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屋子看起來年久失修，連個窗戶上僅僅塞著一些稻草，破落的門扉在陣陣陰風的吹打下，發出吱呀吱呀的嚓響。
這簡陋的屋子相對於這個邊陲繁華的街道而言，顯得極為不搭，也極不起眼。
不過，這於趙嵐本就聊勝於無了。
趙楚剛剛才推開柴門的時候，裡面房屋的門也同時響起，一聲稚嫩的聲音從屋子那邊傳來出來。
“哥，你回來了？”
接著，便瞧見一個六七歲大，穿著醬紅色粗布短袖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了出來。
小女孩頭髮蓬垢，臉上倒是乾淨，在月光下，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煞是可人。
……
趙楚介紹道：“這是我妹妹，趙晴。”
那女孩先是歡呼雀躍，可見到趙嵐以及身後的白倫月影時候，腳步忽忽頓了下來。眼神裡有些懵懂。
趙嵐眯著眼睛朝著小女孩笑了笑。
趙晴臉色迷茫的瞧了瞧趙嵐，又看向趙楚問道：“哥，這個大哥哥是誰？”
趙楚寵溺地摸了摸趙晴的腦袋，笑了笑道：“這是哥今天剛認識的朋友，叫趙嵐，今天晚上估計要住在咱們家了。”
趙晴有些錯愕，之後，卻也衝著趙嵐笑了起來。
“趙嵐哥哥好。”
趙晴的笑，宛如一道涓涓細流，緩緩淌入了趙嵐的心間。
趙嵐的心口一暖，倒是有些羨慕，自己如果也有一個這樣的妹妹該是多好。
記得曾今有位哲人說過一句話，若要一個男人懂事，要麼給他一個女兒，要麼給他一個妹妹。
……
只可惜趙嵐的父母早逝，趙嵐的這個夢景估計得等到下輩子。
趙嵐本想送點趙晴什麼，可摸了摸全身，也沒發現任何能送的東西，便只得微笑點頭，誇了一聲：“趙晴妹妹真乖。”
趙晴開心地捂著嘴巴咯咯笑了起來。
趙楚衝著趙晴叮囑一句：“晴兒，你先去把咱家的柴房收拾一下，今晚你和哥哥就睡柴房，大房子留著給客人住。”
趙晴“恩恩”兩聲，飛奔著朝著院子裡跑去。
趙嵐心懷歉意的說道：“本來到你家就已經打擾了，怎麼能夠讓你們睡柴房呢？”
趙楚擺了擺手，笑道：“沒事，沒事，我和晴兒都習慣了，就睡柴房挺好。”
趙嵐本還想繼續推辭趙楚的好意，就在這時候，院子裡突然出來了一聲重重地咳嗽聲。
趙楚的臉色當即一變，隨即揹著白倫衝著院子裡跑去，趙嵐旋即也跟了上去。
推開門，撲鼻而來的便又一股苦澀的藥湯味，只見屋子裡黑漆漆的一片，甚至連一盞點亮的油燈都沒有。
趙楚摸著黑，熟門熟路的走進左邊的屋子，將白倫放在了床上，隨即又從房子裡的櫃子裡拿出一根僅有拇指長的殘蠟，點燃後只朝著趙嵐叮囑了一句“我先去我爺爺那邊看看”後，便慌慌張張地走到了另外一個屋子中。
趙嵐將月影放在了白倫一旁，將二人的姿勢調整了一番後，想了想，還是悄悄地朝著咳嗽傳來的屋子走去。
走到屋子的門口的時候，那股藥湯味變得更加濃烈，趙嵐並渾然不顧，目光朝著屋子裡微弱的光亮處看去，只見趙楚正蹲在床邊，手裡端著一碗湯藥正一勺勺地喂著躺在床上的一個面容枯朽的老人，老人眼眶深陷，眼睛裡佈滿了通紅的血絲。
可喝下藥之後，老人卻咳嗽的越發的厲害。
而正在收拾柴房的趙晴聞著聲音也匆匆跑了過來，路過趙嵐的時候，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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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嵐剛好向趙晴打聽一下情況，便問道：“趙晴妹妹，你爺爺是怎麼了？是生了很嚴重的病嗎？”
趙晴眼神楚楚地看著趙嵐，抿了抿嘴唇，卻搖著頭說：“不是的，這是爺爺以前的舊傷發作了。”
“舊傷？”
“恩！爺爺以前打過仗，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後來雖然被救了下來，但是身體上落下了很嚴重的病根，但凡是到了晚上，就會劇烈的咳嗽，現在爺爺年紀大了，這病發作的越來越厲害，我們也找過鎮上了郎中看過了，都說治不了，只能開點藥緩解一下痛苦。”
聽了趙晴的敘述，趙嵐把目光瞟向了趙楚，有心想要幫助這家人，可他不懂醫術，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趙晴說完便緊接著走進了屋子，幫著趙楚照顧起爺爺。
此時趙嵐很是疲憊，兩隻眼皮子搭著，恨不得倒在地上便呼睡起來，只是瞧著趙楚一家忙碌著，自己就這麼睡著了，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想了想，便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倚在門口的門檻上，呆呆地望著天上的月亮。
過了一會兒，房間裡的咳嗽聲終於小了下來。
接著，便瞧見趙晴矮小的個子捧著一個寬大的銅盆走了出來，樣子看起來極為滑稽。
趙嵐剛想伸手去接過一把，趙楚這時候走了出來，眼神疲倦的往四周看了看，瞧見了趙嵐，便走到趙嵐的身邊坐了下來，訕笑一聲：“趙小弟，你別介意啊，我爺爺這是舊疾了，一到晚上就會發作。”
趙嵐笑了笑：“怎麼會介意呢，這種事誰都不想發生的。”說著看
著趙楚，頗有感觸的說道：“不過這倒是苦了你了，白天要去麵館做夥計，晚上還要回來照顧爺爺和妹妹。”
趙楚苦笑了一聲，繼而一嘆。
“沒辦法，這就是命。”
趙嵐微微垂眸，陷入了沉默。
在他的父親和爺爺相繼過世之時，他茫然四顧，舉目無親，也曾和眼前這個比他年長幾歲的小哥有著一樣的想法——或許，這就是命。
如果他當初不選擇出村，後來不選擇跟著白倫月影，或許他也和眼前這個小哥一樣，整天裡為了生計奔波勞碌，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人，一旦認了命，那誰都拯救不了你。
想到這裡，趙嵐的目光陡然間綻放出一抹金光。
相比之下，趙楚雙目頹然，迎著漸冷的風看向四周，微微一聲輕嘆，之後，也許是太久沒有遇到一個能說話的人了，情不自禁地，竟開始向趙嵐訴說起他們的來歷。
“其實我們並不是這個青山鎮上的人，原來生活的地方離這裡並不遠的一個村落，那是個很美的地方。”一邊說著，他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憧憬，可頓了頓後，他卻皺了皺眉，臉上忽然變得憤憤不平。
“若不是因為那場戰亂，我的父母也不會死，爺爺也不會受傷，我們也更不用為了給爺爺治病，跑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苟且偷生。都是那場戰亂，把我的一切都毀了。”
趙嵐頗為同情的看了看趙楚。
雖然沒能親身經歷過戰亂，但他的父親，的確也是因為戰亂而荒廢了武道，之後鬱郁而死，他的爺爺也因為戰亂傷了左腳。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過的最不太平的，還是底層無辜的百姓。
想到這裡，趙嵐竟一時感同身受。
他看著趙楚，安慰道：“不管怎麼樣，事情都過去了，就別在想了，好好和妹妹生活下去吧，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變好的。”
趙楚正了正身，微微看了一眼趙嵐，點頭說了聲：“謝謝。”
這時候，趙晴站在柴房的門口，高聲喚了聲：“哥，柴房我鋪好了，趕緊來睡吧。”
趙楚隨即應了一聲：“好，就來。”接著便站起身，抖了抖身子上的灰塵，緩了緩神色，衝趙嵐招呼一聲：“那麼趙小弟，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趙嵐“恩”了一聲，趙楚微微笑了笑，便轉身走向了柴房。
趙嵐也正準備起身回房休息，可就在不經意間瞥見了趙楚離去的背影，目光竟情不自禁地定在了那裡。
這背影，似乎曾今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