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如泡影，一碰就碎。
秋日的伽藍皇城，蒙上了一層冷冽寒意。
篤！篤！篤！
沉悶而又輕緩的杵地聲，在山頂觀景廊響起。
已不是主動退位並非皇帝的黑瞳，杵著柺杖來到了長亭邊。
登高遠眺、風景壯闊。
昔日的伽藍帝國不愧是高等級文明，科技發達、技術先進，哪怕皇城遭受塞博人叛亂引發的戰火荼毒，也沒花多少時間便修葺一新。
然而，氣勢恢宏的建築和古色古香的街道都可以修復，而人心的渙散卻無法聚攏。
短短數日的時間，黑瞳就像是過了好幾年似的，衰老加劇，巍巍顫顫。
曾幾何時，他哪兒需要杵著柺杖才能出門？
可是現在……
黑瞳將柺杖遞給了衛兵，雙手扶著欄杆極目遠眺，深凹的眼眶中，飽含著深情與不捨。
“朕的帝國，就這麼亡了嗎？啊？？”
仰天長嘯，悲從心來。
黑瞳這些天整宿整宿的失眠睡不著，他輾轉反側，總是想到愧對先祖，愧對父皇脎櫟。
傳承了上萬年的伽藍帝國，到了他的手上，竟然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內，就走到了盡頭，分崩離析、皇權崩塌。
到了這個時候，也就只有軍事大臣儻珉，還忠心耿耿的跟隨在旁。
而昔日的文武百官們幾乎早已跑光了，就連總務大臣砊薘都跑了，其他人還會愚忠嗎？
“陛下，爬了那麼久的山路，一定累著了，坐會兒吧！”
儻珉好心提醒道。
“年紀大了，走不到多遠就覺得累得慌！”
黑瞳自嘲了一句，轉身落座，端起茶杯淺酌了一口。
暖茶潤喉更暖心，黑瞳的悲愴之心終於好受了一些，慢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問道：“今天可又有什麼壞消息嗎？”
最近每天都是噩耗不斷，不是聯邦籌建大會上鬧出什麼爭執了，就是又有哪個星球宣佈獨立脫離伽藍帝國，加入塞博聯邦或者安騰帝國，反正一個好消息都沒有。
儻珉搖了搖頭，笑道：“陛下不必自嘲了，今天其實還是有一個好消息的！安科第星球的總督發回訊息，聲稱他與當地各族各大勢力都談妥了，無論如何都將忠於陛下。”
安科第星球？
黑瞳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伽藍帝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安科第星球是早些年，帝國最早資源開採枯竭的星球，如今那裡是最大的糧食種植和畜牧業星球，沒有什麼科技和工業基礎，人口更是不過千萬。
而且當地很多人都會皇族後裔，他們忠誠於黑瞳，不過是忠於祖先罷了，算什麼狗屁好消息。
不過，黑瞳也並沒有罵儻珉，這確實也算是個不錯的好消息了，總比聽到那些經濟繁榮、科技發達、工業強盛的星球宣佈脫離要好得多。
兩人不急不躁的慢慢品茶，過了一會兒，黑瞳才嘆息道：“昨晚，我讓人傳令，讓塔尼斯卡來一趟，結果倒好，整個帝國皇家情報局幾乎都人去樓空了！”
“所以，我這才意識到，皇權統治如何不倒呢？連塔尼斯卡都棄我而去，而且不知道還帶走了多少秘密和財富，真是讓人心寒啊！”
儻珉撇了撇嘴道：“人心隔肚皮！在利益驅使下，有的是人願意不擇手段！就拿財政大臣硌鎝來說，就算陛下您不讓他蒐集黃金，他肯定也會暗中收羅各種貴重金屬，然後好叛逃離開，您的命令只是讓他堂而皇之的肆無忌憚洗劫罷了！”
黑瞳搖頭嘆息，心痛不已。
“比起財富的流失，我最心疼的，還是科技人才和科研成果不保！託胺撻正瘋狂吸納我們的科研人才，許多曾今帝國花費巨大人力物力財力才做出來的科研成果，將會如同白送一般，讓秦天剽竊而去，光是想想都讓我心疼不已！”
儻珉訝然一笑。
“陛下不是說早就想開了嗎？您這又是何必心疼酸澀呢！”
黑瞳輕輕摩挲茶杯，怔怔出神的悲愴說道：“是啊！我這又是何必呢？成王敗寇，如今正是敵人洗劫帝國歡呼勝利之時，我何苦因嫉恨而生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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儻珉勸道：“可不是嘛！您應該想，如果哈拉克星球之戰，我們打贏了，那麼我們現在也必定是在瓜分洗劫地球人類文明的各種財富，金銀財寶也好，科研成果也罷，心情絕對與現在剛好相反！”
黑瞳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行了，你就少勸我了！我聽說你外孫最近可真是風光無限啊！怕是想要當個星球之王！”
儻珉表情微怔，有些尷尬。
“我……我真是愧對陛下！”
“哎別什麼陛下了！我現在就是一普通人，伽藍帝國已經不存在了，你外孫是好樣的，他要真是能獨立領導一個星球，那也不枉你們家族世世代代尚武為將、忠君報國！”
黑瞳算是徹底想明白了。
什麼狗屁皇帝？
什麼江山永存？
落後意味著捱打，意味著淘汰！
對於伽藍帝國這麼一個龐大的國家而言，星球眾多、疆域遼闊，管理起來本身就很麻煩，還想實現皇帝專權統治，就更難了。
以前掌控了帝國最強大的武裝力量，八支星際艦隊隨便抽一支出來，都足以毀滅任何一顆膽敢叛亂的星球，但失去了這一力量呢？
如今許多星球都謀求獨立、鬧騰不休，根本沒有將皇族皇權放在眼裡，所以事實證明，皇族沒有了星際艦隊，就像是老虎沒有了牙齒和利爪，只能淪落到任人欺凌的悽慘地步。
黑瞳宣佈退位才多少天？帝國管理體系崩潰才多久？
就目前黑瞳知道的，就先後有兩百多顆生命星球宣佈脫離伽藍帝國，他們自行獨立了，而且還有好幾十顆，加入了安騰帝國或塞博聯邦。
還有不少生命星球上，雖然沒有整體性脫離帝國，但是在星球上，不同的勢力和種族，卻已經分崩離析，各成一派，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在星球上形成許多個小國。
如此算算，昔日伽藍帝國掌控的三百多顆生命星球，基本就沒剩下多少能對黑瞳忠心耿耿的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夫妻尚且如此，更何況還是每天都要為生活而奔波辛苦的普通民眾呢？
哪兒來的什麼忠心耿耿？皇帝都自身難保了，他們還忠誠個屁啊！
況且脫離帝國統治獨立自主之後，有諸多好處，因此誰還那麼腦殘的跟著皇帝混？
散吧！亂吧！
黑瞳估摸著，按照目前的趨勢，昔日的伽藍帝國，非得要分解成數百個國家不可，最強大的肯定是安騰帝國、塞博聯邦，其他以星球整體獨立的實力稍次。
而最差的，肯定是那些在一個星球上，還要分解成為許多個小國的，它們的國力絕對孱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而國家這麼多，利益紛爭也必然很多。
從今往後，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會發生許多的戰爭，為了生存空間和礦產資源，這些國家肯定會打起來，無數的人和資源都將被戰爭所吞噬。
本來還有實力與地球人類文明抗衡的伽藍帝國，分解裂化為無數小國陷入無休止的戰亂，其中必有很多成為附庸和傀儡，但不管如何，它們都不會成為秦天的對手，因為壓根兒就沒有那樣的實力了。
茶香四溢，撲鼻而來。
黑瞳端起茶杯，笑看儻珉。
“來吧儻珉，幹了這杯！”
黑瞳雲淡風輕的噙著笑臉。
儻珉雙手舉杯，和黑瞳輕輕一碰，然後痛飲而下。
風起，葉落。
黑瞳輕輕的放下酒杯，微閉著雙眸，彷彿在回味茶香，又似乎是在等待什麼。
儻珉察覺到了有一絲不對勁，但他卻不太敢相信。
巍巍顫顫的站起身來，儻珉怒目圓瞪的指著黑瞳，有些踉蹌，晃晃悠悠的站不穩了。
“你……你！！”
儻珉緊咬牙關，雙目鼓瞪，一臉的暴戾而憤怒。
但是他連拔出配槍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顫抖了兩下，就轟然癱倒在地，唇角溢位鮮血。
黑瞳慢慢的端起茶壺，自飲自酌。
眼神輕蔑的看了一眼正漸漸冰涼的儻珉屍體，黑瞳心裡卻並沒有半點兒高興之情。
相反。
親手毒死陪伴多年的老臣，黑瞳心裡反而不是滋味兒。
“儻珉啊儻珉！其實我並不恨你，我也不怨你！”
“人都是會變的，在不同時期、不同的境遇下，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和價值觀，甚至自己身邊的親人話語，而發生不可思議的改變！”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你曾經那麼忠誠於我，如今卻包藏禍心，你可是從來不帶槍來見我的，今天是為什麼呢？”
黑瞳放下茶杯，起身來到儻珉屍體旁邊，掏出了一把精巧的爆能槍。
能量武器！
攻擊力兇悍而幾乎沒有任何後坐力，高溫高壓粒子束一旦擊中人體，那是什麼後果呢？
黑瞳看了看自己的全身，似乎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允許被燒穿一個大洞。
目光冷厲的掃了一眼儻珉，黑瞳拿起爆能槍，解除了保險，連續扣下扳機。
咻……咻……咻……
一束束光束連連暴擊儻珉屍身，仿若燒紅的重錘，一次次猛敲而下，很快就將儻珉身體，燒蝕出了一個個窟窿。
一股難以名狀的焦臭很快傳出，像是烤肉烤焦了似的燻人刺鼻。
黑瞳一臉驚愕的蹲下身來，帶著好奇，伸手摸了一下傷口。
果然如同別人描述的，傷口不會流血，而是會被高溫燒蝕凝結，摸上去會有一種焦炭般的感覺。
站起身來，看了看儻珉那死不瞑目的樣子，黑瞳突然哈哈大笑。
站遠處的衛兵，看得都頭皮發麻，覺得黑瞳多半是要瘋了。
果然！
黑瞳忽而大笑，忽而大哭，鬧騰了一會兒之後，直接張嘴將爆能槍對準了喉部扣下扳機。
咻的一槍！
轟！
儻珉轟然倒地，頭重重的磕在了石凳上，連抽搐一下都沒有。
兩眼空洞洞的望著遠處的大好河山，黑瞳像是依靠著石凳坐著，他到死都還望著自己的皇城，看著自己的江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