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師父遲遲沒有給她定罰, 這種且等著的滋味,竟然比挨罰還要難受。
晚上的時候,冉冉央求大師叔給跪在山下的二師兄送了兩張烙餅, 免得他餓得昏倒。而她儘量縮在屋子裡不敢師父。
可之前已經睡了三天,實在不好賴在床上, 第二天, 冉冉穿好衣服, 走湯館旁的竹林散步時,正好看從山上打獵歸來的師父。
小白虎跟在他的後,叼著兩隻兔子雄赳赳地走著。
蘇易水看了她,說道:“你該換藥了。”
冉冉看師父表情如常, 並不像昨日轟攆走二師兄時那般生氣, 於是乖乖跟著他回了屋子。
小白老虎放下兔子後, 很懂事地又叼來了蘇易水看病的藥箱子,然後趴在一旁看蘇易水給冉冉換藥。
白瑩瑩的胳膊上有一個血淋淋的傷口很醒目。按說幾天過,傷口也該結痂了。可是冉冉的胳膊依然在冒血,全靠塗抹的止血藥粉, 才勉強止住。
看著師父嫻熟的動作,冉冉想難道這幾日她的傷口難道一直是師父親自包紮的?
冉冉有些不好思道:“我從小是這樣的體質, 一旦受傷, 總也止不住血, 前爹孃都嚇壞了, 找了好多的郎中看, 也不管用。所久而久之, 爹孃都不放心我出院子,怕我在外面跌倒受傷。”
蘇易水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快速地給她塗抹藥粉, 再慢慢用乾淨布帶纏繞,神醫的手是高妙,冉冉看著師父的側臉一不小心看呆了,連疼都不覺得了。
不過在包紮好傷口後,蘇易水總算是張嘴說話了:“我昨日趕走白柏山,獨獨你沒有替他求情,這是為何?”
冉冉小聲道:“我求情有用嗎?”
當時二師叔都忍不住求情了,師父不也沒有會?
蘇易水聽了徒弟的問話,面無表情,一時不知他的喜怒。
冉冉不好打馬虎眼,只老實作答:“您讓我們每日抄寫靜心咒的時候,便說了這個是修真的基礎,讓人清明剛正。每日抄寫,除了摒除邪氣,對於抵抗迷咒一類的旁門左道也有同樣的功效。可二師兄除了起初做做樣子,餘下的時間裡,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等了茶茗山上時,他基本上不再寫了。若是他堅持功課不耍滑,算一時大被赤門暗算,也不至於被迷心咒迷得神魂顛倒,犯下如錯處。所他雖然並不想犯錯,可平日裡給犯錯埋下禍根。師父不想他也是有緣由的,我何必讓師父為難?”
她說完這些後,抬頭看著蘇易水,發現蘇易水看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我還為你跟他同門一年,必定不忍心呢……原來的你可是心軟的很……”
冉冉雖然不知道蘇易水為何會說她前心軟這類的話來,但二師兄的錯的確有他自己的原因:“小惡不懲,必成大惡。修真一道,原本讓人有了超越常人的本事,若是出個惡人來,豈不是貽害千年?二師兄若沒有明確自己為何修真,下山也好。他喜歡的無非是站在頂端受人仰慕,如這般還不如下山考取功名來得要快些……不過……”
這個“不過”拉音拉得略長,冉冉小聲又說道:“二師兄固然有他的不對,可是師父您也有不對之處……”
蘇易水平靜問道:“哪裡不對?”
“我們這些弟子都是心智不穩的少年……原本善惡在一念間,師父您明知道那靈泉的遺害不淺,從不督促檢查我們弟子的功課,若是您嚴厲些,二師兄也不至於闖下這般禍事……”
蘇易水面無表情地聽著,突然說:“所是我這個師父做得不對了?”
冉冉有些後悔自己一時多言,連忙說:“弟子不敢,師父無論怎麼做都自有一番由。”
蘇易水依舊面無表情道:“我也是人,為何不錯?若有一天,你發現我是十惡不赦之人,你當如何?”
冉冉覺得喜歡考試的師父又突然考她,真是叫人有些措手不及。這個考題可真刁鑽。
若是助紂為虐顯然不過關,可若說自己會大義滅親,殺師證道,又怕步了二師兄的後塵。
用腳趾用力抓了抓只剩下一個的“逢考必過”鞋墊子,冉冉誠懇答道:“師父您如孤高品,怎麼可為惡?若真有這一日,也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弟子不才,願陪在師父左右,承受天誅地滅之苦,與師父同生死共進退!”
也許是鞋墊子顯靈,聽了這般馬屁味十足的答案,師父冷漠的臉上竟然顯出一抹苦澀的……痛苦神色,似乎是她的回答,勾起了他不甚愉快的回憶。
冉冉提心吊膽之際,聽師父道:“記住了,後不準遠離我半步!”
冉冉辦抬起眼,覺得這條門規有些怪怪的。她試著辯解道:“……師父,您門規有些不嚴謹。算是成婚的夫妻,也沒終日黏在一處的。這半步如何算,睡覺沐浴什麼的,都不可在一起啊!”
蘇易水看著小徒弟皮皮的樣子,眸光一盛,突然低頭挨近道:“你要是做不,我會幫你做的……”
冉冉猝不及防,被師父貼過來的氣息籠罩,只鼻尖對著鼻尖,呆呆看著蘇易水的眼。
他的眸光深幽,滿是冉冉看不懂的深。
在這時,羽童正好捧著特製的臂託走進來。冉冉的胳膊不好亂動,所曾師叔做了個輕巧的,正好可固定她的手臂,免得傷口裂開。
可她沒想一撩門簾子,是如曖昧的情形,那薛丫頭的臉兒,快要和主人的挨在一起了……
若是她晚進來一步……羽童嚇了一跳,有點不敢往下想。
而且這樣的情形,二十年前倒是常的。
吊兒郎當的沐清歌經常把表情木訥的年少主人堵在水榭長廊,逼著他挨著牆站,單手支在他的耳旁,言語曖昧地撩逗著他……完全是市井浪蕩子哥逗弄民的架勢!
每次看主人放在側的緊握的雙拳松了又握時,她總是義憤填膺,覺得沐清歌欺負人了!
可如今情形顛倒過來……
看冉冉侷促地用手指捏著裙子的樣子……嗯,主人對徒弟也嚴苛了!算訓人也不必捱得這麼近,看把丫頭都嚇成什麼樣子了?
秉承著主人的一切都是對的,羽童自發化解了眼前一幕的深,連忙笑著道:“主人,她已經知道錯了。如今白柏山被趕出了師門,高倉和喜兒兩個孩子也挨了板子。至於冉冉,她已經受傷,自然也知道錯了。你說是不是啊,冉冉……”
說著,羽童衝著冉冉一擠眼睛,示她趕緊跟師父承認錯誤。
冉冉悶悶點了點頭,稍微檢討了下自己,方才她的確是跟師父頂嘴了。
晃晃頭,撇掉方才曖昧的一幕,冉冉更加不放心的是魏糾使用如下三濫的招式,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另外他與沐清歌約在三天後華陽山相,不知又要對沐仙長使用什麼伎倆。
可聽冉冉說起,蘇易水不為道:“沐仙長的事情,何必我們這些外人操心,對了,你私自下山還沒罰,既然受了傷,便免了板子吧。!再將御風訣抄寫四百遍!”
冉冉表情微微一垮,該死的赤門爪牙為何偏偏射她的左胳膊?若是右胳膊豈不是免了罰?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白柏山跪在山下搖搖晃晃的第三日,蘇易水突然開口讓大師叔將他帶了回來。
蘇易水跟白柏山說,他若想重回師門也,但是要留在曾易師叔的邊,跟著他學習腳代手。
吃足了疾苦,才可重思做人的真諦。
如果有一天,白柏山用自己的雙腳組裝出一個自鳴鐘,足可毅力堅定,那麼蘇易水便會收回前言,重新再將他收回西山門下。
白柏山聽了一陣狂喜,當即便跟師父表示,不管這考題有多難,他都會竭力完成。
冉冉聽了,倒是試探問過師父,是不是她那日對師父的冒犯之言,讓師父改了主。
不過蘇易水一邊除錯琴絃,一邊淡淡道:“收些逆徒,才可懂為師的辛苦,我之前你們不上心,少不得自罰一下,給自己尋些苦頭吃。”
冉冉有些不確定,他口裡的“逆徒”指的是二師兄,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但是師父肯原諒二師兄,再給他一次機會,還是值得高興的。
再說,丘喜兒他們也是一陣後怕。二師兄的事情,也算是給憊懶的幾個人敲響了警鐘。雖然師父看起來像放羊歸山,但是若真做錯了事情,罰起來也是不留情的。
所茶茗山雖然風景依然秀美,湯池子也舒適好溫泡,山下的鎮子更是熱鬧繁華,高倉和喜兒不敢再憊懶下,每天早早晨起打坐築基,默背各種心口訣。
冉冉受傷,雖然是很好的偷懶由,也不敢用,只罰寫口訣之餘,捧著師叔帶來的書認認真真地修習。
而二師兄認真地剪了腳指甲,又用白醋泡腳後,開始跟曾易師叔一起,練習腳代手。每日吃飯的時候,也要用腳夾著調羹吃。
只不過,他暫時不跟大家一起打坐築基,而是搬了曾師叔湯池的工人房裡裡住了。
平日裡,他還要在湯池做些粗活,抵了飯夥錢。
曾師叔給冉冉做的手託很好用,看書閒暇的時候,冉冉回花園裡採花,然後攢上一瓶擺在師叔的作坊案子上。
這日她又來花園散步,看一處池子邊有大捧盛開的梔子花,她便乾脆決定在做了今日的打坐功課。
於是她找來墊子,坐在池邊看著游魚,然後慢慢入定。
這處池子離曾師叔的作坊很近,她隱在花叢裡,一旦入定,便可聽曾師叔用小挫子磨著零件的聲音。
她昨天曾經聽師叔說過,他要給她打造個輕便的軟銀甲——刀槍不入的那種,這甲據說是用南方一種韌性很強的藤條纏繞上軟銀抽拉的細線鉤織而成,很費功夫。
冉冉當時看了一會,便跟師叔說不必這麼麻煩,反正她後跟在師父邊,不敢再隨便下山,也不會再遇什麼危險了。
可曾師叔不依從,執拗地非要做。
在這時,她又聽了熟悉的腳步聲,應該是師父蘇易水。
曾師叔開口說道:“我之前跟你提過的事情,你考慮好了嗎?將她留在我這裡,才是最好的選擇,若跟著你,遲早有天又會重蹈覆轍……”
他還沒有說完,蘇易水便冷冷打斷:“不必,她必須留在我邊。”
接下來,便是曾師叔的一聲長嘆:“於她而言,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她已經放下一切,你為何還要放不下?既然許了她平凡,為何不堅持底,再給她一份歲月靜好的安逸呢?”
聽了這話,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只聽低沉的聲音幽幽道:“我從未拿起過,又如何放得下?”
說完這句後,師父大步離開了。
這段話沒頭沒腦的,冉冉聽得有些雲山霧罩,只是她也不是有偷聽,實在是打坐後的耳朵靈,總是聽些別人的私隱。
這次冉冉並沒有急著起,而是等師父走遠了,她才從花叢裡站了起來,回屋子裡時,她腦子還在思索他們說的是誰。
不過也許是師父與師叔的故人,她不認識也很正常。但是讓師父拿不起,放不下的會是誰,又是男是?
可師父篤定地說,要將她留在邊……
冉冉倒是撐著下巴想了一會,也想不出個所然來。
看來後有機會,倒要問問二師叔,師父修真了這麼久,有沒有動過心思找位仙侶作伴呢?
突然,她靈光一閃,他們說的該不會是……二師叔羽童吧?
長久留在師父邊的人,不只有羽童嗎?她從小跟著師父一起長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吧?
冉冉一下子話恍然,想師父平日裡對羽童也不是話語很多的樣子,還真是將愛藏得很深呢!
看來她後提醒三師妹在二師叔面前謹言慎,因為二師叔將來很有可會成為她們的師孃呢!
可若真是這般,沐仙長豈不是白白相思兩世,而不跟中人如願雙宿雙飛。
在茶茗山的一番修整之後,幾個受了凍傷的人都得將養,過些日子該迴轉西山了。
而魏糾損兵折將之後,似乎又消停了一陣,並沒有急切來找蘇易水算賬。
但是最近天色異變,頻頻有雷雨發生,而且多是集中在修真聚集的名山。
看來許多大即將飛昇在即,這等違背天道輪迴的事情自然引來天雷異像。
時轉生樹上的人參果,顯得有大用途了。可惜沐清歌老早想出了應對之策。
她離開了望鄉關之後,便藉著給陛下煉丹的藉口,躲了大齊皇宮裡。
大齊的開國陛下曾經也是位半路迴歸的大,修仙不成,一路高歌做了皇帝。當初修建這皇宮的時候,也是請個高人指點,按照伏羲八卦陣排布,宮殿地基裡鋪擺了無數吸靈石。
所入了這皇宮的奇人,不管有多通天的本事,靈力都會受干擾,不會對大齊的皇嗣形成威脅。
沐清歌躲避這裡,雖然用不上修真靈力,也不怕有人來抓她頂缸。
任憑各個山頭電閃雷鳴,她只管躲在皇宮裡安然享受著陛下的禮遇。
而且她雖然得了新爐,藉口中了魏糾的怨水,靈力受損,不開爐,倒是很順利地不必露怯了。
蘇域很寵沐清歌,為了方便她居住,蘇域將西宮一隅全都撥給了她,還有專門的宮門供她進出。不僅給她調配了服侍的宮,錦衣玉食,各類珍寶也不在話下。連宮內最受寵的娘娘也不及沐清歌這般的享受。
這等堪比國師的禮遇也是讓別人羨慕不來的。
這天宮外遞來拜帖,說是空山派的溫紅扇要來拜戰娘娘。
聽溫紅扇要來她,沐清歌不為然地挑了挑眉頭,大約這位溫仙姑要對她說些將功折罪,讓她貢獻修為替空山派的溫師頂天雷一類的話。
原本她是不想的,不過想自己可從她的嘴裡掏出些空山派的近況,於是沐清歌便命人帶溫紅扇進來了。
曾經花容月貌的空山紅扇,曾經何等風光?
當初她因為替蘇易水的母親求來靈藥,成為蘇母的救命恩人,蘇易水還在九華派時,兩個人甚至差點在蘇母的主持下成婚,結為修伴侶。
只是後來沐清歌設計,讓蘇易水立下魂誓,跟她打賭失敗後,他離開了九華派,被迫投入西山門下,兩個人的婚事也作罷。
再後來,沐清歌因為嫉妒劃破了溫紅扇的臉時,溫紅扇便蘇易水哭訴。蘇易水怒不可遏,痛斥沐清歌乖戾殘暴,兩個人甚至大打出手,蘇易水更是離開了西山。
可惜啊,曾經將蘇易水迷得神魂顛倒的溫姑娘,現在臉上的疤痕猙獰,青春褪的臉蛋上,滿是歲月的疲憊不堪。她很願近距離欣賞溫紅扇的這種落敗歲月的不堪。
當沐清歌一金線綵衣出現在溫紅扇面前時,溫紅扇的這種頹態果然被襯托得淋漓盡致。
沐清歌很滿這種高高仰視的感覺,微笑著問道:“不知溫姑娘來,有何貴幹?”
溫紅扇冷冷說道:“有些私隱要跟你說,還請你屏退左右,免得入了別人的耳朵。”
沐清歌覺得溫紅扇在鼓弄玄虛,勾起起嘴角笑了笑,起便想離開。
她不過是想看看昔日蘇易水迷戀的人如今的狼狽罷了,對她要說什麼並不感興趣。
可在她錯的功夫,溫紅扇低低地問道:“你……底是誰!”
這話讓沐清歌的形一頓,瞳孔也微微放大。
不過她倒是很鎮定地揮退了左右,待只剩下她倆時,她才微笑著問:“溫姑娘,你這問題怪了,什麼叫我是誰?我當然是沐清歌了。”
溫紅扇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冷笑一聲:“你在絕山上時,曾經跟我道歉,說是抱歉當初入魔劃傷了我的臉。”
沐清歌微笑看著她,試探問道:“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便來找我的晦氣?”
溫紅扇突然哈哈笑開了,臉頰上疤痕也因為笑得用力而略顯猙獰,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復又冷冷說道:“別人都為我臉上的傷是沐清歌所致,可是只有她跟我知道並非如。當初我設計想要蘇易水誤會她,所故挨著她的劍劃傷了自己的臉,只是我並不知沐清歌的那把劍剛剛殺了毒蛇,血毒未清,至於小小的傷口潰爛得不成樣子,才留下了這道疤。當初沐清歌因為我的故構陷,後正眼都不看我,你因為我的臉跟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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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紅扇的話讓沐清歌表情微微一僵,她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溫紅扇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你頂著這張臉,為自己是沐清歌了?殊不知,瞭解她的人一眼看出你是個假貨!”
這話讓沐清歌的臉色一緊,突然抽手出招,襲了溫紅扇。
溫紅扇來其實不過試探,沒想一試便使出了假貨的底子。
她乃空山派溫師的義,自然手了得,雖然沐清歌攻勢凌厲,她也應付得從容有餘,嘴裡還在笑:“我早聽赤門的人說,那樹上結了兩個果子,原本還半信半疑,沒想,還真是如……”
沐清歌聽了這話,心裡一緊,急急收勢道:“你說什麼,你知道那樹上結了兩個果子?那另一個靈果在哪裡?”
溫紅扇閃跳了一旁,看著這個假貨的反應,不禁玩味道:“怎麼你竟然不知道另一個靈果的下落?”
她原本為這又是沐清歌的狡詐計策,弄出個假貨來李代桃僵,而她自躲起來逍遙快樂。沒想這個假貨竟然好似不知另一個靈果的事情,可真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