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賓士。
車內的秦霄卻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因為馬車的速度越來越慢，到最後甚至停了下來。
他強忍住剜心般的劇痛，運氣丹田，悄然握住了一旁的刀柄，殺機如雷霆般一觸即發。
然而一道聲音讓他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秦叔叔，是我。”
秦霄目光一動，他鬆開刀柄，掀開車簾，發現老僕已經被點穴睡著了，顧陽坐在馬車上，白衣飄動，神色澹然。
“顧陽，你來此做什麼？”
顧陽瞥了他一眼，道：“我再不來，等如霜知道了，還不得傷心死？”
他的聲音中有著一絲敬佩，道：“秦叔叔，本來咱們商定引蛇出洞之計時，我還在疑惑，你該如何取信於府君他們，現在總算明白了，原來是服下了劇毒。”
秦霄偽裝的非常好，就連秦如霜都沒有看出絲毫破綻，但顧陽修成太陰真經第十層後，精神力量大增，也獲得了一些神異的能力。
比如他的雙眼能看出一個人的氣機變化。
如果說普通人的氣機只有微弱的一縷，那麼秦霄身為大宗師，氣機就好似沖天的狼煙，又彷佛黑夜中的燈塔，極為醒目。
但顧陽卻發現，秦霄自從那夜回來後，氣機便越來越弱，到如今，甚至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有熄滅的危險。
一個人的氣若是沒了，那就算大羅神仙下凡，也無能為力了。
因此顧陽早就有心觀察，他發現秦霄並無太重的內外傷，卻面色微青，氣機萎靡，明顯是中毒的標誌。
秦霄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此事你不要再管了，照顧好霜兒便好。”
頓了頓，他厲聲道：“你若敢負了霜兒，或者欺負霜兒，我就算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顧陽搖頭苦笑道：“秦叔叔，我想不明白，你為何不願告知於我，讓我幫你驅毒？”
以他的修為，就算是天地忘憂之毒，也未必就無法幫秦霄逼出，但秦霄卻遲遲沒有告訴他。
秦霄的目光柔和了幾分，剛想說話，卻咳出一口毒血。
血呈烏黑之色，毒素顯然已經攻入肺腑了。
顧陽面色一變，連忙伸手想幫他逼出劇毒，卻被秦霄拒絕了。
“這天下……不需要一個太上皇！”
他盯著顧陽道：“就和京城，只能有一個陛下，不能有一個凌駕於陛下之上的鎮武王一樣！”
顧陽一怔，輕輕嘆了一口氣。
想起那個忠誠的大臣冒死也要進諫，想讓自己離京，顧陽忍不住有些意興闌珊。
他對皇位並無意，這一點如霜知道，秦霄也知道，但天下人並不知道。
人只會按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別人。
只要他在京城一日，流言蜚語便不會中斷，甚至遠在京城之外的敵人，也會藉助這件事來動搖如霜的統治，抹黑她的名聲。
樹欲靜而風不止。
不過顧陽顯然也不是這麼好騙的，他望著秦霄，笑道：“秦叔叔，怕不只是為此吧。”
秦霄面無表情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顧陽嘆氣道：“您之所以不讓我幫忙，最主要的不是政治原因，而是你自己，並不想解毒。”
秦霄的眼皮微微一動。
“秦叔叔，若我猜的沒錯，您在為貴夫人報仇之後，其實心中就有了死志，只是為了再幫如霜實現夙願，才堅持到了現在。”
秦霄默然不語。
顧陽望著他頭上的白髮，有些感慨，秦霄其實是一個非常痴情的人，只是這份痴情，往往都被他堅毅的外表和冷漠的神情給隱藏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頂天立地，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卻不知道，他也是一個曾和妻子許下白首之約的丈夫。
“若我猜的不錯，你肯定打算先將自己的死訊瞞著如霜，過個幾年，等天下徹底穩固了，再命人告知她。”
顧陽解開老僕背後的行囊，裡面不是乾糧，而是一封封印好火漆的信函。
“如霜太聰明，你知道託人寫信是瞞不過她的，所以便自己提前寫好後面幾年的信，每月一封寄給她。”
顧陽掌力一吐，這疊厚厚的信函頓時化作滿天飛雪。
“你！”
秦霄怒氣攻心，又是一口毒血吐出。
顧陽眼中光芒一閃，一掌打向秦霄，洶湧的掌力如驚濤駭浪般襲來。
秦霄一怔，眼中露出難以理解之色。
顧陽為何要殺他？
他本就要死了，顧陽又為何多此一舉？
雖然想不明白，但此時此刻，他除了閉目等死，毫無他法。
然而這一掌看似洶湧霸道，掌力卻在碰到秦霄的那一刻突然乾坤逆轉，化成了纏絲勁，繞指柔，如春雨一般滲透進他的經脈穴竅之中。
顧陽對真氣勁力的掌控，已臻至化境，剛柔陰陽，只在一念之間。
下一刻，顧陽朗然笑道：“秦叔叔，抱歉了，顧某不讓你死，就算是閻王爺親至，也收不走你！”
雖然秦霄為愛殉情的想法十分讓人感動，但顧陽可不願成全對方，否則到時候面對秦如霜的質詢，他就不敢動了。
老丈人和老婆，當然是選擇老婆了！
“乾坤大挪移，給我轉！”
顧陽眼中青紅之色一閃，竟將已經攻入秦霄肺腑的劇毒給生生剝離了出來，然後轉移到了自己體內。
秦霄眼中一急，道：“顧陽，快停下，此毒連大宗師都扛不住！”
他可以死，但顧陽不能。
霜兒可以沒有他，但不能沒有顧陽。
然而顧陽置若罔聞，心意一動，已將劇毒轉移到了自己體內，下一刻，太陰、太陽真氣宛如兩頭蛟龍，聞聲而動，一口便將這天下絕頂的劇毒給撕咬吞噬。
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顧陽睜開雙眼，朝著遠處的小湖輕輕吐出一口黑煙。
黑煙如箭，落於湖水之中。
很快，便有無數的死魚死蝦漂浮在水面，水質也變得十分腥臭，甚至染上了烏黑之色。
就連湖邊的草木花朵，也紛紛枯萎，零落成泥。
此毒之威，恐怖如斯！
顧陽望著秦霄，笑道：“秦叔叔放心，這毒雖然能毒殺一般的大宗師，但想毒死我，還差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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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陽神功本就有萬毒不侵的天賦，晉升為蓋世神功級別的太陽真經後，對毒素的抵抗也得到了極大加強，毒對於顧陽來說，與家常便飯無異。
甚至像這種能毒死大宗師的奇毒，顧陽吃下後還能分解消化其中的藥力，足以抵數月苦修。
秦霄看到顧陽確實無事，心也放鬆了下來。
他哼了一聲，道：“老夫才不關心你的死活，你這多情的浪蕩小子，死了正好！”
顧陽搖頭笑笑，果然不愧是如霜的父親，年紀這麼大了，竟然還有點傲嬌。
猶豫了一下，顧陽神色凝重道：“秦叔叔，這天下或許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已經安定了，再過不久，恐怕會有一場巨大的災難。”
秦霄面色一變，在府君重傷之後，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威脅到天下安定，除非那個人是顧陽自己。
顧陽凝望著他，神情肅重，一字一句道：“我將其稱之為……沉淵魔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