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晉凌的話，仙鄉鄉主、王衝大人一陣沉默。
他的沉默，當然是有緣由的。晉凌的問話，確實讓他心中有愧。當日王豹等到草園居客棧挑釁，打傷霍保致其身死後，他確實準備派鄉主府的仙士將其緝拿。
可就在這時，二王子商煜派了那位名叫閭丘治平的謀士前來。那家夥說，關於晉園之事，涉及國體，由王國刑部直接處置，仙鄉無權干涉。
王衝當時就很不明白，怎麼晉園之事就涉及國體了？晉園總部在靈山仙鄉，晉凌的封地在雙石仙村，不管怎麼說，都應由仙鄉來處置此事。可是，在據理力爭無效之下，他只得聽從上命，由得二王子的護衛隊將王豹帶走。
原本他還以為二王子至少能夠為霍保主持公道，沒想到王豹只是被帶去問了話，關了幾天，就放回了靈山仙鄉。理由？沒什麼理由，若要怪，只能怪霍保一個凡人不自量力，主動找茬，非要與仙士動手。仙士的力量，豈是他一個凡人所能抵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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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起命案，就這樣不了了之。王豹很快就恢復了原樣，在仙鄉里依然橫行霸道，整日裡喝花酒，賭大錢。晉園幾次討要公道，亦是不了了之。
在沉默了好一會兒，王衝才不得不說道：“王豹之死，可說是你為霍保討還公道。他殺死人命，自身橫死，也算報應。但是王幫主......”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晉凌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王虎雖然也有錯，可是罪不致死。以晉凌現在的實力自然可以不費多少力氣地當場殺死對方，可是與理與法不合。
但另一邊，王虎可不依了，惡聲道：“王鄉主，這報應二字，只怕是過了吧？分明這小子借事行兇！當眾殺人！這是大家都看見的！”
“王幫主！”王衝瞪視著王虎，聲音一厲，“我給你個臺階下，希望你也給我個臺階下！霍保怎麼死的，王豹是怎麼沒事放出來的，你心裡清楚！大家心裡，也都清楚！你背後的人，能保著你兄弟沒事出來，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晉凌背後人的，也絕對會保著他，沒事出來！你信嗎？”
鄉主在一個仙鄉，是至高的權威所在。王虎雖然不忿，卻不敢頂撞王衝的權威。只得恨恨地收起了九環大刀，瞪視晉凌：“小子，今日看到王鄉主的面子上，我暫且放過你。待我料理完兄弟的後事，遲早找你算帳！”
恨恨地轉身就走。幫眾們趕緊抬上王豹的屍體也跟了上去。
“王鄉主，你何必來出這個面？”晉凌不太高興地說道，“我正準備將他們全留下在這裡，以慰霍杜二人在天之靈。”
“晉爵爺，晉園少主，我知道你現在很了不得。”王衝面容冷峻，“不但擁有這麼大的勢力，而且仙力修為已經到達了很高的高度。可是我問你，你今日已經隨性地殺了王豹等三人。現在又要打殺王虎及隨行的虎狼幫眾，加起來二三十條人命。我不懷疑你的實力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
“這麼多條人命，你說殺就要殺，以何罪名？”
“罪名？”晉凌眉頭一皺，“王鄉主你說笑了，難道他們不該殺？這麼多年以來，虎狼幫都一直與晉園為敵，明裡暗裡做過不少惡毒之事。”
“與晉園為敵，就全部該死嗎？”王衝詰問道，“一個人，不管是仙士還是凡人，是否該死，或應判處什麼刑罰，不應由你晉園少主一個人說了算吧！若都是如此，人人可用私刑，可按個人好惡處置對手，還要各級村主府、鄉主府、城主府作什麼？”
晉凌愣了，他知道王衝要說什麼了。
“望仙大陸，確實是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強者可以任意決定弱者的生死，強者可以任意處置弱者的財富。可是，這只是不成文的一些暗裡的法則。”王衝的口氣緩了一緩，“在明面上，國有國法，幫有幫規，上到永夜帝國，下至彈丸之地，不管是何方勢力，都有一套光明正大、說得過去的律法規制。北晉王國雖小，卻也是律法森嚴。我請問晉爵爺，要殺死王虎，及其隨行幫眾的律法依據何在？直接殺死王豹的律法依據何在？”
“晉爵爺，此地是靈山仙鄉，還屬於鄉主府管治，不是你的封地。你在封地上的作為我管不著，可在仙鄉之中如此作為，我必然不答應。王虎兄弟有取死之道，就算有罪，也輪不到你來定！你來殺！除非他們主動找上你要打要殺，你則可以反擊，否則，不管你以何種方法殺了他們，都是犯罪，都要受到鄉主府的緝拿管治！”
王衝說的是一套很古板的說辭。這套說辭現在放在整個大陸絕大多數地方，都會被人嗤之以鼻。時勢至今，無論什麼種族，都信奉著實力至上的理念，認為強權即是公理，真正完全依照律法行事的官府是鳳毛麟角。其實也不是不按照律法行事，而是現行的律法，根本對仙士間的恩怨無能為力，哪怕是仙律。
不過，意念深受那個夢中世界影響的晉凌，對於這番說辭，還是覺得認可的。
“換句話來說，就是法度。”王衝見自己的說辭似乎打動了面前的少年人，語氣更加緩和，有些老氣長秋，“一個人要管治一個小地方，或許他的意志可以輕易地駕馭這個小地方的一切，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做什麼就是什麼。可是，當地方擴大，有十倍於這小地方的規模呢？百倍呢？千倍呢？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統一的法度，他的任性作為，只會成為混亂之源！”
“此前你們滅殺了仙甲樓和花語會，我就一直想跟你說這話。就算宋曉苑和穆花語有她們的取死之道，可是她們的很多下屬呢，只是被脅迫從事而已，難道就非死不可？有些甚至沒有向你們出手過一次的下屬，都死在混戰當中，他們難道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這樣就死得不冤？”
“晉園現在規模擴充套件得很大，很快。”王衝說道，“如果你的下屬們人人都效仿你的行徑，對於自己的敵人，不問輕重，不管法度與律法，只管了結恩怨，出管出一口氣，那麼好好想想，未來的晉園是什麼局面？我相信，就算你的規模再大，也最終不得善果。”
王衝的話越來越緩，晉凌確是越想越後怕，甚至出了一身冷汗。
確實，與虎狼幫的恩怨，若非自保，而要主動去殺傷人命的話，確實是亂了當世的法度。儘管這種法度已經越來越衰微，越來越不被各方勢力認可。可那畢竟是人世間秩序的共識。
“王豹作惡，已經伏誅。之前是因為王國干涉，所以未能將之繩之於法，我一直內心有愧。但是，肆意妄殺，不是解決之道。王虎真的就有必死之罪嗎？他下屬的那些幫眾，真的也有必死之罪嗎？”
王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下子將憋在心裡的許多話倒出來，真是痛快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