此刻就駐紮離蘇州城十里外的荒郊,隨時聽從張世義的排程。

或者說聽從張閥閥主張正河的排程。

何為門閥,便是由無數門戶組成的同姓門戶體系,而非獨家獨戶。

許久終於出現一人來到書房門口:“老爺。”

張正河立即問道:“顧家虎衛行動了嗎?”原來張正河是在等顧玄出手。

來人應道:“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張正陽道:“繼續監視,一有行動馬上來向我稟報。”

“是!”

“慢著!如東園校場一旦有如何異常,都需要馬上趕回來向我稟報。”

又是漫長的一個時辰過去,卻沒有任何訊息傳回來。

這真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啊,張正河想讓這夜過得慢一點,又想這夜早點過去,內心就不會如此糾結。

走廊裡傳來輕靈的腳步聲,出現在門口卻是小妹子張意真。

張正河苦笑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張意真掃了站在門側的張世義一眼,走進書房內,說道:“凌霄說你書房的燈一直亮著,讓我來看看。”

張正河澹澹道:“沒什麼事?”

張意真坐下問道:“為什麼不找凌霄商量?”

張正河應道:“這種事情沒人可以商量。”

張意真再問:“我呢?”

“你就別摻和了,茲事體大絕非你能想象。”

張意真輕輕一笑:“看來你在等什麼事,既然如此不如坐下來喝一杯。”

張正河一訝。

張意真舉起拎在手中的小酒罐,笑道:“惠泉黃酒。”

張正河笑著點了下頭。

張正河飲了一杯之後,讚道:“好酒!”

張意真問道:“二哥,還記得我們和大哥三人一起陪爺爺喝酒的那個晚上嗎?”

“記得,我最先醉倒,接著是大哥,從未飲過酒的你,卻陪爺爺喝到最後。”

張正河當然記得,不久之後祖父張至就離開人世,那是他們兄妹三人最後一次陪在爺爺身邊,嘴上問道:“意真,你還一如既往的喜歡喝酒嗎?”

張意真笑了笑:“從回到蘇州我就沒有再沾過一滴酒,今天晚上是頭一回。”

張正河一訝,只聽妹子輕輕笑語:“找不到可以喝的人。”

張正河道:“你的酒量不錯,不過還沒有到天下無敵的地步。”

張意真給張正河倒了一杯,嘴上說道:“不!志同道合者,一起共飲方有滋有味。”

當日在無錫與初月謝傅師徒兩人共飲的情景猶在眼前。

共勉聲語猶在耳邊響起——黎庶塗炭,這一碗為瘟疫早日驅除,還百姓安康,共勉之。

志同、道合、知己,那樣的酒飲起來才有滋有味。

幾杯水酒下肚之後,張意真見兄長眉頭依然不展,問道:“二哥,數度舉杯,依然一臉愁色,所牽掛的是家國之思,還是個人利益得失?”

張正河看向張意真,知道妹子這話意有所指,準備與自己談正事,開口說道:“既然家國之思,也是個人利益得失。”

張意真一笑:“非也,既牽掛的是家國之思,就不會計較個人的失,你終究還是計較個人利益得失。”

張正河凜容道:“我對個人生死根本毫不在意,這事牽扯的是整個張閥,數百年傳承開枝散葉,繁榮昌盛的張閥,不能因為我個人武斷個毀於一旦。”

張意真咯咯笑了起來,笑聲有點放肆,似酒意上頭。

張正河冷道:“你笑什麼?”

張意真笑道:“我笑你眼見太淺,格局太小。”

張正河不悅道:“你別目無尊長,大放厥詞,就算你不把我這個張閥閥主放在眼裡,我也是你同胞二哥。”

張意真問:“家與國相比,誰大誰小,志與道相比,孰輕孰重?”

張正河不答,只聽張意真繼續道:“你是張閥閥主,代表的就是整個張閥,而我們均是張家子弟兒女,整個張閥所有人的生死福禍均是個人利益得失。”

張正河一訝,頓時有點醐醍灌頂的感覺。

張意真道:“或許我可以跟你講個歷史典故。”

“崔杼弒君,恐弒君之名傳世,於是將記載史記的太史伯叫來,讓太史伯在史事上記載昏君是患病而亡,太史伯卻秉筆直書,寫下崔杼殺其君。崔杼大怒揮劍殺了太史伯。”

“史官是世襲的,又將二弟太史仲叫來,威脅太史仲按他說的去做,不如就跟太史伯一樣命運,太史仲冷靜的攤開竹簡,同樣寫下崔杼殺其君。”

“殺了兩兄弟之後,又將三弟太史叔叫來,太史叔平靜說:秉筆直書是史家的天職,與其失職還不如去死。寫下崔杼殺其君之後,揮劍自盡。”

“二哥,你聽完這個典故之後,作何感想。”

張正河一言不發,張意真凜容朗道:“作為張家兒女,作為張閥的一份子,我們個人的生死榮辱何足道哉,二哥,你枉費爺爺對你的一番悉心教導,讓他忠義名士美譽蕩然無存。”

張正河心中震撼,久久無語,好一會兒才輕輕道:“那夜,後面你和爺爺聊了什麼?”

“聊你和大哥。”

張正河一訝:“就聊這個?”

“是,爺爺說大哥至情至性難成大事,你又過於優柔寡斷,心地仁善。”

張正河露出苦笑,他的做事深思熟慮,有的時候想多了,反而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當某一個優點太過了,同樣會成缺點。

“爺爺跟我說:意真,你最像我,只可惜你是女兒身,人非聖賢,當你二位兄長犯湖塗的時候,你可要敲一敲他們。”

張正河自嘲道:“你現在就是在敲我?”

“是!我在敲打你。”

“妹子,斟滿。”

張正河豪飲一杯之後,沉聲問道:“妹子,我想問你,如果爺爺面對今日情況,他會怎麼做?”

“殺!就算對面朱奉公!”

“好!”

張正河說出這句話,只感覺胸臆陰霾盡照。

“張世義,你現在就率領常州折衝府軍拿到那批糧谷,送到陸濤手中。”

“閥主,如果朱少直不肯,如何處置。”

“殺!”

……

天色已經矇矇亮。

顧府這邊,謝傅、陸濤、顧玄三人飲了一夜酒,也等了一夜。

三人也似有幾分醉意,顧玄笑道:“謝傅,還能再喝嗎?”

謝傅謙遜:“陪三爺盡興就是。”

顧玄哈哈笑道:“當日你在吟春水榭沒有把我幹倒,難道要在酒桌上把我幹倒不成?”

陸濤望向外面天際一絲魚白,迷醉的雙眸立即變得清明。

顧玄站了起來:“天亮了,張正河一向畏首畏尾,不會出手的,還是我來吧。”

顧玄此刻直呼其名,也表現出他對張正河的輕蔑。

陸濤將顧玄拉坐下來,“叔度,要是人人像你,豈不天下大亂。仲繼在這件事上是有點優柔寡斷,但在很多事情上少不了他的深思熟慮。”

帶著幾分醉意的謝傅哈哈笑道:“既要有勐將,也要有綜釐能臣。”

陸濤笑著看向謝傅,這話倒是說到點子上。少不了叔度,也少不了仲繼。

“叔度,再等一等吧,我今天讓糧鋪推遲一個時辰開售。”

顧玄嘆氣道:“你還是不死心。”

……

清晨。

運送糧谷的車隊,本來就疲頓不堪的人員都沉浸在熟睡之中。

身邊幾個負責看守的士兵也同樣熟睡中,蘇州折衝府軍在不遠處的地方安營紮寨,人員數百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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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支車隊根本無需這麼多的士兵,蘇州折衝府軍如此興師動眾,看來似在防備什麼人。

忽聽馬蹄聲響遙遙傳來,很多人都從睡夢中驚醒。

朝聲音傳來處望去,只見一裡外的管道上捲起滾滾煙塵,馬蹄之聲也由遠及近,踏踏如雷。

似千軍萬馬,又如狂風席捲。

運送車隊的人員都是普通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頓時變色,拿捏不定來的是什麼人。

看護車隊的幾個士兵立即高聲示警:“來敵!來敵!”

賬內的朱少直不敢深睡,立即走到賬外,動員士兵穿上戎裝,帶上兵器迎敵。

當蘇州折衝府軍的士兵穿上衣服帶上兵器趕到的時候,張世義已經帶領人馬停下而峙。

車隊人員看見來者軍隊衣裝制飾,松了口氣,不是強盜就好,卻不知道這支軍隊從哪裡冒出來的。

朱少直冷容睨向張世義,沉聲問道:“來者何人?”

“常州折衝都尉張世義!”

“哦,原來是豹騎衛常州折衝府。”朱少直卻是直接喊出對方隸屬軍號。

大觀國十道,共有十六衛,除了東宮六衛率不統折衝府外,其餘十衛各領折衝府二十到三十不等。

這十衛分別是驍騎、熊渠、豹騎、羽林、射聲、次飛,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

為防止結黨割據,各衛所率折衝府不集中在一州。

所以同駐江南東道的蘇州折衝府卻隸屬射聲衛。

朱少直問道:“蘇州乃我蘇州折衝府軍駐地,張將軍率軍越界意欲何為?”

“張某奉命而來。”

“何人命令?”

“觀察使張與之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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