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勇再走進會議室時, 表情神色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袁璐跟盛老闆共事多年，對對方的情緒變化, 摸的很透, 立即便察覺到了不一樣之處。
她雖還未想明白盛總因何覺得愉悅, 卻松了口氣。
她是很認可鞠禮的誠心和能力的，但如果盛總不認可, 那她也會很難堪。
坐在邊上的鞠禮雖然對盛勇的笑容到底有幾分真意, 很難判斷的那麼清楚, 但對小蛋糕的瞭解, 讓她知道，他現在心情必然不錯。
對她的第二印象, 也定然很好。
會議室與盛勇辦公室的風格差不多，實木長桌, 黑色的普通辦公椅, 房間的色調有些暗。
盛勇坐在首位，背後是一副全牆畫幅的雄鷹, 目光犀利的盯著會議室裡的人。
除了背朝雄鷹的盛勇外，所有人都在鷹眼範圍內。
讓一眾客人抬頭看見鷹圖, 或餘光掃到，都產生一種被對方氣勢壓制的感覺。
加上每個人坐的都是普通小椅, 與盛勇的高椅背大椅截然不同。
客人們便更覺得自己變得渺小了，而盛勇則高大起來。
這是一種官場上很慣用的施壓手段，透過刻意佈置的環境，讓客人在心理上覺得自己屈居人下, 心神不穩。
鞠禮抿唇笑了笑，盛勇這個總裁，與鍾老闆完全不同。
鍾老闆從來不用這些小伎倆，他自己往那裡一坐，就是雄鷹，就是猛虎。
他不需要藉助任何其他佈局，他本身帶給別人的壓力，已然足夠了。
“這個季度，佔雲這邊準備合作的，只有《兵王》這一個專案嗎？”盛勇坐下後，率先開了口。
卻是顧左右而言他，顯得他很不著急。
這也是想要掌控主動權的人，會使用的方式。
明知道來客目的為何，偏偏擦過主題本身，聊些無關痛癢的內容。
撩撥客戶，讓客戶著急，乃至失了分寸，進入到自己的對話節奏裡，使局面一邊倒的向自己有力。
鞠禮恬然一笑，這些日子充電看的各種談判技巧，和職場心理學，看樣子沒有白學。
她並不著急，沒有正面回答盛勇的話，反而開口道：
“這陣子專案中，最適合愛果平臺的，就是《特種兵王》這個專案了。無論是使用者匹配度，還是劇長幅度和節奏等特徵，都合適。”
完全旁觀的林鐸忍不住羨慕：大公司就是厲害，面對平臺爸爸，絲毫不腿軟。
“嗯。”盛勇點了點頭，看鞠禮的眼神便多了絲意味。
對於高手來說，一個過招基本上就能知道對手的長短了。
他進會議室起就在關注鞠禮和鄭子夏了，兩個人中，男的會時不時看林鐸兩眼，顯示出林鐸的存在，令他覺得很不舒服。
可鞠禮卻自始至終未轉頭看林鐸一眼，彷彿完全無視了這個外人的存在一般。
就這份穩定性，已足夠讓盛勇另眼相看。
“《兵王》的樣片我已經看過了，那份推廣合作計劃，我很不錯，如果合作的話，可以立即落地執行。咱們佔雲的年輕一代，很不得了啊。”盛勇笑著抖了抖手裡拿著的檔案，上面有許多筆跡，顯示著他的確是認真看過了。
“謝謝盛總，那份推廣計劃，還很不成熟，合作以後，我們雙方完全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再進行調整精修，使之更完善，更貼合市場。”鞠禮點頭，話接的很好，但居然一點引導話題展開的意識都沒有。
一般商務對接，說話都是很講究的。
你說的話，必然是要讓對方接的上才行，只有這樣，聊天才會一直持續，乃至變熱。
所以很多人聊天，都會一邊回答，一邊問問題。
這樣有來有往才聊的起來。
像鞠禮這樣的話題終結者，簡直是商務界的毒藥。
鄭子夏都忍不住轉頭看了鞠禮一眼，他攥了攥拳頭，掌心都是汗。
急的。
盛勇抿住唇，似笑非笑的看過去，總覺得小姑娘在跟自己耍手段。
鞠禮也回以同樣的淡笑，仍然不急。
袁璐卻焦慮起來，幾秒鐘內，老闆就跟客戶針鋒相對起來了，這個氣氛屬實讓人無法忍受。
她轉頭笑著對鞠禮道：“小鄭小鞠呀，昨天我們商量出來的價格，不知道鍾老闆是什麼看法？咱們愛果也是很有誠意的，不然也不會召開今天這個會，就不知道佔雲這邊的誠意如何啊？”
鞠禮笑了笑，沒有急著開口。
鄭子夏卻繃不住了，他笑著道：“實不相瞞，袁總，我們團隊裡也是有一些不同聲音的。做生意吧，肯定要考慮盈利，這麼大個專案，這麼多人圍著它賺，大家也都希望《兵王》能得到最優越的對待。您昨天報出的價格，鍾總恐怕很難點頭。”
盛勇皺了皺眉。
那已經是很高的價格了。
林鐸豎著耳朵聽，所以，那個價格，到底是多少錢啊？
“這可就很難了，現在各大平臺都扛著鉅額虧損在經營……”袁璐皺起眉。
會議室裡，再次陷入沉寂。
盛勇好整以暇的坐著，他在等。
對方既然敢來見他，想來不會毫無準備。
他就在等對方將自己準備的東西，一一剝開在他面前。
鞠禮坐進會議室以來，第一次朝著林鐸投去目光。
她朝著對方笑了笑，再收回視線時，終於開了口。
這幾個來回，並不是她想要拿到主動權的手段。
她只是想打亂盛勇的節奏，讓對方停下‘進攻’。
現在盛勇既然不開口了，那她開始出招了。
至於那個林鐸，既然盛勇不介意，她也無所謂。
這次來談判，她並不準備圍繞《兵王》展開話題，她要聊的，全在‘合作’和‘愛果’這家平臺上。
該覺得林鐸很多餘，如眼中釘的，該是盛勇，不是她。
“不知道鍾總最近有沒有空，我正好想去拜訪下。”袁璐再次開口，朝著鞠禮和鄭子夏問道。
鞠禮心道，在談出個所以然前，是不可能讓你去見鍾老闆的。
見什麼呢？雙方在價格上有重大分歧，怎麼聊都是浪費時間。
“袁總，盛總，這次來，我其實主要不是談貴公司出的價格高低，而是想聊聊我們要開的價格。”鞠禮終於主動開口。
袁璐和盛勇都挑起眉。
林鐸則豎起耳朵，要來了嗎？要報價了？他已經準備好聽一聽了。
鞠禮卻話鋒一轉，“不過，現在我想先談談別的。”
她說罷笑了笑。
林鐸失望的微微聳了下眉。
鄭子夏深吸一口氣，跟鞠禮這個不安牌理出牌的人一起見人，可太緊張了。
他這心忽上忽下的，才準備開口報價，被對方這麼一轉，又不得不憋回去了。
“哦？”盛勇挑眉。
“據我所知，這位林總的公司，是做甜寵電視劇的吧？”她剛才看到了林鐸拿著的檔案上有他公司的logo，百度一查，很輕鬆就瞭解了。
“啊，是。”林鐸突然被點名，本能的便點了頭。
“現在市場上三大平臺，大胖鵝被認定是平均流量最高的平臺，也是低齡化最嚴重的平臺，更是女性使用者聚集最高比例的平臺。”鞠禮開口就是三個最，全是針對愛果的競爭對手平臺的。
“……”鄭子夏又開始搓掌心的汗了。
盛勇和袁璐都沒有說話，眼神卻都閃爍了下。
鞠禮也不需要他們開口，很多時候，兩個準備合作的甲乙雙方，就是棋盤上對局的對手，這種對峙和拉鋸，可能會持續到合作最後一秒。
認清這一點的她，並不會因為合作過程中的劍拔弩張，而覺得緊張。
她繼續道：
“而愛果平臺，近一兩年最成功的電視劇作品，都是男女使用者通殺的型別，平臺給出的使用者畫像也證明，愛果是三家平臺中，男性使用者比例最高，年齡層偏高些的平臺。”
話音一落，她笑道：
“而在未來的戰略上，如果愛果準備跟其他兩家打擂臺，是準備用林總的公司製作的劇，去搶大胖鵝的女性使用者、低齡使用者……
“用自己的弱點，去擊對方的強項，並以此為核心戰略的話……那您給《兵王》開出的價格也的確很合理，甚至已經很高了。
“我只是想確定一點，我說的是否屬實？
“如果真如此，那其實無論談再多，也是無用。戰略已定，佔雲做再多努力，也不可能改變合作公司的全域性戰略。”
袁璐一向親切的笑容消失。
盛勇被小蛋糕強提的心情也波動了下，即便對鞠禮有很強烈的好感，聽著她的話，臉色仍沉了沉。
“……”鄭子夏已經想上去捂她嘴了。
盛勇將愛果做這麼大，難道會連公司戰略都定不好？需要一個年輕的小秘書質疑？
打人打臉，也不過如此了吧？
連坐在邊上的林鐸，都忍不住覺得尷尬了起來。
他可不想成為盛勇丟臉的見證者，佔雲不想跟愛果合作了，他可還想呢。
“盛總，我這次來，還帶了幾個新的方案，全是圍繞這次合作，和一種新的付費播放模式的。我堅信這些方案能幫您賺到錢，也堅信此次來，我是給您送錢來的。”鞠禮突然語聲一轉，從一種冷靜敘事的語氣，變得輕快熱情些許。
話畢，她甚至微微一笑，讓自己一直沉靜的表情，變得柔和親切許多。
從手上一直捏著的一沓檔案中看，她拆出三份，一份給袁璐，一份給鄭子夏，最後一份，自然是呈給盛勇的。
發完後，她有些抱歉的對林鐸道：“林總不好意思，我沒預想到您會在，沒有準備您那一份。”
“沒事沒事。”林鐸笑了笑，他聽著鞠禮的話，心裡念頭一轉，突然覺得自己恐怕是在這個會議室裡，坐不了多久了。
關於佔雲的報價，只怕也聽不到了。
果然，當盛勇拿到檔案，快速瀏覽過第一頁後，他原本沉凝的臉色就慢慢轉變。
眉皺起，卻不是因為不悅，而是因為專注。
這是人類看到令他感興趣的東西後，才會露出的表情。
於是，林鐸的存在，全程沒有給鞠禮帶來困擾。
反而讓此刻的盛勇，想要開口時，感到了拘束。
有些話，實在不方便讓外人聽到。
他抬起頭盯著鞠禮看了一眼，心情一下變得十分復雜。
他自己給別人挖的坑，到最後要自己去填。
眼神閃爍了下，他突然忍俊不禁。
只覺得鞠禮這個小秘書，果真……妙的狠。
轉過頭，他湊近林鐸，低聲不好意思道：
“林小弟，實在是不好意思，拉著你聽了這麼半天無聊的會議，耽誤了你這麼長時間。這樣，我讓袁璐送您，回頭儘快在這兩天裡，給你答覆怎麼樣？”
他將逐客令說的漂亮，幾乎完全避開了會讓自己和林鐸尷尬的點。
但原本這樣的話他也不需要說，此刻卻被鞠禮逼到不得不如此。
待林鐸被袁璐帶出會議室後，盛勇看著鞠禮笑了笑。
“我先看完這兩份方案。”
“盛總您看。”鞠禮點頭示意輕便。
而坐在她身邊的鄭子夏，已經慢慢瞠目。
方才那些因為拿不準鞠禮用意的緊張和擔心，一掃而空，剩下的只有滿腔震驚，滿腔佩服。
！！！
鞠秘書……要玩兒這麼大嗎？
他之前幫她整理一些資料的時候，都還完全不知道這些資料是幹什麼用的。
現在看到這兩份方案，他總算明白了。
m的！
她做個發行工作而已啊，賣個片兒而已啊，她都tm可以給愛果平臺當優秀員工了吧？
方案原來是這麼容易寫，說寫就隨隨便便能寫出好幾份的嗎？
她這已經可以評選愛果年度最高貢獻獎金了吧？
這是幫愛果創收啊！
直接做模式改進創新？
這會不會太……過、分、了！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掃一眼盛勇。
他看到，愛果平臺老闆盛勇，看方案看的眼睛都亮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0點01秒~
【感謝慢跑的豬的長評！感謝 北辰南星，哈哈兄de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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