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說著,就要邀請顧未生進去休息,卻被顧未生開口拒絕。
拒絕之後,幾人拿到秦城和鹿離今天去的地址,幾乎馬不停蹄的開船往那邊趕。
可當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別說船,風平浪靜的海面上連一根水草的影子都沒有。
巨大的恐慌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寂靜,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寂靜。
海面只剩呼嘯的晚風和被狂風捲起的樹枝時不時順著浪花翻飛過來,從眼前一閃而過,再次恢復平靜。
找了一圈之後,陸放和陳年對視一眼,都有點心慌。
“顧隊——”
“會不會秦城其實把鹿記者帶走了。”
“而且老秦不是說他今晚不回家嗎,我快點上岸聯絡老曹,看看老曹那邊的情況,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設下陷阱把人抓住了呢。”
“是啊。”
“你先別急,我們再——”
陸放想說,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可話音未落,就看到不遠處的岸邊,好像有熟悉的火光一閃而過。
顧未生也看到了。
陸放和陳年都怕他不放心,說,“顧隊要不這樣,你去岸邊看看,實在不行問問人,看有沒有見過鹿離。”
“我和陳年繼續在海面上找。”
“你放心,我們今天肯定先把人找到再說,酒吧那邊不是還有老曹嗎。”
像是為了安慰他似的,陸放和陳年一人一邊拍了拍顧未生的肩膀。
誰都看得出顧未生此時臉色已經麻木到了極致。
他本身就不愛說話。
沉默的時候尤其能察覺出他的心情好壞。
陸放和陳年都怕,一天已經過去了,萬一鹿離真的和秦城來了這裡,恐怕現在已經凶多吉少。
可他們怎麼也不可能讓顧未生現在就放棄回去啊。
顧未生又不是傻子,他們能想到的事情他能想不到嗎。
可他們誰都沒見過他對一個人這麼緊張的樣子。
兩人在心裡祈禱千萬別出事兒。
以前顧未生剛到醫療隊的時候,就這樣一言不發的消沉了半年。那半年他們幾個還不熟,可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顧未生幾乎沒有靈魂,活的像一具行屍走肉。
就在聽到小靜說完那句話的時候,那種死寂的表情再次出現在了顧未生臉上。
誰都不希望再看到那樣的顧未生。
萬一他再倒下,也沒人知道他還能不能爬起來。
兩人心裡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瘋狂的在附近海面打著探照燈尋人,找到最後陸放看到水下有個塑料袋都親自下水去撈了一遍。
“找不到,怎麼辦。”
窒息的寂靜蔓延在空氣裡。
陳年和陸放把附近裡裡外外能找的海面全都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就在兩人猶豫要不要上岸去找顧未生的時候,顧未生回來了。
他對兩人說,“找到了。”
“鹿離找到了。”
“找到了?”
“真的嗎顧隊?什麼情況啊,老秦不是說秦城把鹿記者帶走了嗎,你怎麼會在岸邊——”
陳年和陸放兩人大喜過望,看著顧未生松了口氣的樣子也忍不住狠狠松了口氣、
連顧未生自己都沒想到,鹿離會有那麼好的運氣。
她被秦城推下水摁在水裡的時候,也以為自己死定了。
當時心裡還特別絕望的想,自己剛從鬼門關爬出來又被摁回去了,這也太慘了。
可誰都沒想到,就在她閉氣閉到秦城走了,快要撐不住掉進海里的,竟然在附近遇到了一隻悠悠閒閒在水裡刨著爪子漫步的稜皮龜。
鹿離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麼高光的時候。
稜皮龜體型有兩米多,不知道只稜皮龜是不是以為她是什麼好吃的或其他什麼東西,不僅沒有用鋒利的牙齒撕碎她,竟然還慢吞吞的頂著她把她送到了岸邊。
頂到岸邊,看著她上了岸,它才頂著那雙綠豆眼動作悠閒的回頭看她一眼,彷彿確定她已經逃走了,這才轉過身,再次遊進海洋深處。
附近的海域裡稜皮龜很少見,更別說鹿離被推進去的還是鯨落島幾乎已經沒有魚類生存的這片海。
所以她能遇到這種奇蹟,著實令人震驚。
見到她完好無損躲在岸邊一間老舊的破房裡的時候,顧未生勒著的心狠狠落地。
鹿離幾乎想都沒想就跑過去撲進了他懷裡。
“嚇死了。”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說的哽咽,雖然聽起來有點矯情,可蜷縮在海灘上不敢回老秦家也不敢找任何租船怕被發現的鹿離小心翼翼躲了一天。
四處躲藏的時候她咬著牙,模樣冷靜又淡定。
可一看到他。心裡的委屈就像開洪時洩了閘,怎麼止都止不住。
顧未生緊了緊手臂,手掌在她頭上安撫的摸了摸,整個人喘著氣,明顯風塵僕僕的樣子讓她心裡一緊。
鹿離悶聲問他,“你是怎麼發現我出事兒了的啊。”
顧未生無奈的嘆了口氣,本來想解釋,可想到老曹那邊還在緊鑼密鼓的等他回去。
想了想,把她從懷裡稍微鬆開一點,說,“這件事以後再說,說來話長。”
“現在你找到了,我得去處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自己能回家嗎?”
“有沒有哪兒受傷,要不要我送你。”
他問的貼心,問的時候,藉著海邊微涼的月色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手在她之前受傷的胳膊上抬起來檢視了一下。
鹿離縮回胳膊,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身上的傷,連忙搖頭。
“我沒事兒。”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秦城有問題了?”
“要去抓他嗎?”
“恩。”
“那你快去,我一會兒自己租一輛車回去。等你忙完打電話告訴我就行。”
她說的乖巧,說著,人已經從他懷裡鑽了出來。
顧未生還是不放心。
想了想,他讓她披上外套在這兒等著,自己轉身折回海上,去找陳年和陸放,讓他們其中一個去送鹿離。
送到以後再去史肖月的酒吧。
“那顧隊我去吧。”
“你跟陸放先去找老曹匯合,老曹電話打通沒人接,估計這會兒比較棘手。”
陳年怕顧未生分心,率先攬下這個任務。
陸放之前對鹿離成見頗深,顧未生也擔心路上再出什麼意外,陳年主動這麼說,他當然也同意。
於是兩隊人便從海邊分頭出發。
鹿離臨走前還在摸自己袖口裝的那兩個針,孔,攝像頭,不知道回去還能不能恢復。
秦城是有問題,但漁村其他人還需要她的幫助。
而顧未生那邊,自從離開鯨落島後,兩人就沒再聯絡。
陳年送鹿離回a市,回去的時候要路過梨花島,臨上船的時候,她忽然有些猶豫。
而陳年也急著回去。
思及此,鹿離忽然對他說,“要不,你帶我也一起去吧。”
“我就在外面看著你們忙。”
“我不放心顧未生。”
“可是你去只會讓顧隊分心。”
“我建議你還是聽顧隊的,回家以後乖乖等他訊息。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現在是什麼關係,但鹿記者,今天晚上的行動不是開玩笑的。”
“現在秦城小志保護站的工作人員還有醫療隊的人都在那兒,酒吧裡魚龍混雜,我們本來就要兼顧許多風險,你現在身上受著傷,也沒什麼自保技能,萬一過去遇到混亂的場面或者什麼意外,我沒法跟顧隊交代。”
陳年說著,想了想,又回頭忍不住看她一眼,神色格外認真道,“如果你真的為顧隊好,就應該替他想想。”
鹿離看著顧未生離開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
陳年說得對,她已經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不能在這時候繼續讓他分心了。
她被說服,兩人按照原來的路線由陳年送她回家。
可回到家以後,鹿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情浮躁到了極點。
她用之前從醫院拿回來的消炎藥重新洗澡包紮了一下傷口。
坐在沙發上,目光卻一直盯著面前的手機等訊息。
吃飯看,睡覺看,睡著驚醒後第一時間也看。
可顧未生晚上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訊息。
不論她試探著發微信還是打電話,對面都像消失了一樣石沉大海。
想到今天讓人心情沉重的遭遇,大半夜,她蹲在客廳的落地窗面前,心情浮浮沉沉。
從聽到新聞提示音都下意識彈起來,到最後,昏昏沉沉困的靠在沙發邊上睡了過去。
鹿離再有顧未生的訊息時,是在第二天下午。
她魂不守舍的待在房間裡看著陳珊發來問她收尾任務怎麼樣了的訊息。
她咬咬牙,強行逼迫自己集中精力開啟電腦,用電腦復原了一下針。孔攝像頭裡已經恢復了一半的拍攝資料,坐在電腦面前開始剪輯。
顧未生還是沒有訊息。
醫療隊其他人也聯絡不到。
她剪輯完,打包把最後的參賽初片發給陳珊,讓她幫忙潤色找人做後期,自己打算找點吃的。
她渾身都沒力氣,不知道是不是泡在水裡太久的緣故,整個人沒有胃口,不想吃,也想不起來吃。
直到她接到陳年的電話。
電話裡,陳年的嗓音乾涸沙啞,和昨天聽到的完全判若兩人。
“鹿記者。”
鹿離下意識從沙發上坐起來,連脊背都挺直了。
她問陳年,“你們結束了嗎?”
“顧未生呢,他還好嗎?”
陳年像是艱難的咽了咽嗓子,才說,“鹿記者,我們遇到點麻煩,現在還在抓捕現場。”
具體情況陳年沒說,鹿離只知道從他話裡看得出,顧未生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從昨天追蹤小志抓到秦城開始,事情的走向就開始不受控制。
秦城被抓住了,小志也被圍堵在了酒吧裡面,可關鍵是,小志不知道從哪兒弄到兩隻老式地雷劫持了史肖月。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現在裡面情況焦灼,顧未生一直在試圖配合海警和附近趕來的刑警解決問題。
可小志根本不肯鬆口。
甚至還要求她親自過去,用她來換史肖月。
“我?”
“用我來換史肖月?”
這個要求提的莫名其妙,連在場的刑警也都愣住了。
但是現在沒辦法,見不到鹿離人,小志隨時都有可能衝動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陳年是揹著顧未生聯絡鹿離的。
昨天晚上抓人混戰的時候,顧未生身上已經受了傷,現在再耗,人就撐不了多久了。
“鹿記者,我——”
沒等陳年說完,鹿離已經起身從沙發上站起來,拎著外套就往門外走。
她幾乎是一路跑下樓的。
小區門外,陸放已經按照陳年給的地址把車開了過來。
鹿離想都沒想就上車朝顧未生那邊趕了過去。
她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
甚至連會在酒吧裡遇到意外回不來這種可能都想好了。
但誰也沒想到,就在鹿離費勁千辛萬苦趕到酒吧現場,準備去找顧未生的時候,現場忽然爆發出一聲巨響。
砰的一聲,酒吧二樓瞬間噼裡啪啦碎了一地。
陸放一個猛子鹿離推倒在地,可她卻在一閃而過的間隙裡看到顧未生的身影。
爆炸前一秒,她看到顧未生的背影消失在火光裡,瞬間就不見蹤影。
耳膜一陣轟鳴。
爆炸過後現場一片混亂。
尖叫的喊救命的和在爆炸後廢墟裡找人的聲音混成一片,可鹿離想都沒想就衝向二樓去找顧未生。
她跌跌撞撞跑進去,眼淚被濃煙嗆得不受控制。
正當她茫然無措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人從身後一下抓住。
伴隨著一道熟悉的嗓音,她心裡地震式的轟鳴戛然而止。
顧未生滿臉灰塵的看著她,帶了幾分熟悉的痞氣,伸手胡亂抹了把她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上的髒土。。
“傻了你?”
“是傻了。”
“我還以為咱兩今天必須要一命換一命呢,連劇情我都想好了。”
她又哭又笑,傻子一樣被他從凌亂嘈雜的酒吧二樓拎到外面的空地上。
清洗完臉上的灰燼和身上的髒東西之後,鹿離才覺得自己能喘的過來氣了。
剛才看到顧未生的一瞬間,她整個人嗡的一下,都愣了。
又驚喜又後怕。
想緊緊抱住他,可還沒來得及,就被他從酒吧裡拎了出來。
雖然他的動作略顯粗暴,可她心裡竟然沒有一點兒不滿,有的只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天氣預報上說這兩天都是好天。
果然終於準了一次。
她抱著他站在路邊兒傻笑。
笑完了,才問他,“剛才裡面到底發生什麼了?陳年不是說,史肖月被那個小孩兒劫持了嗎,他一個小孩兒,到底什麼仇什麼怨,怎麼看好像都有點……”
鹿離正琢磨著,就聽到顧未生說,“不是史肖月被劫持了。”
“是小志在配合史肖月演戲。”
這個真相著實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一開始,連顧未生都以為,小志是不是被人洗腦或者吃什麼藥了,連史肖月都劫持。
史肖月雖然說不上對他有多好,可整個酒吧裡,就她最照顧他。
就算劫持誰,他也不該第一時間就把目標放在史肖月身上啊。
可就在兩邊僵持不下,史肖月也一再衝他喊話,求他救她的時候,顧未生從小志露出繃帶的腿上看出一絲破綻。
小志腿上的傷是昨晚受的。
昨晚受了傷以後,他劫持史肖月,一直呆在酒吧裡沒有出來。那他腿上的繃帶是誰綁上去的?
房間裡只有他跟史肖月。
如果是他自己,他必須放下手上的匕首才能做到,趁那個時候史肖月足夠跑出來了。
可她沒有跑。
為什麼?
是她自己不想跑還是她連一個孩子都跑不過?
顧未生的發現,讓守在外面準備破窗的特警隊也不再猶豫。
但鹿離不明白,“史肖月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已經夠有錢了。”
還夠漂亮。
不沾染這些血腥的生意也完全可以過的很好。
而且她也不明白史肖月為什麼會指示小志一直針對她。
她好像沒得罪過史肖月。
這點顧未生也沒想明白。
直到三天後,顧未生他們怎麼也找不到被史肖月藏起來的交易記錄,,卻被鹿離在酒吧裡找到,她才想起來,這個地方她來過。
史肖月藏交易記錄和很多贓物的地方,就在她酒吧閣樓裡鹿離去取病例的那本書裡。
她怕鹿離想起什麼,或怕鹿離已經知道什麼,就算她帶著小志逃走,鹿離也一樣是顆定時炸彈,所以哪怕那天有機會逃走,史肖月也一定要先把鹿離騙進去解決了再說。
只是她沒想到,在騙鹿離進去之前,顧未生就已經發現了破綻。
“那史肖月到底為什麼要做這個啊。”
“你們查的時候就什麼都沒查到嗎?”
鹿離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吃水果。
面前,顧未生這個英俊的男人正在幫她剃果皮。
她真的還挺好奇,史肖月到底怎麼想的。
但顧未生也在處理收養雪瑞這件事的手續,最近忙的無暇顧及。
直到後來有天看到庭審新聞,鹿離才發現,史肖月那條新聞的標題是——四旬母親罪孽深重,手染鮮血只為醫治痴呆愛子。
那時她正在跟顧未生一起吃午飯。
看到這個新聞著實愣了一下。
可顧未生卻沒什麼反應。
只是問她,“吃好了沒?”
“好了好了。”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呀。”
她說著,笑眯眯的看著他,長睫微顫的樣子像極了年少時初遇的模樣。
顧未生心頭一軟,握住她的掌心,淡聲道,“回家。”
回屬於他們自己的家。
至於其他,其實他一點兒都不在意。
這世間,千萬種人生有千萬種故事,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有的人選擇守護,有的人選擇追逐,而有的人選擇毀滅。
選擇了以後再去說那些悲情的過往毫無意義。
就像他,漂泊了這麼久,遇到屬於自己的小姑娘,被她糾纏,被她救贖。
他們也都迷茫過,卻從來沒想過用犯罪去改變人生。
就像天氣預報裡說的,今天過後,每一個日子都是晴天。
而他們的守護之路還會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他們再也走不動,再也沒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