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鄧姑娘的相親史簡直就是一部輕喜劇。果然就像王阿姨所猜測的那樣，自鄧姑娘二十五歲後，就沒少聽那種不要眼光太高之類的話，而當她承受不住壓力，開始相親的時候，那也是什麼樣的人都開始往她這裡介紹。
鄧姑娘是屬於那種自力更生型的，本人條件雖然相當不錯，家中條件也只是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早年下崗開著小雜貨鋪，母親是去年開始拿退休工資，而父親還要過幾年才能拿到退休金。
兩筆收入加在一起大概四千左右，在我們這個城市，老兩口生活已經足夠，但要說富裕卻是完全說不上的。而他們所認識的，當然也都是和自己條件差不多的。
鄧家父母是老式人，所想的，也就是踏踏實實過日子，所以不管那男的什麼條件，都願意給自家姑娘說說。而在父母的反覆洗腦下，鄧姑娘也有點認命的傾向。
“你每個月拿這麼多不能要求別人也拿這麼多啊，都是兩三千，四千已經是高工資了。”
“他能顧著他自己就可以了，反正你掙得多嘛。”
“你現在年輕不知道，將來你就明白了，人啊，是不能一個人過得，你說你將來生個病都沒人照顧怎麼辦？敬老院？敬老院是能去的？那裡的人要讓你喝尿呢！”
“你再不嫁，等將來年齡大了，孩子都生不出來。”
……
鄧姑娘雖然不和父母住，但每次回家必要有這麼一番嘮叨，從她過去到離開，主題思想就像改革開放的政策一樣，那叫一個不動搖！
最厲害的時候，她家母上甚至不顧小賣鋪的生意，直接就住到了自己的姑娘家，美名其曰是照顧女兒的生活起居，實際還是為了她的終生大事。
“我知道你忙事業，忙寫你的那些東西，但那些事其實不重要，你將來還可以做，但這結婚啊，你也就這兩年的時間了。你二姑說了，女人生育是有最佳年齡的，過了這個年齡不僅不好生，生出來的還容易是怪胎，你說你要生個缺胳膊少腿的以後要怎麼辦？你就算再能掙，夠給他看病的嗎？現在養孩子都難了，再養個那樣的，你這輩子可要怎麼過啊！”
唉聲嘆氣的，就彷彿鄧姑娘現在馬上就要生出畸形兒了。
鄧姑娘本性是一個浪漫的。文藝女青年嘛，總是會想一些緣分啊、愛情啊之類的東西。她雖然天天宅在家裡，但一直堅定屬於自己的緣分總會屬於自己，哪怕她天天不出來呢，但若真是真命天子，那是從陽臺上，也會掉到她家裡的。
但是她再強大的浪漫，也抵不住自家母親這麼嘮叨，終於在鄧母貼身追隨了她十幾天之後，俯首稱臣了。
老實說，在鄧姑娘對我說這些的時候，我的肚子是疼的，但她語言幽默，語氣中又帶著一種無奈，我聽了還真有那麼點不應該的身心愉悅，這和接張翔的電話那完全就是兩回事，所以我雖然還是不舒服，卻很樂意躺在床上聽她說話。
“我說多了，耽誤你的事了吧。”
“沒有沒有，我現在正閒呢，你說，我也正好瞭解瞭解你到底想要找一個什麼樣的。”
“說實在話黃姐，我一開始是沒要求的，我覺得只要我喜歡，哪怕他是個要飯的呢，我也會認了。”
“但要飯的你會喜歡嗎？不說有錢沒錢，那種沒囊器的男人你會要嗎？”
“……也許他是剛遭受了打擊，流落在外的王子或者大魔王呢？”
鄧玲玲以一種調侃的語氣道，然後和我一起哈哈大笑，我一邊笑一邊揉肚子：“玲玲，我喜歡你！”
“怎麼辦呢，黃姐，咱倆百合吧。”
“我沒有壓力，你家太后願意嗎？”
那邊鄧玲玲悠悠的嘆了口氣，然後我們倆又一起發出一陣爆笑。我早先就對鄧姑娘的感覺不錯，而現在，我是真真的喜歡上她了。這姑娘，有才卻不傲物，和藹而又風趣。還剩到現在，簡直、簡直……簡直就是太宅了！
“玲玲，你出來吧。”
“出來……？”
“是啊，別再在家宅著了，你這樣的，出來隨便找個工作，保準有大把的人追，到時候你就揀自己滿意的挑，那些什麼炫耀工資六千的，咱連斜都不去斜他們一眼。”
“黃姐你就笑我。”
“我說真的。”
我正說著，電話嘀嘀的響了，我不用看，就知道八成是那個張翔，暗暗的嘆了口氣：“張同志又打進來了，我幫你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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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推嗎？如果不好推，你就把我的電話給他吧，我來推，省的黃姐你難做。”
“算了吧，還是我推好了，看他這勁頭，真給了電話，你不知道多少麻煩事呢。”
“那……麻煩黃姐了。”
“小事。”
“什麼時候有空我請黃姐喝茶吧。”
“嘿，這事我最喜歡了，我到時候可不會客氣的啊。”
“請自由的，不客氣。”
我是面帶微笑的掛了鄧玲玲的電話，而在撥通張翔那邊的時候，我的臉都是苦著的。又和張翔磨蹭了一段時間，總算將他打發了，我抱著肚子給他衝了杯紅糖水，然後就一直睡到下午於女士回來。
知道我不舒服，於女士倒也沒有批評我的怠工，聽了我今天的工作，就道：“正好，我這兒有個人選，二十一中的音樂老師。父親是公務員，母親退休了開個小店，形象雖然不是太好，但卻是一個很精明的孩子。”
“那……多高呢？”
“一米七四。”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此人能有一米七就是不錯的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第二天就給鄧玲玲說了。二十一中是我們這邊一個重點中學，提到二十一中，那聽者都會有一種啊的感覺。說起哪家孩子在那裡，父母說起來那是與有榮焉，其他人也會嘖嘖稱羨的。
連帶著，二十一中的老師，好像也要比其他學校的更好一點。
“黃姐，那人你見過嗎？”
“還沒有。”我老老實實的說。
“那……”
她那邊有點遲疑，我想了想道：“玲玲啊，你現在的情況，要是還想出嫁，那最靠譜的辦法就是相親了。我們這邊，給你介紹的不見得都是很好的，但範圍總是要更廣些。其實你想想，不就是見個面嗎？同意了，就交往著試試看，沒有眼緣，就當是見見人，這話我也對你說過，你就這麼想吧。”
“那好吧……”
她回答的還有些勉強，看起來對這事還不是太習慣。我幫她約了那個老師，為防萬一，我依然沒有給對方她的電話，這一次我沒有陪著她去，因為我這邊，還有其他的事要忙——聽一位離異女子講述她的血淚史。
在我們婚介所，最好推銷的是像鄧玲玲這樣的，最不好推銷的，則就是我眼前這樣離異帶孩子的女性了。男女平等，這口號吆喝了幾十年，在城市裡，大家對於生男生女好像也不是那麼在意了，男女，彷彿是平等了，但真實的情況是……男女，永遠也不可能平等！
男人離過婚，沒什麼，只要沒有孩子，條件也過得去，那就和未婚一樣。哪怕有孩子，但只要孩子不歸他帶，影響也不是很大。但女人呢，離了婚就減了一等身價，要是再帶孩子……那真的是要條件非常好才有機會。
什麼？您溫柔體貼工作穩定？對不起，人家連見都不會來見。
什麼？您不要求條件？哦，那倒可以，但是，不要求條件您離婚幹嘛？實在過不下去了？嘿，再找的不見得比上一任更好啊。男人，那名字就叫虛偽。
這不是我看不起離異帶子女，而是實在看了太多素質低下的男人。也許平時在社會上還有頭有臉，但離了婚對前妻那叫一個辱罵，就彷彿那個和他同床共枕十多年還一起生過孩子的就是世界上最放蕩最噁心最惡毒的女人。而這樣的男人對於再找的物件也是諸多要求。
“不要有孩子的。”
“最好是沒有結過婚的。”
“也不能長得太不像樣子，要不沒辦法帶出去。”
“最關鍵的還是沒孩子，有孩子真不是個事，要是女孩還好點，要是男孩以後還要給他準備房子嗎？”
……
這樣的話我實在聽過太多了，每當聽到這樣的言論，我都想說：“婚姻有風險，結婚需謹慎。”
在這一點上，我特別贊成老外，你看人家，孩子都生幾個了，硬就還是男女朋友！當然，未婚先孕不符合咱們的國情，但戀愛嘛，總可以多談談的。特別是女性，在咱們國家這樣的環境下，怎麼能隨隨便便的嫁掉呢？
什麼，年齡大了拖不起？
妹妹們啊，你們要是結了婚更拖不起啊！
什麼，害怕他跑了？
結了婚他就不跑了？
什麼，害怕將來不好生孩子？
您要嫁了個王八蛋，這孩子真還不如不生！
當然，我說這些不是號召大家不結婚，而是，真心覺得結婚可以考慮考慮再考慮，謹慎謹慎再謹慎，畢竟您一結了婚，那就像汽車開出了廠，手機出了櫃檯，再牛的型號也不一樣了！
我今天接待的這一個叫馬芳，自然條件那真是相當不錯，自己開了個信息部，主業倒騰房子，容貌清秀，身段利落，雖說三十三了，但說是二十七八，還是唬得過去的。
她是帶著孩子來的，是個男孩，七八歲的樣子，虎頭虎腦的，很聽自己老媽的話，我對孩子沒有多少喜歡，但也不覺得這孩子討厭。我給他拿了糖果，他母親把自己的手機給他，他就自己坐在那兒玩了起來。
“小黃，我真沒想到自己會離婚，真沒有。”她開始的時候還有點拘束，但慢慢的也就放開了。我們婚介所雖然看起來不那麼正規，但大體上還是為人負責的。未婚的相對簡單一些，離婚的，是一定要見他們的離婚證，還會問一問他們離婚的原因。當然，從當事人嘴裡說的不見得就是真相，但，你總能從這些話中聽出一些資訊，起碼，能聽出他對過去的另一半的評價。
“沒關係，馬姐，你慢慢說。”
“我其實是那種很傳統的，總覺得嫁一個人，就要守著他一輩子。我當初嫁給他爹……其實，是很匆忙的，因為……”
她說著，眼圈紅了起來，我連忙把紙巾遞過去。
“我這輩子就談了兩次戀愛，我的初戀，是一個長得很帥的，當時我真的很喜歡他，但最後他找了別人，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就沒想到他會那麼對我。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吧，我認識了他爹，說實在話，當初真沒相中，但那時候我太難受了，一個人根本就呆不住，就和他爹處起來了。”
“他爹吧，也沒有哪裡好的，條件相當一般，對我……也不能說十分的好，就是人實在，我想著嫁給他我總能圖一個安心，就這樣嫁了，沒想到他現在竟變成這樣。你是不知道，他找女人，還拿我的錢找女人，我阻止，他就打我，我的眼，我的胳膊都被他打腫過，我這次能離婚，還是我表哥出的力，要不……我說不定就被他打死了……”
她說著，哭得更厲害了，我默默的遞過去一顆糖。我不知道她這話是不是完全真實的——其實就算不歪曲，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講述出來的，也必定不是客觀的。但是我要說的是，女人嫁男人，圖什麼都不要圖他老實，因為這完全是會變的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