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樹街中，鬼影肆虐，陰風怒嚎，血染長街。
傍晚時分了，遠遠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陽還是鮮血染紅了大地……土壤早已成了紅褐色，鮮血無法凝固，上空的陰霾無法散開，偶爾看見的斷枝上掛著早已辨認不出的肢體部位。不久前還充斥在這裡的廝殺聲、呼喊聲、呻吟聲消失了，卻讓此時的寂靜顯得無比猙獰。
尖利的呼嘯聲音過後，是一聲弗萊迪鋪天蓋地的狂笑。磚塊、泥土、瓦片、乃至人體殘肢在空中紛飛，哭聲、喊聲、求救聲不絕於耳，在蒼生的眼中，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兩種顏色：到處正在濺落的灰黑色以及其中夾雜著的奪目的鮮紅。
“你站在這裡很久了。”赤晴出聲提醒始終站著看弗萊迪殺戮的魔王子。
魔王子盯著眼前不斷綻放的血花揚聲嘆道：“赤睛，你看，這大地上的人啊。”
“被留下的居民，都被你殺完了，你是在哪裡看到人？”
“那是因為吾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太低了。”
赤晴介面問魔王子道：“要吾帶你上去嗎？”
“太麻煩了，反正都生著兩眼一鼻子的面孔，有什麼好看的。”魔王子擺擺手，他的興致一向很短：“只有最愚蠢的人，才總是*著自己，記住那些不想記住的面孔。”
“那照你的說法，記性差的人最聰明。”
“赤睛，你說吾是不是一名帶來不幸的人？在吾出世的那天，便害吾的母后難產身亡，吾，啊。”言語至此，魔王子表情痛苦，身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不住搖擺，彷彿此刻心如刀割痛苦萬分。
“這次的語氣、神情都夠，但是你忘記了，你還曾有一個同父母的小妹。”赤晴從魔王子的身後走到他的面前站到他的面前，眉眼微垂，開口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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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注重細節了，有一個悲傷的童年，可以讓世人更加接受吾。”魔王子聽赤晴這麼說，斜睨了他一眼：“這才是重點。”
早已習慣了自己主體的赤晴點頭道：“你高興就好。”
“赤睛，吾講過嗎，你實在是一名非常非常無趣的人。”魔王子看著自己副體的表情頓時興致缺缺。
白衣赤晴依舊不為所動，語氣平淡的彷彿在訴說著跟自己無關的事情：“吾講過了，那種東西，吾不需要。”
“弗萊迪呢？在殺完人後依舊遠遠躲著不回來，他好像很怕。”魔王子開始尋找自己新的興趣。
“有了和你共同經歷了這幾日的經歷，他當然心寒。”赤晴言語平常的回答。
“啊，原來吾是一個這般糟糕的領導者。”魔王子表情誇張言語憤慨：“那為什麼不逃走？”
“他不敢。”
“想做就做，為何要膽怯？”
赤晴嘆了口氣，顯然對這種兩人都明白的對話毫無興趣：“他怕你殺他。”
“他怕吾殺他？！！！”魔王子好像聽到什麼什麼好笑的笑話，他渾身不住地顫抖，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平靜，而是滿面通紅，青筋畢露，十幾秒過去，他似乎是壓抑不住了，竟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神情扭曲，還胡亂地揮舞著雙手，活像個酒醉的瘋漢。“哈哈哈哈！吾想殺他就會殺他，跟他逃不逃走毫無關系。這世間的人啊，總是隨時顧慮著別人的想法，而不能活出自我，這不是太可悲了嗎？如此虛擲生命的眾生，啊，惋惜吾能力有限，殺不完啊！！！”
看著魔王子放肆大笑的樣子，赤晴的嘴角泛起冷笑，“你盡力而為就好，不用太自責。”
大笑過後，他再次露出了可憐巴巴的表情：“赤睛，吾又開始無聊了。”
“現在帶著原地的還有那個名叫蒼生的人。”
魔王子看了眼那個因為咬牙過度從口中湧出鮮血的男人，一臉煩惱的皺著眉頭說：“可那是吾最後的樂趣了。”
“那我幫不了你了。”
“榆樹街還有居民吧。”魔王子開口問道。
“還有百餘人。”
“所以吾還能打發一點時間。如果這還不能解吾的苦悶，那吾啊——”魔王子輕笑一聲正欲動身，卻看到面對著遍地屍骸默默誦經的蒼生，一種心思浮現在自己心頭，他轉過身來走近蒼生，表情誇張的向身後的赤晴說道：“赤晴，吾突然發現，吾自己還是太過善良了。”
“怎麼說？”
“吾就應該告訴他，這裡總有一半人要死，但是決定權在於你，如果你做了選擇，那就用你的劍給他們個痛快，如果你繼續假仁假義我便用俄空邪火讓他們死的很悽慘。然後吾的好友沒辦法就下手了。”魔王子神采飛揚的說道：“正在這時候吾突然從天而降，朗聲對他宣佈，吾是魔王子，吾代表正義，與仁慈，為了蒼生性命，特來討伐你。”
“這場好戲最終還是錯過了，沒關係，趁著時間還早，吾還可以去欣賞另一半的死亡的哀嚎，好友你說是嗎？”魔王子朝著蒼生喊道。
乍然，雲氣湧動。
赤晴盯著蒼生的方向皺眉道：“嗯？”
魔王子卻是盯著蒼生發出了欣喜的笑意：“終於，終於等到了最後你還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笑聲之中，雲氣擾繞聚集，金光迸現，透雲而出，一股沉重的力量，壓得四周山峰震動，金光流闖聚合，聚集巨大劍氣，身邊遍地屍身入眼，魔王子重重挑釁入耳，蒼生再也忍受不住，拔出佛牒，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名字：“凝淵！”
光迸現，氣流卷爆，蒼生豁命提元，目光直*魔王子。
“好友你果然沒讓吾失望，但是，你一人就想阻止我嗎？”魔王子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溫言問道。
“你認為我做不到？”
“哈，如果無知會使人死，這一定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魔王子輕聲笑了下：“不能正確判斷現在的形式，好友你這次實在無智啊！罷了，用出你自己凝聚了許久真元才能使用的招式吧，不過吾提醒你，你只有一招的機會。”
佛牒緩緩開啟，清聖的氣息奔騰溢位，伴隨著愈來愈強烈的壓迫力，東南西北中五方之氣浩然而生。
“於微塵中，各現無邊剎海；剎海之中，復有微塵；彼諸微塵內，復有剎海；如是重重，不可窮盡，非是心識思量境界……”
以低沉的嗓音唸誦過熟悉的佛語，再度睜開雙目的蒼生面容平靜，眸中一片澄澈一掃方才紊亂之色，自唇中吐出了招式之名：
“微塵蓮峰！”正是生無常染微塵，斷罪消業造蓮峰！
一聲佛門梵音，手中佛牒劍尖一指，背後放置佛牒的木劍匣，自身旋轉嵌入地面之中，佛牒佛光一閃木劍匣之上的佛門六字梵文光芒閃爍，佛門秘劍悄然引動，自地面沖天而起！
魔王子眉眼未眯盯著半空之中的蒼生，感受到佛牒的強大的威力，卻稍稍帶著笑意保持著不肯後退姿態，抬手喚出自己自己的兵器“句芒”，微微抬手，一道劍光將蒼生醞釀許久的招式擊散，蒼生亦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好一柄斬業之劍，沒想到落到了你的手裡，倒也不虛了。”魔王子瞧著蒼生被強行打斷真氣運轉後受到反噬口吐鮮血的樣子搖頭勸道：“可惜吾不是你概念中的罪業，當然，我的階位對如今的你來講實在太過高不可攀，所以你的招式對我是不可能有用的，還是別費力氣了。”
蒼生用佛牒拄地盯著魔王子死死不肯倒下。
“有些事，那柄殺生斬業的劍永遠教不了你。”魔王子並沒有再次出手，他化去手中的句芒走到蒼生面前，低頭仔細的瞧著這柄斷裂的佛牒。
“不要跟我談論所謂的‘罪行’。”魔王子的語氣變得抑揚頓挫可他的聲音依舊淡漠得不夾雜絲毫的感情：“在輪迴空間裡面，有不少被你們看作是瘋子的人，他們散佈著毀滅的恐怖主義和喪心病狂處世之道。但只要他們內心深處仍知道什麼是恐怖主義，什麼是喪心病狂，就算再怎麼隨心所欲的濫用自己的力量，可依然稱不上徹頭徹尾的瘋狂。因為這樣的一群人，還是可以理解‘罪行’為何物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抹去蒼生嘴角的鮮血，“而我……和他們不一樣。”他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的存在，並不是所謂的‘罪行’，吾是真理的象徵。”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蒼生盯著近在咫尺的魔王子，不知為何對面前這個看似瘋狂的人心不由己的產生了害怕的情緒：“你的一派胡言也敢號稱是真理！”
“罪人可誅，罪惡不滅。邪惡本身是無法被審判的，而被其誘惑而墮落的人，永遠不會絕跡。”魔王子此刻距離蒼生的距離非常近，近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對方顫抖的睫毛，他突然伸出手來幫著蒼生握緊了佛牒，“捍衛正義之人，會傳承這柄劍所代表的信念和責任，而追求混沌之人，終將歸於混沌。”
“但是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你真的知道嗎？”魔王子聲音開始變得低沉，彷彿是惡魔魅惑的低語：“這個問題太過深奧，吾就算直接告訴了你你也不會理解，所以吾給你舉個例子。”
“曾經有人把五隻猴子關在一個籠子裡，上頭有一串香蕉，那個人給籠子裡裝了一個自動裝置，一旦偵查到有猴子去拿香蕉，馬上就會有水噴向籠子，而這五隻猴子都會一身溼。首先有只猴子去拿香蕉，當然，結果就是每只猴子都淋溼了。每只猴子在幾次嘗試後，達到一個共識：不要去拿香蕉，以免被水噴到。後來實驗人員把其中一隻猴子釋放，換進去一隻新猴子A，這只猴子A看到香蕉，馬上想要去拿。結果，被四隻猴子打了一頓。因為其他四隻猴子認為猴子A會害他們被水淋到，所以制止他去拿香蕉。A嘗試了幾次，隨被打的饅頭包，依然沒有拿到香蕉。當然，這五隻猴子就沒有被水噴到。後來實驗人員再把一隻舊猴子釋放，換上另外一隻新猴子B，這只猴子B看到香蕉，也是迫不及待要去拿。當然其他四隻猴子也把B痛打了一頓，特別的是，那只A猴子打得特別用力，這叫老兵欺負新兵，或是媳婦熬成婆。B猴子試了幾次總是被打得很慘，只好作罷。後來慢慢的一隻一隻的，所有的舊猴子都換成新猴子了，大家都不敢去動那香蕉。但是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去動香蕉會被扁。這就是“傳統”的由來。”
“傳統定下了善惡，你的善惡觀念都是來自於傳統的灌輸，可傳統不去反省它，就沒有價值。故事大概就是這樣，其他討論的內容就不詳述，吾簡單用以下的一句話總結，你確定你所信奉的每個理念，你都能確實找到信奉他的理由嗎？這個問題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只需向自己解釋。”
“佛劍分說殺生斬業，甘願無間之中只餘他一人，這是他的期望，你的期望又是什麼呢？”魔王子捂住蒼生的嘴輕聲嘆息道：“別告訴我你的內心所想，吾沒興趣知道，期望不過是個夢想而已。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麼，結果什麼都沒有改變。”
“佛劍分說堅持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膽識品性固然可嘉，可是在霹靂世界裡面苦境依舊災禍連連難得一刻安寧，你想要救下這些素不相識之人的性命，可是現在你依然什麼也做不到，只能重傷倒地，默默的等待著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到來。”
“知道弗萊迪為什麼怕吾嗎，因為吾是個不作夢的人，不只是意義上的，夢是現實的投射或反射，但現實對吾而言是虛無且不存在的荒謬，吾就算在睡著的時候也不會作夢。既然不期望，無喜無怒無悲也無怨恨，無所謂對現實的滿意與不滿意。那這樣的吾也不會有作夢的必要性。要說吾還保有當下瞬間之外的情感，那大概只有對這個世界的厭惡了。”
“厭惡？”
“就是一種厭惡，無論是原本的世界還是這個荒謬的輪迴精簡，都滿是虛偽與枷鎖，但被困住的人卻茫然無知。吾也不指望這個世界覺醒，吾只想享受末日來臨。”
蒼生張了張嘴巴想要反駁，可是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沉默了一會才對仍在身邊的魔王子說道，“這些話我一時間還不能接受，可我在前不久認識了一個人，他大概能夠分析出你這些話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那人是誰？這到引起吾的興趣了。”
“他說他叫沈臨風。”不知為何，蒼生覺得印象中如果有一個人能夠反駁魔王子的這套歪理邪說的話，那一定是非他莫屬，雖然接觸不深，可沈臨風卻給了他一種浩瀚若海的感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不會像自己這樣說不出話來。
“萬軍止戈沈臨風？”魔王子靜靜看著蒼生說道：“他不會信的。”
蒼生不解問道：“他為什麼不信？”
魔王子說道：“沈臨風這種人，又哪裡是這麼好騙的。”
蒼生怔了怔，搖頭說道：“這個理由等於沒有。”
魔王子感慨說道：“當年我曾經向他問過同樣的問題，告訴了他同樣的話。”
蒼生認真聽著。
凝淵微笑說道：“當時我原封不動的說了這番話，他說：我沈臨風又哪裡這麼好騙的？”
片刻沉默。
“然後呢？”
“然後他罵了我一句傻*就跑了，不得不說，他跑的真快，我拼命追也追不上。”魔王子一臉回味的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