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誠等人泡夠了溫泉，換好衣服後從溫泉裡走出來, 還沒到酒店, 就遇到了返回來的雲景。
“雲景, 高峰呢？”
眾人好奇地道。
從高峰離開到現在, 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大家畢竟是一起過來玩的, 一直見不到他人，總覺得怪怪的。
“他有事情要處理, 我們先回去吧。”
“啊？回去？”大家一愣。
剛才大家來北泉山莊的時候, 正好碰到了打算回家的高峰, 他的家應該在北泉山莊附近, 高峰和大家聊不來，先離開回家大家也不覺得奇怪。
但按照計劃，泡好溫泉下一步應該去酒店燒烤派對啊，張凱誠還定了酒店房間, 大家打算今晚在這裡睡一覺的, 怎麼現在就要走了？
“酒店出了點事，沒辦法住了，我們下山換個地方吧。”雲景說著, 看向張凱誠, “酒店的工作人員說，願意三倍賠償一切費用。”
張凱誠和雲景對視一眼，點點頭道：“啊……那，既然這樣的話, 那也沒辦法了，我們不如先回去，改天有機會了再出來玩啊。”
張凱誠說著，拿著手機對同學們晃了晃：“三倍的賠償，夠我們去和北泉山莊消費一樣的地方玩三次了，超划算，趕緊走啊！”
他這麼說，原本有些不太高興的同學頓時眼前一亮。
北泉山莊玩一次這麼貴，相對應的，三倍賠償肯定也很多。
雖然這次大部分錢是張凱誠出的，但也有一部分錢是同學們互相aa，大家都是學生，日常都伸手管父母要錢，現在能拿到多點兒錢，誰會嫌多呢。
“那好吧。”兩名女同學道。
至於剩下的李悅明、費明和柳晗真三人，自然是無條件贊同雲景了。
“不過，我和司機約了是明天過來接我們，現在不知道會不會找得到車。”張凱誠有些愁眉苦臉。
大冬天的，不能去室內吹空調，得在外頭等著車，實在是難熬。
“我已經叫好車了。”雲景道。
別說今天了，雲景估計明天那司機明天都不會來的，走出酒店之前，雲景就已經提前在網上約車過來接人了，出的價格自然是正常五倍以上的。
車子預計十幾分鍾後到達，大家剛泡完溫泉，正是最精力充沛的時候，站在路邊嘰嘰喳喳地就聊起天來，等車子一到，七人齊齊上車，雲景剛坐好，張凱誠就坐到了他的身邊。
“張凱誠，四排四排啊。”
“不來了，你們先玩。”張凱誠剛坐穩，李悅明就開啟遊戲打算拉人，還好車上人多，缺他一個也無所謂。
幾個同學，吃雞的吃雞，打農藥的農藥，各種討論的聲音和遊戲的聲音不絕於耳，整個車子明顯比之前上車要熱鬧許多。
張凱誠趁機湊到雲景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雲景。
雲景看他：“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
“高峰是不是出事了？”張凱誠也不客氣，直接開門見山。
高峰今天的事情表現的那麼明顯，張凱誠有所懷疑也算正常範圍，雲景也沒打算瞞他，便點了點頭。
“出什麼事了，嚴重嗎？”張凱誠有些緊張。
雖然平常他和高峰沒什麼交集，但好歹是同班同學，剛才還是他帶著高峰進北泉山莊的，這要是出事，饒是張凱誠心理素質再強，也會受到影響的。
“還記得學校馬拉松麼？”雲景問道。
張凱誠瞪大眼睛：“那麼久以前就出事啦？哦，我想起來了，當時高峰很瘦，那段時間你和他關係不錯……”
距離博陽學校馬拉松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期間全校的同學都在被考試不斷轟炸著，每天日子過的太充實，張凱誠現在回憶起來，那馬拉松幾乎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不過既然兩件事有關聯，張凱誠還是很努力地回憶起來，同時，雲景這邊也簡單地將他和高峰之間的事情說了出來。
“高峰不希望我插手他家的事情，我就回去了。”雲景道。
“所以，他家那個壁櫥，一直到現在還沒開啟？”張凱誠簡直不敢置信，“沒看出來啊，高峰居然是這樣的人。”
他只不過聽著雲景簡單講述，都猜出了壁櫥裡人的身份，都這樣了，高峰居然能忍得下去，頓時讓張凱誠看輕了幾分。
雲景雖然當著高峰的面，是指責他的，但在張凱誠面前，雲景卻道：“你聽過一個理論嗎，叫沉默的螺旋理論。”
“這是什麼？”
雲景道：“我也是在書上看到的，這個理論描述了這樣一個現象：人們在表達自己想法和觀點的時候，如果看到自己贊同的觀點受到廣泛歡迎，就會積極參與進來，這類觀點就會越發大膽地發表和擴散；而當發覺某一觀點沒有人，很少人贊成，甚至很多人反對，即使自己贊同它，也會保持沉默。
“意見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此消彼長，就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另一方越來越沉默下去的螺旋發展過程。
“人是群居動物，生存的本能會讓人盡量避免自己與大眾相反違背，以避免被孤立，這就是沉默的螺旋理論。”
張凱誠想了一下，道：“這是高峰選擇沉默的原因嗎？”
“不過是人的本能罷了。”雲景道，“他的誕生雖然源於罪惡，但生命與罪惡無關，他雖然沒有主動救人，但也從來沒有主動害人，沉默著雖然是潛在的幫兇，但這個世界，大多數人卻都是沉默著。”
“那鳳頭村，就只能這樣下去嗎？”這真是一次令人致鬱的談話，像張凱誠這個年紀的人，最愛聽的是程曉雲那樣的結局，高峰與鳳頭村無解的命題，絕對不是他所喜歡的。
“當然不。”雲景道，“因果迴圈，報應不會到高峰身上，但曾經做過壞事的人，絕對不會被原諒。”
張凱誠疑惑地看著雲景，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雲景低聲說著，娓娓道來：“鳳頭村的故事其實很簡單……”
自古以來，人口販賣從未徹底斷絕，剛建國時，國家律法嚴格，曾經短暫地控制住，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惡，隨著經濟逐漸發展，只要有利益，就會有敢於冒險的罪犯。
鳳頭村，一個位於寶豐市附近偏遠的小山村，乍一看不起眼，但確實一個絕佳風水寶地。
鳳頭二字雖然土，卻意味這鳳凰之首，風水學上，這種名字一般村落根本壓不住，反而會遭到反噬，但鳳頭村不同，山川地脈將天地靈氣引流，最終匯聚到這個小村落之中，化作了人傑地靈，鳳首之處，名副其實。
雲景猜測，古時候鳳頭村應當相當輝煌過一陣，那滿村落的靈氣，還有家家戶戶的靈器，都是先祖遺留給他們的寶藏。
隨著時代變遷，鳳頭村也難免逐漸落寞，但有那些先祖遺寶，鳳頭村就算短暫的跌落，遲早也能再度走向輝煌。
可惜，這一切最終都被人性的貪婪所吞噬，整個鳳頭村，也從佈滿靈氣的世外桃源，化作了極兇之地。
高平是一個從鳳頭村下鄉打拼的年輕人，根據高峰附身在高平身上的記憶，鳳頭村的人口拐賣之路，便是由他開始的。
第一波帶上山的女人，就是高峰的母親，而在此之前，鳳頭村中的男人早已有了妻子，為了將這些拐賣的女人收入房中，村裡娶新老婆的人決定一起把人老珠黃的下堂妻趕出鳳頭村。
別說二十多年前，就是現在偏遠山村之中，許多沒有接觸過外面世界的村民，都認為村規大過於律法。
女人不過是男人的附屬品，不要了趕走便是，並沒有什麼不對。
轉眼二十多年過去，高平的業務顯然也從人口拐賣逐漸轉移，伴隨著北泉山莊開發案的出現，鳳頭村的第二次悲劇再次上演。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一個地方如果風水極佳的話，是會被人看出來的。”張凱誠有些疑惑地道，“鳳頭村雖然很偏，但也在寶豐市附近，我記得很早很早以前，寶豐市那些有錢人就開始根據風水買房子了，按理來說，鳳頭村這麼好的話，應該在就被人買掉，怎麼會一直等到最近才被北泉山莊開發呢？”
雲景道：“一開始我也是有相同疑惑的。因為根據高平的記憶，還有高峰的回憶，最初的鳳頭村靈氣比天巒門還要充裕，這些年，由於鳳頭村的村民不斷作孽，不斷死人的緣故，靈氣在不斷減弱，結果反而鳳頭村被人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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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想明白了，原因很簡單，鳳頭村的先祖們給後背留下了這麼一片福地，卻也明白財不露白的道理，所以留下鳳頭村的同時，還在鳳頭村內埋入了大量的靈器。
“這些靈器的作用非常單一，全部都是用來遮蔽外界窺探的，在靈器的作用下，哪怕是我，在沒有特別留意鳳頭村的情況下，都直接忽略了這個村落，這才是鳳頭村平平安安度過這麼多年的奧秘。”
張凱誠道：“那現在被人發現，是因為……”
“因為鳳頭村不斷犯下罪惡，不斷殺生，導致鳳頭村內的靈氣迅速消耗。”雲景道，“那些靈器與鳳頭村的靈氣是配套使用的，如果按照正常軌跡，靈器與靈氣相輔相成，至少百年之內，都可保鳳頭村無憂，然而靈氣飛速下降，讓靈氣與靈器之間失去平衡，靈器的作用在逐漸消退，鳳頭村的靈氣，自然會被有心人看到了。
“更麻煩的是，北泉山莊開發後，短視的村民將鋪有靈器的土地販賣給商人。那些靈器連我都差點瞞過去，更何況普通人，只當做是廢料切割處理。
“大量的靈器被破壞，守護鳳頭村的陣法消失不見，再加上鳳頭村的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在土地被販賣之後，被利益衝昏頭腦，為了不被那些當初拐賣來的女人分割財產，他們和高平洪眉聯手，再一次迫害那些女性，然後招攬更多年輕的女性入村，伺候整個村莊的男人。”
張凱誠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簡直不敢想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作死的人。
老祖宗給了他們一片寶地，還貼心地隱藏了寶地的好處，讓子孫後輩永遠享用下去，他們不珍惜就算了，還花式破壞。
那殺人的理由張凱誠就更加不能理解了，只是為了不想要老婆分割財產，就要把她們弄死？人命在他們眼中算什麼？
“女人在他們眼中，確實和牲畜沒什麼區別，也許還比不上一頭牛重要，畢竟牛能耕地，再殺了還能吃，女人可不夠他們塞牙的。”雲景冷笑道，“不過，他們也確實沒有親自動手殺人。”
村民們雖然思想封建，但也沒忘記現在是法治社會。
他們謹記自己手上不能沾染血腥，所以便想出了其他的辦法。
第一波趕走的女人，被驅趕到後山，最終大多被野獸咬死，非村民親手所殺，他們自然問心無愧。
第二波女人，也就是和高峰媽媽一起被拐賣來的人，村民們考慮到從後山下去，萬一逃脫了很可能會給鳳頭村帶來麻煩，最終他們決定和北泉山莊簽訂了賣身契，將家中這些無用的女人販賣給北泉山莊，為北泉山莊服務，當然，女人們拿到的工資，自然得打入村民的銀行款之中。
“那些女人也答應嗎？”張凱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道，“也就是說……我們剛剛上北泉山莊的時候，遇到的那些服務員，全都是可憐的女人嗎？”
“她們被拐賣到這個山村二十多年，為了達到馴化的目的，連鳳頭村都不讓她們出去，經過了長年累月的潛移默化，這些女人大多數都已經喪失了反抗能力，擁有非常嚴重的心理問題，除非專業心理醫生干預，否則根本沒辦法救回來。”雲景道。
“你也不行嗎。”張凱誠喃喃道。
“不行。”雲景道。這種涉及到精神類的事件，從來都是雲景的弱項。
墨菲斯雖然是控夢的高手，但刻在他靈魂中的控夢手段，是用來吃人的，而不是救人。
“那我們到時候找大家捐款，一起幫她們請心理醫生吧。”張凱誠道。
雲景看著他沒說話。
“怎麼了？”張凱誠奇怪地道。
雲景開啟手機，將網頁上的新聞遞到張凱誠面前。
越看，張凱誠的臉色越蒼白，最後他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雲景：“幾、幾個月前，全死了？”
雲景點點頭。
張凱誠嚇的差點暈厥過去：“那我怎麼下訂單的……那今天接我們過來的司機，還有山莊裡的服務員……”
“司機是人。”雲景道，“雖然他也被嚇得夠嗆。”
張凱誠頓時明白了雲景的意思，司機是人，服務員就是不是人了！
想到這，張凱誠巍巍戰戰地看向車頭司機的位置。
“這個司機也是人，我花五倍價格請來的。”雲景道。
好一會兒，張凱誠才慢慢緩過神來：“不對啊……”
他說著，將路上看到的那輛大巴車說了出來：“那車子裡全都是人，但是出車禍後，就只剩下了司機和高峰兩個，當時我的身體特別不舒服，就像好幾天沒睡好覺一樣。但是進溫泉後，我一下子就精力充沛了。”
雲景將陰靈反哺的事情告訴了張凱誠。
張凱誠的人生在今天又一次得到了衝擊，原來陰靈害人的同時，居然也有反哺的能力！
雲景道：“不是所有的陰靈都有的，目前我只看到北泉山莊的陰靈有這個能力，一個得歸功於鳳頭村得天獨厚的條件，二得歸功於那些靈器，鳳頭村的人不懂的用，倒是被這群陰靈借用了，最後一點，她們都非常團結，恩怨分明，既然把你們騙過來，害得你們身體元氣受損，就一定會補償你們的。”
雲景不說還好，一說張凱誠心中就越發難受了：“這些人生前一定非常善良，死後變成鬼了，居然還這麼講道理……但我還是不明白啊，這件事情和高峰有關沒錯，但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這麼大費周章地把我們弄過來幹嘛？”
雲景緩緩道：“大概……是想讓我過來吧。”
張凱誠頓時恍然：“這群陰靈智慧很高啊，知道只弄一個高峰過來，你是不會管的，但我們這麼多人，你一定會來……那雲景，高峰現在怎麼樣了？”
雲景想到那個酒店，見車程還有一段距離，就忍不住和張凱誠分享起來：“這些陰靈，確實非常有能力，非常不容易……”
毫無疑問，高峰進入溫泉酒店的那一瞬間，他就直接踏入了陰靈們早已經為他準備好的幻境之中。
高平的三段經歷，為的是讓高峰看清當年的真相。
而緊接著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則是對高峰進行一場人性的考驗。
“這麼難啊。”聽完雲景說的，張凱誠臉都白了。
他日常看電影的時候，雖然最愛看這類題材的冒險電影，但真讓他上的話，他絕對是死的最快的那一個。
聽到高峰居然要進入這種地方，張凱誠覺得刺激之餘，不免有些同情。
“並不難，如果是你的話，也許能直接開門走出來，根本不用輪迴。”雲景笑道。
“怎麼說。”張凱誠還是不解。
“高平逃出監獄後，將整個酒店的人都殺死，這雖然是事實，但高峰所見到的高平，卻不是真實的人。”雲景道，“輪迴世界之中的高平，不過是高峰內心黑暗面的一個投射罷了，只要能戰勝自己的內心，就能直接打破輪迴，徹底從幻境裡走出來。凱誠，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做程曉雲，還會做高峰？”
“我……我不知道……”張凱誠道，“不過，如果是我媽媽的話，我肯定是會救的，身為人子，這是我的底線。”
“所以你不是高峰，你不會遇到和他一樣的事情。”雲景道。
“那……你剛剛說你幫了他一次，最終結果怎麼樣了啊？”張凱誠好奇地問道。
雲景對張凱誠眨了眨眼睛。
他能這麼輕鬆，結局肯定是好的，張凱誠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更加好奇了：“快說快說。”
“我多給了他一次輪迴的機會，但這個機會不是直接給他的，而是要他自己主動去拿的。”雲景道。
雲景消失後，壁櫥外高峰媽媽的聲音，就是對高峰的一次考驗。
只有他主動願意去面對自己的母親，他才有再一次輪迴的資格。
而高峰也沒有讓雲景失望，他終於找到了戰勝自己的辦法。
“就這樣了嗎，他願意犧牲自己，幫助別人，他就能直接出來？”張凱誠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傻子，全程都在提問弱智的問題，但他心中是真的不明白，那群陰靈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糾纏了高峰數月，把他們一群人引誘過來，為了反哺他們元氣大傷，連雲景都請過來了，最終的目的，居然只是對高峰做一次心理教育？
“那些人，雖然死了，但依舊保留著生前的神智，請你們過來一趟，就加倍補償你們元氣。”雲景對張凱誠道，“高峰是她們看著長大的，猶如慈母面對親骨肉，又怎麼會真的對他怎麼樣呢。”
張凱誠聽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搞得我突然好羨慕高峰啊，雖然有個人渣父親，還有不疼愛他的繼母，還有那全村的殺人犯，但是……他也有那麼多關心他，疼愛他的人啊，即使變成了鬼，都想要把他教好，不想讓他走了彎路。他覺得自己是個沒人疼愛的小孩，但其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那麼多人在默默守護著他。”
講到這，張凱誠再一次想起了那出事的大巴車，一整車的陰靈，差點將張凱誠嚇破膽。
但此時此刻，聽完雲景的話，他再回想起來，卻完全不覺得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