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似乎心情不壞,為何呢?”
帛陽倚在床頭,嗅了嗅侍女端給他的湯藥,皺眉,隨手將碗擱在床邊。
我自然知道他為什麼不碰,先別提那些藥的功效——安胎什麼的一聽就很囧,單就說他喉嚨口那片軟骨,沒取出來之前也是不能吃喝的。
她沒精打采地呆在駙馬府,哪裡也不能去。
周圍整天跟著四五個侍女,一名老嫗,外加劉內侍隨時記錄言行舉止,這壓力,比我在外面混日子大多了。
被秦太后那麼一發飆,我倆遵紀守法地分開了好幾天,今晚帛陽還是忍不住召我進內院見面。
見面也沒什麼自由,內侍和嬤嬤就在薄薄的屏風之外守著,帛陽又無法再耍橫把他們趕出去,鬱悶得很。
說是夫妻倆,卻連相處的時間都給人掐得死緊,更別提獨處了。
“這內院悶得慌,駙馬在外遇見什麼可樂的事,不妨講來聽聽?”帛陽輕輕柔柔地說著。
要是嗓音再像上回那樣高,劉內侍那兒便又會記上一筆。
“也沒什麼,”我說,“就是得到諭令,在京都衙門領了個差事,恰好那同僚是舊識,不由得多聊了幾句……”
“哦,那真是好事。”
帛陽與我十分“端正規範”地閒聊片刻,突然提起另一事:“哎,數日不見,府裡添了樣玩物,也沒給駙馬看看。”
他示意侍女提來一個藤條編制的花籃,小心地擱在我面前。
內中紅綢裹著不知什麼東西。
仔細觀察,能見著綢緞微微起伏,好似裡面呆著的是樣活物。
我抬眼看看帛陽,他執扇眯起雙目,輕笑:“揭開觀視吧,害不了駙馬性命的。”
老嬤嬤在屏風外,提醒道:“容老身插言,長公主這話說得不妥。”
帛陽不悅地咳了聲,揚聲答道:“是、是,下回改過。劉內侍啊,這點小事,就莫記了吧?”
屏風那頭傳來不冷不熱的聲音:“小的自有分寸,長公主不必掛懷。”
天氣已經轉涼,帛陽心裡不爽,連搖了數下扇子,扇墜撞在床沿,喀喀作響。
紅綢內的東西動了動,呼地鑽出來,瞪著扇墜看。
我原本伸手想去揭掉綢子了,被它這突然現身嚇了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只通體烏黑的小奶貓。出生有一兩個月的樣子,毛絨絨地,爪子蠻大。
“駙馬喜歡麼?”
帛陽遮著半張臉,滿心期待地望著我。
“唔,很是有趣的小生靈。”
都說男不養貓女不養狗,可也有一類人,貓狗都不喜歡,寧願養只虛擬寵物。我就是後者之一。
貓是不錯,會撒嬌,夠孤傲,有野性,可是,它吵鬧,照顧起來麻煩,我沒那麼好耐心。
這只小黑貓抱在手裡,不怕生地跟我對視,小爪子蠢蠢欲動,好似隨時會撲向我的臉。再舉高一點,見它尾巴左右搖晃著,記得這是心情不好的意思?
算了。我將它放下,看著它一溜煙躥開。
“駙馬不知吧?撿到它的地方,是茶樓附近的石橋下。”
帛陽意有所指地微笑。
河邊?不就是丁公子首次來搭訕的地點麼,這麼說來,養著這只小貓倒是有點別樣的意義。
“若是駙馬喜歡,不妨帶去外院放養著,這小樓上不沾地氣,對貓兒不好。”
啥?讓我養?
我看看那在屋內躥來躥去的黑貓,連忙婉拒:“呃,長公主愛護之心,在下是瞭解頗深,可是,秦晏從未飼養過這類活物,只怕養不好。”
帛陽聽了,些許失望地嘆了嘆。
“原以為駙馬會喜歡,才令人捉它回來,既然不討好,便扔出府,由著它自生自滅了!”手腕一翻,便有侍女去捉那只小貓,抓到手裡,好像捏痛了某處,喵嗚喵地直叫個不停。
看帛陽悶悶不樂的樣子,我苦笑道:“罷了,交我吧。”
起身,從侍女手中拎過小貓,放進籃子裡。那小家夥還掙扎著想爬出來,被我輕輕摁了回去。
拎著貓籃回居院,我關好門窗,把那紅綢連同小貓一道抱出來,展開抖了抖,便見得內中藏了數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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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子裡墊著張紙條,交待我這些書信分別遞給誰。
其中竟然還有一封是給我的。
拆開寫著四姑娘親啟的信封,滑出來的是詩箋兩張,毫無疑問是情詩。
大概是從小當女孩養的關係,這傢伙寫詩頗得花間真意。(誰家情詩寫大江東去?)我大概看了看,丟進即墨小姐等人的書信堆裡。
那只小貓被我弄醒,轉眼就鑽沒了影。
我趴在地上咪咪喵喵地喚了半天,才見它老人家從屏櫃後面冒出來,還好屋裡乾淨,沒給它鑽成個白貓。
這廝不怕人,大搖大擺地過來,到它的貓碗裡吃食,沒吃幾口,就又大叫起來,原來是貓飯和肉粒被它的鼻子給夲結實了,吃不到嘴裡。
沒辦法,我出門找了根草梗,給它把飯塊戳鬆軟,伺候著它老人家進餐。
我自問對小動物是沒啥耐心的,這黑貓雖然機靈,卻也例不了外。尤其是它剛來,吵鬧得厲害。
沒幾天,我就把它的碗交給下人,讓僕役去照顧它的飲食生活。
它睡覺的籃子,我也抱去擺在院子角落裡,還吩咐搭了個小屋略表心意——你好好呆著別來煩我的意思。
很快我就把它給忘到了腦後。
大部分的寵物都受不得冷落,貓也是,我不理它,它自然去找別人。
兩個月後的某天,我換了冬衣,哆哆嗦嗦地從衙門回來,穿過數道院門,直奔溫暖的小窩。此時抬頭,突然就發現有一隻大黑貓蹲在屋瓦上,盯著我看了。
瞅瞅它脖子上的紅布確認,我咋舌道:“你什麼時候長這樣大了?”
這傢伙,以前的毛團狀根本就是騙人的,瞧那身黑亮精悍的短毛,還有那流氓惡霸一樣兇狠的眼神……
貓大爺連哼一聲都懶得,轉個身,把尾巴吊在房簷下,像雨刷般甩來甩去。
我囧然。
跟著我進來的皇衛官長笑道:“這只貓兒兇悍得很,前幾天在駙馬府外看見它,追著野狗咬呢!”
“啊?”
果然放養的貓就是彪悍,看它那爪子大小,身形應該還能再長大一圈吧。
院子另側的雕花木欄門被推了推,吱呀一聲豁開道縫。帛陽的侍女之一從那兒露出臉,張望張望院內情形,鑽進來,對我說:“駙馬爺,長公主讓傳話,問事情辦得怎樣了。”
我回道:“快了,請長公主安心。”
送走傳話的女子,我把皇衛大哥領進屋,商議早前囑託他辦的差事。
“劉內侍的家人找著了麼?”我問。
“是的,父母以及兩名幼弟,都接到鄰近京城的村落居住了。”對方掏出一個布袋,裡面是紅布縫的荷包。
我提起來掂量掂量,荷包內塞著一柄彈弓,被撐得系不上口子。
“彈弓是劉內侍以前做的,拖人帶回去給胞弟玩,他應該認得。荷包是他娘新縫的,求下官帶來給劉內侍用。”
抽出彈弓,我把荷包對著光檢視,又翻過內層抖了抖,沒什麼暗號和附言。
“大人,您這回可是幫了大忙。”我露出笑容。
“哪裡,舉手之勞。”
“不用客氣,日後有需要秦某的地方,儘管開口。”我說著,把幾樣證物都放在桌上,倒茶,“現在勞煩大人去請劉內侍過來,就說在下有事商量。”
“是。”
茶還沒涼,劉內侍就來了。
禮數做得很齊全,就是那態度,怎麼看都覺得他始終沒把我和帛陽放在眼裡。
當然他做的事情根本就是沒把我倆當人對待。
——讓你威風得意了兩個多月,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現在就該收拾你了。
“劉內侍,長公主歇息了麼?”我問。
劉內侍回道:“回駙馬爺,還沒。產期將至,女主最近口味刁得緊,今日晚飯未進,嬤嬤正在勸說長公主愛惜身子。”
“喔,辛苦各位了。”
“份內之事。不知駙馬爺喚小的來,是有何事商議?”劉內侍一副不屑與我閒聊的架勢,看來是想幾句話說完,立馬走人。
哼哼,很快你就不想溜走了。
“其實也沒什麼要事,”我笑吟吟地伸手示意他坐下,他還是站著不動,我不在意地開口道,“劉內侍,你在宮裡待過不短的時日,可有回鄉去看看?”
“回駙馬的話,從未。”
“那想家麼?”
這個話題讓他遲疑片刻,他疑惑地看著我的臉色,反問:“不知駙馬此話何意?”
“長公主心腸好,念及劉內侍離家多年,就讓人替你探望了一下故里親人……”不好意思,先拖帛陽出來鎮場子,他以後要怨也別怨我。
劉內侍一聽,臉色立刻轉白:“我的家人?”
我笑道:“請安心。聽說他們日子窘迫,長公主也難過,派人接了你的父母和幼弟到京郊城鎮安居,如今應是過得不錯吧?”
“小人的爹孃?”眼前的宦官倨傲架勢全無,急急追問,“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嘛,我也不知呀。”我指指案桌上的物件,道,“那彈弓,似乎是劉內侍胞弟的幼時玩物?說拿這個給劉內侍看,你就知道本官所言不虛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