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張副院長來到陳紅玲的病房。
張副院長讓九嬸出去,再關上門,與陳紅玲一個人談話。
九嬸出來,看到陳紅坐在地板上,正偷偷的抺淚。
“揚,紅玲的病很重嗎?”
陳揚沒回答,雙手掩面,卻擋不住兩行熱淚。
九嬸已經明白,不再追問,也陪著流下眼淚。
張副院長在病房裡待了很久,直到深夜十一點多,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陳紅玲睡著了,睡得很安詳,臉上還掛著澹澹的微笑。
陳揚示意九嬸也去休息,自己退出病房,傻傻的在病房門口坐下。
這一夜,陳揚就沒合上過眼。
新的一天,是陳紅玲保守治療的開始。
今天是星期六,本來醫院團委是要來請陳揚參加活動的。
張副院長打電話給團委的人,告訴他們陳紅玲的病情,要他們取消對陳揚的邀請。
上午,陳揚坐在病床邊。
九嬸洗衣服去了。
陳紅玲瞅著陳揚,陳揚瞅著陳紅玲,兩口子誰也不肯開口。
陳紅玲心疼陳揚,一夜時間,陳揚萬分憔悴,看著像個四十歲以上的男人。
突然,陳揚的眼淚下來了。
“揚……”陳紅玲伸出手,擱到陳揚的臉上。
“嗚……”陳揚握著陳紅玲的手哭了。
悲從中來,陳揚實在忍不住,不禁號啕大哭。
看到老公這樣,陳紅玲也淚流滿面。
哭聲震天動地。
醫生護士及病人,聚集在病房門口,只是誰也不敢去勸。
不少人被陳揚的哭聲感染,也都默默的陪著流淚。
“揚……我,我想看到一個永遠笑著的你,你明白嗎?”
“老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揚,你冷靜冷靜,再聽我說。”
一邊說著,陳紅玲一邊坐起身來,拿出手帕為陳揚擦淚。
陳揚不哭了,但眼淚還在流淌。
“揚,人的命,天註定。我知道自己,我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棄。恰恰相反,我很自傲,我很驕傲。”
陳揚含淚抬頭,瞅著陳紅玲。
“揚,關於我的病,我這次來上海之前,我爸跟我談過了。他談的跟醫學無關,跟迷信有關。他說我小時候,他給我算過命,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從這個意義上講,我現在二十五歲了,我已經賺了五年。”
“揚,我這個人,其實是很自私的。我明明知道自己活不長久,卻還是嫁給了你,這就是身私的表現。揚,要說對不起,應該是我說。我不是僅僅為了愛情,我更是為了證明自己。”
“揚,這幾年的我,是最幸福的人。因為我嫁的人,是陳家村最優秀的男人。這幾年,我沒累過,更沒受過任何委屈。揚,我謝謝你,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能做你的老婆,是我最大的福氣。”
“揚,我是最幸運的人,至少在陳家村,我的運氣最好。如果不是你家出了變故,你早就考上了大學。你當了大學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工作,我哪能成為你的老婆。即使你考不了大學,你端個鐵飯碗也很容易,也輪不到我做你的老婆。”
“揚,你不要難過,因為我已經大賺特賺了。我現在還要對你說一件事,一件我最自私自利的事。就是我懷上了孩子,這本來是不應該的。兩個孩子,會拖累你的大半生。可我自私的認為,咱們的孩子,能讓你想起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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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紅玲淚流滿面,“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陳揚伸出手,捂在陳紅玲的嘴上,不讓她再說下去……
病房外,站著張副院長、葉菁和九嬸。
圍觀的人都被張副院長趕走了。
葉菁說,“張阿姨,你把診斷結果告訴他們兩個,這樣好嗎?”
張副院長說,“陳揚有知情權,陳紅玲當過醫生,我不說她也會知道。你說,我瞞得住嗎?”
“只希望不要因此影響到她肚子裡的兩個孩子。”
“很幸運的是,兩個孩子非常健康。”
葉菁點點頭,“幸運,確實幸運。”
“小葉,去勸勸小兩口。你告訴他們,為了孩子,要振作起來。”
“嗯,我進去了。”
不用葉菁勸,小兩口已擦乾眼淚不哭了。
葉菁帶來不少錄像帶,都是越劇,都是上海名家的代表作。
九嬸陪著陳紅玲,兩個人很快入迷。
葉菁坐了一會,起身出門。
陳揚跟出來。
“揚,你沒事吧?”
“沒事。我這人就這樣,釋放了就沒事了。”
葉菁道:“紅玲情緒穩定不穩定,關鍵還在於你。你不但要堅強,還要讓紅玲也堅強。”
“我知道,姐。”
“對了,馬振國和周玉剛回到上海來了。他倆知道你在這裡,本來要來看你的,但被我攔下了。還有你在浙東旅社時的其他熟人,也都要來看你,但也被我攔下了。”
“姐,替我謝謝他們。麻煩你跟老馬和老周說一聲,我抽空去看他們。”
“嗯,我走了。”
可是在下午,馬振國和周玉剛還是來了。
兩個傢伙見過陳紅玲,買了很多吃的東西。
不僅如此,身後還跟著一幫人,足有三十人,也都是雙手提拎著東西。
陳揚只好向陳紅玲通報。
一大幫人擁進病房,噓寒問暖的,讓陳紅玲受寵若驚,打起精神接待。
但只過了三四分鍾,馬振國和周玉剛就開始趕人。
一屋子的人,被二人趕得只剩他倆自己。
陳揚把二人領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這段走廊本來沒有凳子椅子,大概是為了陳揚,現在多了一張長條木椅。
仨人在長條木椅上坐下,先各自點上香菸吸起來。
周玉剛拍著陳揚的肩膀道:“老弟,你這狀態不行,會影響弟妹的情緒的。”
“我正努力,老周,謝謝了。”
馬振國道:“要不,我倆領你出去。你放開喝酒,讓自己醉一回,也許就沒事了。”
周玉剛道:“老馬,你這是餿主意。”
陳揚問道:“兩位哥哥,你倆怎麼樣?現在在做什麼生意?”
周玉剛揮了揮手,“我倆的事,以後再說。小陳,你好好照顧弟妹,我們先回去了。”
二人說走就走。
陳揚送走二人,轉身回到病房。
九嬸正在發愁,“揚,這麼多東西,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