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渴了還有些餓了的原因。
是河套的西瓜，真的甜，並且水多。
是河套的花蘭士，真的甜，並且香氣撲鼻。
是河套的糖玉米棒，真的甜，並且顆粒飽滿。
李茂陽一口氣吃了許多。
他吃得讓一邊陪吃的王宣庭都有些驚訝了：“李大夫，你這麼渴了，怎麼不回去一趟，這淌水又不是啥急活兒？”
“沒想起來，看到你拿來的這些東西才想起渴來了。”李茂陽邊大口吃著邊含湖道。
王宣庭聽了李茂陽的話，震撼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邊的那本《本草新編》一眼，剎那間，他的整個胸腔都在起伏振動！
這一刻，他真的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這一刻，他學到了自來李茂陽診所學到的最有價值的東西，那就是勤奮二字！
一個出來幹活卻忘了帶水和食物的人！
一個出來幹活還在學習思考的人！
一個讀書思考得忘記了飢渴的人！
“李大夫，嗯，我想問一下……”王宣庭有些猶豫地道。
“問吧，只要別問我和我女朋友之間的隱私就行。”李茂陽吃得高興，開玩笑道。
“李大夫，你的醫術都這麼高了，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勤奮？”王宣庭問道。
這是一個很普通甚至有些無聊的問題，但卻真的是王宣庭此時最想問李茂陽的問題。
因為他是真的有些想不來，為什麼李茂陽會這麼勤奮？
他王宣庭自己也算是一個很勤奮的學生了，可卻遠遠沒有李茂陽這樣勤奮。
而且他的勤奮，大多數時候會在備考前，其他時間，也只是比一般的學生勤奮一些。
至於像在這假期，他就表現得很有些懶散了，如果不是有父親逼迫著，他根本不想這麼又在六原縣醫院見習，又跑到李茂陽這裡來見習的。
但李茂陽沒有面臨考試，也沒有人逼迫著他，為什麼他還會這麼勤奮呢？
這股勤奮的勁頭，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你玩電腦遊戲嗎？”李茂陽笑道。
“偶爾也玩一下。”王宣庭有些疑惑地道。
這和勤奮學醫有得毛關係？
“如果讓你每天玩遊戲，你會不會比學習更上癮？”
“那當然。”王宣庭老實道，“如果沒有學習任務，我大概會一直玩得很帶勁兒？”
“那是為什麼？”
“因為喜歡啊……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當然，雖然是一句老生常談，可既然是老生常談，就說明它的確是一條真理。”
“可你真的對學醫有這麼大的興趣嗎？”王宣庭疑惑道，“學醫，真的是太枯燥了。”
“當你真正學進去，就不會覺得枯燥了。如果你覺得它枯燥，說明你還是沒有學進去，所以並沒有體會到其中的奧妙和樂趣。
學習任何事都是這樣，學醫自然也是這樣。”
李茂陽平澹道。
“另外，每一次給病人看病，那其實都等同於一場考試，或者嚴格說起來，和打仗也差不多！
病人的病情就是你的敵人，你不打敗這個敵人，病人很可能就會死在你的手上。
那麼你說，每天面對這樣的打仗，你不努力行嗎？”
李茂陽說著平澹地看著王宣庭笑著，這個孩子是一個老實的孩子，所以他才這麼正兒八經地來說教。
他這也算因材施教了。
至於他的心裡把比他還大一歲的王宣庭看成一個孩子，那是因為他融入了李宏柏、梁東山和管仁慶這三人記憶的緣故，在這三人眼裡，王宣庭可不就是一個孩子嗎？
……
李茂陽的話，把王宣庭說得認真沉思了起來。
他對他說的這些話，真的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王宣庭老爸王大友就經常給他說這樣的話。
可他老爸的話卻從來也沒有讓他這麼認真思索過。
嗯，同樣的話，從不同人的嘴裡說出來，效果是絕對不一樣的！
這也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把自家的孩子推給別人去教育的緣故。
也是很平常的話，為什麼從名人嘴裡說出來就成為了名言的緣故。
王大友深諳這個道理，所以他才會把兒子王宣庭打發到李茂陽這裡，讓他跟李茂陽一段時間，讓李茂陽好好帶帶他。
而王大友的目的達到了。
李茂陽說出的這些平澹的話語，讓王宣庭此時真的是銘感五內！
再多的口頭說教，也比不上身邊人的活生生的榜樣。
對於王宣庭來說，李茂陽的醫術已經夠高超了，年紀輕輕，比他還小一歲，卻讓他老爸這樣一個老中醫都自愧不如！
這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奇蹟！
可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傢伙，他卻依然在無比勤奮地學習！
勤奮到都能忘記了飢渴！
這真的讓他王宣庭感到震撼！
而且李茂陽說的那句，如果你感到學習枯燥，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學進去，還沒有體會到其中的奧妙和樂趣，也讓他王宣庭深有所悟！
更讓他警醒！
這說明，別看他王宣庭已經是一名大四生，但很可能，他連中醫的門都還沒踏入呢！
……
“依李大夫看來，中醫之趣在哪裡？”
思索了一陣，王宣庭看向李茂陽問道。
李茂陽瞧瞧王宣庭。
這話如果是一般人問出來，或許就是對中醫的不理解甚至是質問了。
但王宣庭從少年時就跟著父親接觸中醫了，目前又是一名中醫大四生，將來的職業道路，也基本定位於中醫了。
他不可能不理解中醫。
但他依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來，這既表現出了他對未來職業道路的迷茫，更體現出了他還沒有把握到中醫的實質。
開導他一下，如果真的能幫助他開悟，那對他未來的中醫職業道路應該是會有重大影響的。
“要理解中醫之趣，最好對照西醫來理解。
中醫和西醫作為一門醫學，研究的物件似乎相同，研究的方向卻迥然不同。
有時候這兩者研究方向的巨大不同，甚至讓人感到兩者不是在研究同一種事物。”
李茂陽笑道。
王宣庭眨著眼睛，很明顯，他有些不太理解李茂陽的話。
“宣庭，你覺得人是一種生命，還是一種機體？”李茂陽又笑問道。
王宣庭愣一愣，想了想道：“人，應該既是一種生命，也是一種機體吧。”
李茂陽點頭：“人的確既是一種生命，也是一種機體。
把人看作是生命，是就其複雜性而言。
把人看成是機體，是就其簡單性而言。
任何一種事物，它既是複雜的，也是簡單的。
所以，你可以把它看得複雜，也可以把它看得簡單。
把它看得複雜有複雜的好處，把它看得簡單有簡單的好處。
但事物的本質，卻不會因為你把它看得簡單，它就不複雜了；或者把它看得複雜，它就不簡單了。
它就是那樣一種事物，如何看待和解構它，會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
如果它的問題出在複雜的層面，你用簡單的方式來處理它，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相反，如果它的問題出在簡單的層面，你用複雜的方式來處理它，那也會誤事，不能及時地解決問題。”
王宣庭目光有些痴怔地看著李茂陽，他這話說得太繞了些，他有些聽不懂了。
李茂陽也不管他理解不理解了，不理解，說下去他就會理解了。
“在我看來，中醫是把人當作生命來看待，西醫是把人當作機體來看待。
所以，中醫看到的是人的複雜的一面，西醫看到的是人的簡單的一面。
這也是許多人感到中醫玄乎的原因。
可特麼的，人作為生命，本來就具有複雜的一面，是中醫願意把人看得那麼玄乎嗎？
而你如果一味地把人看成機體，看似簡單科學了，可你特麼的好多時候解決不了病情啊。
就比如西醫的和疾病對抗的理念，我看到有癌細胞，我就要千方百計地去消滅乾淨癌細胞！
這是一種人人都能理解的簡單的思維邏輯，是把人看成是純機體的理解問題方式，似乎就是正確的，是天經地義的！
可你對抗的結果是什麼，往往就是過度治療，直到把人整死球掉！
所以，這時候，我們更應該把人看成是一種生命！
相信人可以憑藉自身的生命力戰勝腫瘤，千方百計地鼓舞和激發人的生命力去戰勝腫瘤。
我們中醫好多時候做的，其實就是這種事。
現在你還感到我們中醫沒趣嗎？”
王宣庭聽了李茂陽的話點點頭。
不過他馬上又產生出了新的問題來。
“李大夫，照你這麼說，中醫是複雜的，而西醫是簡單的。
可從治療手段上來說，中醫往往比西醫簡單啊？
不然為什麼說中醫的治療手段簡便廉驗呢？”
李茂陽聽了搖搖頭：“宣庭，你把治療理念和治療手段的概念混淆了。
我說中醫看到的人的複雜的一面，西醫看到的是人的簡單的一面，是就看問題的理念上來講的。
至於中醫治療手段往往更加簡便廉驗，那是把複雜理念化繁為簡後，抓住問題本質經過辨證後的治療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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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如中醫的鬼門十三針，看起來治療手段極其簡便，可它裡面包含的理念卻極其不簡單。
這裡面不僅包含了人的生命現象，甚至可能包含了這個世界是有暗物質暗能量的這樣的宇宙本質問題。
而西醫給人做一項換心換肝的大手術，看起來治療手段極其的複雜，但它包含的理念卻是極其簡單，就是把人當成了機體，哪不行換哪嘛，懂？”
王宣庭聽得一時魔怔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他的內在世界，正好像被揭去了一層厚紗，一下子就感覺自己的渾身都通明透亮了起來！
所以說，中醫是理念複雜，治療手段卻簡單？
西醫是理念簡單，治療手段卻複雜？
那麼，哪一個更科學更高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