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月。
還是卯時，深色的天幕上，寥落地掛著幾顆稀疏的星子。帶著溼意的空氣，儼然讓人的心情好了不少。
東方既白，遠山如黛。
朦朧間，莫子言只覺得耳旁有什麼聲音，一直嗡嗡地叫喚。
雙手無知覺地在空氣中揮了大半天，卻壓根沒對那道聲音造成任何影響。唰地一聲，就坐了起來。
裴瀚坐在她床頭邊上，眉眼彎彎，也難怪沒被波及到：“趕緊起來，昨天不是答應了，要跟我去練武。”
再大的事在美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只不過，她也不想哪一日閉著眼，就徹底丟了性命，一輩子都活在夢裡。
莫子言伸著懶腰打了一個哈欠，沒把心裡的滿腹牢騷說出來。
“這就起，你先去外面等會兒吧，我要洗漱了。”
簡單收拾一下後，就跟著他來到驛站後的樹林。
“就這了。”對方板著張臉，態度凜然得好似換了一個人：“前幾日我教你的招數還記得嗎？練給我看看。”
心裡一個咯噔，莫子言立馬清醒了過來：“這才幾日，我連貫做出來都難。”
又不是話本裡那些武學奇才，她能記住就算不錯了，還奢求全做出來。
顯然，裴瀚卻不是這麼想的。
“我能等得起你慢慢來，可那些人呢，祭天魂的人難道能得？他們下手，只會在你毫無準備的時候。”
這句話的語氣的確格外重了些。
可是，寧可提前用些傷人的話，讓她提高警惕，也好過之後受傷。
的確，靠任何人都不如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
莫子言沉默片刻，便將腦海中記著的一一打了出來。偶然有些做錯了的地方，男人也會過去，為她指點清楚。
她好歹是有些基礎，原本她的動作還被笑像個八九十旬老太太，越是反覆磨著同一個動作，手腳的動作越發流暢起來，隱約還帶著些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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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瀚看在眼裡，默不作聲指揮下一步。
即使嘴上沒多說什麼，可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滿意，顯然出賣了主人現在的心理活動。
兩人練著練著，很快在不知不覺中，身上落滿了晨光。
小憩之時，檀閆晗拎著一個竹籃，躊躇半天才從樹後邊出來：“莫……莫姑娘，你們也累了吧，我帶了些自己做的糕點，要嚐嚐看嗎？”
對於莫子言，她的心裡是又糾結又後悔。
糾結後悔於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但凡是個人就不會輕易原諒，
現在她還來人家面前晃悠，還是先前壓根瞧不起的人，要就這麼上去，屬實有點兒困難。
全程埋著頭，生怕一兩句話惹得被挨上幾句罵。
好在莫子言用帕子擦了擦額間的汗珠，道了聲多謝，便接過她手裡的竹籃。
不得不說，這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極為好看。
開啟籃子，裡頭幾碟糕點活像是供人觀賞的藝術品。
“這是碧澗豆兒糕和點越梅蜜餞，最是清暑解熱，酸甜開胃，我讓人尋了些桃花模子，所以這糕點便是梅花狀。”
裴瀚垂眸端著杯子抿了一口，有些訝異地看了眼茶湯。
這是上好的武夷巖茶，往年分量就不算多，唯有那些高官貴族，才有可能得了皇上的一點兒賞賜，平日自己都不夠喝，更別說拿出來給別人品茗了。
看來檀府，的確是花費了些心思。
雖說檀閆晗的目的，是為了來向救命恩人道聲謝，但當視線落在裴瀚身上時，還是沒忍住。
像是著了迷似的，目光裡滿滿都是痴情。
“你的茶也喝了，糕點我們也吃了，你走吧。”莫子言淡淡地瞥了一眼，隨即拎著劍，又照著方才停頓的地方繼續。
不可避免，動作上又有些親暱處，落在檀閆晗眼裡，卻是一下就點燃了怒火。
就算救了自己的命，也不能連著男人一塊搶了！
她又氣又煩，卻找不到什麼合理的藉口，去將兩人黏著的身子扒開，只能提著竹籃，故意鬧出極大的響聲。
莫子言哪能不知道她的用意，卻還是疑惑地轉過頭：“檀小姐還有什麼事嗎，若是無事，還請你動作小聲點兒，容易影響到我們。”
無事、小聲、影響。
三個詞像是尖刀似的，狠狠劃拉檀閆晗虛掩的面具。一下忘記了來時父親的囑咐，聲音尖銳：“要真是練個武而已，你們倆憑什麼捱得這麼近！還是你故意接近瀚哥哥的藉口！”
“我是不該對你用那些算計，可是我來道歉了啊，瀚哥哥，她就是想利用你來氣我，這種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將這些壓在心裡許久的情緒，徹底釋放出來，她也顧不得對面兩人的神態，將竹籃狠狠一摔。
身後的那些下人，也連忙去追。
唯有地上亂七八糟的糕點屑，和被茶水浸溼的地面，在述說剛剛的不平靜。
“她這是……”莫子言美眸睜得極大，還維持著原來的動作：“是我說錯了什麼話，還是她因為昨天的事，心裡積了氣。”
自己都還沒發起脾氣來，反倒是來請罪的人，一窩蜂把罪名倒在了自己身上。
裴瀚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幾句：“無妨，全然當沒見過這個人就是了。”
那得多大的心，才能將那麼一個大活人視作無物啊。
“恐怕是裴大人這幅好模樣，勾得人家姑娘的魂都跟著你跑了，要不然也不會把我當成出氣筒了。”
語氣裡的吃味，惹得裴瀚又勾起了唇。
出格地把人攬進懷裡：“就算本官想用相貌勾人，那勾得也肯定不是別人。我何其無辜，什麼都沒做，居然背上這口大鍋。”
誰說的？要是他不現在那，要是他沒讓檀閆晗瞧見，又怎會出現這麼多事。
莫子言白了他一眼，掙脫後故作無事般收拾好東西也先行一步了。
裴瀚無奈之餘，瞧見宋齊著急過來：“主子，京城送來了一封信。”
若只是普通的一封信，他們還不至於著急。
未出極大的事，京城也絕不可能送東西過來，想來或許得大變天了。
兩人邊朝府邸去，邊稍微透露了一些狀況。
見他們有事，莫子言雖然有些疑惑，索性也沒繼續跟著，回自己的院子衝了個涼。
想到信上的內容，宋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