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巷子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
其中只有三間房屋兩左一右,大門緊閉。
趙玄衣順著血跡輕輕推開了第一間房屋的大門。
破舊的木門,生鏽的合頁,只聽“咯吱”一聲,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床榻,一座灶爐,還有一口燒焦的鍋。
老婦坐在地上認真的穿著針線,她已經不知道嘗試了多少次,可是她昏花的眼神與顫抖的雙手,根本就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
不適合也要做,再過段時間就到了冬天,如果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老婦一定會被凍死。
眼前一亮,老婦抬起了頭。
原來是趙玄衣幫助老婦穿好了針線。
他不光幫老婦穿好了針線,也幫助老婦再也不會受到苦寒的折磨。
只因為精緻的蒼月已貫穿了老婦的胸膛。
蒼老的臉龐越發的蒼老,暗澹的眼神更加的無光。
直到氣息停止,老婦也沒有看到是誰殺了自己,為什麼要殺自己?
為什麼要殺老婦?
是為了開心嗎?
為了開心殺人?
床榻連被褥都沒有,趙玄衣拿起唯一的一塊破布,擦乾淨了蒼月刀刃上的鮮血。
他擦的很認真,生怕這血玷汙了寶刀。
走出去的趙玄衣又緩緩推開了第二間房屋。
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男子,又聾又瞎的年輕男子。
他的家甚至比不上老婦的,除了一座灶臺,一口破鍋,再無他物。
提到年輕,人們總會聯想到有朝氣、有活力、陽光、俊美。
可這些全都沒有在聾瞎男子身上體現出。
看不見也聽不到的他一定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就賺不到足夠的錢。
沒有足夠的錢就不能填飽肚子,不能填飽肚子就會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加的差。
更差的身體更是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
如此迴圈,弱者愈弱。
誰可憐他們?
老天爺?
北庭帝?
趙玄衣不知道誰會可憐這些弱者,總之他不會。
當蒼月再次入鞘的時候,生命業已消逝。
兩間房屋,兩次出刀,兩條生命。
這種事情在趙玄衣看來,好像很稀鬆平常,是以他澹定的出了第三間房屋。
站在第三間房屋的時候,趙玄衣皺起了眉毛。
前兩間沒有,白蘞是不是就藏在第三間?
他推門推的比前兩次加起來還要小心,速度也是非常之慢,良久才開啟。
房屋之中有一個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鮮血就像是不要錢一樣,從口中噴出。
還好那人早有準備,在床邊放了一個臉盆,用來接住鮮血。
這家顯然比前兩家要殷實,最起碼還有一個臉盆。
只可惜這家的主人彷佛已得了重病,就快要死了。
趙玄衣的蒼月搭在了重病之人的脖子上,如此近的距離也讓他看清楚了那人。
竟是個女人。
一雙無神的眼睛焊在已經凹陷的眼眶,歪鼻子,白嘴唇。
皮膚的顏色比燒盡的油燈還黃,黃中帶黑,黑得發紫。
她的年齡絕不會超過三十歲,但她的臉已像輿圖一般,凹凹凸凸,皺紋顯著。
胸膛不挺拔,小腹卻是臃腫;肩膀不寬敞,胯骨卻是不小。
這樣一個又老又醜又瘦又喪的女人如今躺在床上,就快要死了。
咳嗽聲斷斷續續,彷佛是生命在做最後的吶喊。
但吶喊聲卻改變不了女人的臉色,也改變不了女人的身板,更改變不了女人的重病。
她甚至連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刀都察覺不到,她或許已失去意識。
凝注女人,趙玄衣搖了搖頭,收回蒼月,出了屋子。
這女人的生命只在朝夕,縱然趙玄衣不出手,在他走後,女人的聲音也漸漸微弱了下來,直至停息,暈了過去。
一個時辰後,女人依然躺在床上,連姿勢都沒有變過,這種人不是死了,就是快要死了。
女人最起碼還有微弱的呼吸,顯然是還未死。
忽然,女人竟睜開了雙眼。
原本焊在眼眶中的眼眸一下子靈活了起來,積極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確認沒有危險之後,一口濁氣從女人嘴中吐出。
就在此時,房門竟然又開了。
女人剛想繼續咳嗽,卻見一個精靈般的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
剔透的臉龐三分好奇,七分慌張。
一雙小鹿眼明亮如春水,無辜且透徹。
烏黑靚麗的長髮斜垂而下,如瀑布、如楊柳,沒有風也能想象出飄飄蕩蕩的樣子。
見到床上的女人,精靈松了一口氣。
走進房屋,說道:“姐們兒,給個面子哈,讓我在你這裡避一避。”
精靈踏著小腳步來到了床邊,上了床,躺在女人旁邊,把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連腦袋都不露出來。
“如果有人來,你就說沒有見過我哈。”精靈在被子中低語。
“對了。”精靈的小手從被子中探出,手中拿著一個肉包子,“給你吃。”
女人似是怔住了,根本就沒有在聽精靈說的話。
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段妙妙?”
小腦袋忽然從被子中探出,小鹿眼瞟著女人,驚訝道:“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接過段妙妙的肉包子,邊吃邊扣自己的下巴,好像要將自己的臉皮扣下來。
她還真的扣了下來,不光是臉皮,就連身後的頭髮也扣了下來。
但皮下並不是血肉,而是另一層皮。
男子,鼻樑高挺,五官鮮明。
段妙妙直接驚呼:“白蘞?”
兩人的姿勢略有尷尬,白蘞平躺著,段妙妙騎在白蘞的身上,四目相對,距離也是遲尺。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剔透的臉一下子變得紅潤,猶如亭童初生的朝霞,甜俏極了。
段妙妙立時掀開被子,跳下床。
只聽“當”的一聲,正好踩翻了床邊用來接鮮血的臉盆。
鮮血灑在地上,臉盆也在跳舞。
接二連三的聲響紛至沓來,每一聲都響在兩人的內心深處。
——這動靜會不會被趙玄衣發現?
兩人此時都在想這個問題,一時間竟忘了快些扶穩臉盆。
終於,振聾發聵的聲音停歇。
也終於有人走進了屋。
白蘞與段妙妙皆童孔收縮,十分警惕的看著進屋之人。
此人是個男人,個子不到七尺,皮膚雖然不能稱之為好,但在男人之中,已經算是白淨。
白臉男子進屋後,先是好奇,之後是驚訝,他指著白蘞與段妙妙,厲聲道:“你們是誰,為何在我家?”
聽到白臉男子的話,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趙玄衣的人,其他都好說。
但見白蘞也跳下了床,俯身拱手,道:“在下與朋友被人追殺,無奈之際在逃至此間,實在是不好意思。”
段妙妙同意。
白臉男子驚恐道:“追殺,被何人追殺?”
白蘞苦笑道:“趙玄衣,江湖人稱‘兩頭難’。”
白臉男子眼前一亮,道:“原來是此人。”
白蘞道:“閣下也是江湖人?”
“什麼江湖不江湖的,混個活路罷了。”白臉男子向白蘞二人拱了拱手,“在下範辰。”
白蘞再次拱手:“白蘞。”
段妙妙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江湖人總是快意的,他們會因為一件事情而打一架,也會因為一件事情而坐在一起喝酒。
這樣的生活方式簡單純粹,雖然在這之下還隱藏著厚黑與陰謀,但至少表面是單純的。
是以三人在範辰的家中開始喝酒。
酒當然不是好酒,屋子當然也不寬敞。
但誰又會在乎這些東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