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憶之本來想等著薛昔從醫生辦公室出來, 和他一塊兒回去,結果她在病房左等右等, 外婆都睡著了,護工也把床搖了下去, 給外婆掖好被子, 她都沒見到哥哥的人影。
周憶之有些納悶兒, 不禁和護工打了聲招呼,去醫生辦公室看了下。
護士告知她這個科室的醫生快要下班了。還有一大堆等著諮詢報告的病人擠在門口,嘈雜不堪, 周憶之視線掃了一圈,沒掃到薛昔鶴立雞群的身影, 只好轉身出去。
剛一轉身, 剛好有個面如土色的病人家屬捏著白色報告紙, 滿頭大汗地往裡面擠。
周憶之被他用肩膀撞開, 平衡失衡。
身後有人扶了她一下,她才堪堪站穩。
周憶之退到走廊上,回過頭來,薛昔高高的個子站在她身後, 將嘈雜隔開來。迎面又過來了幾個家屬, 他展開手臂隔了一下, 把她拉到他身後,回病房取外套。
“哥,我還以為你先走了呢。”周憶之抓著他衣服,松了口氣, 抱怨道:“剛準備打電話問你怎麼還沒回病房。是不是醫生那邊排隊問問題的人太多了?等了很久嗎?”
她抬頭看向哥哥,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到他神情有點異樣。他正好也垂眸朝她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揹著身後的光的緣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雙漆黑的眸子有幾分難言的晦暗。
“怎麼了?”周憶之愣了一下。
薛昔喉結動了動,收回視線,道:“沒什麼。”
他道:“我不會先走的。”
周憶之點點頭,剛要說話,又聽見哥哥道:“不過下次你不要等這麼久了。”
周憶之撅撅嘴巴:“幹嘛,嫌我跟屁蟲了?”
“……醫院也不是什麼好待的地方,病人多,病人家屬也多,你體質弱,少來比較好。”薛昔緩緩壓抑地吐出一口濁氣,頓了頓,問:“你是不是餓了?”
周憶之眼裡有笑意,半撒嬌地抱著他胳膊,仰頭看他,說:“是有點餓了,不過也還好,我上補習課的時候同學分了我點零食。”
她這話說完,薛昔低眸看她。
她鼓起腮幫子看他,以為他要說點什麼,結果他沉默了下,什麼也沒說。
周憶之這才察覺到哥哥有點異樣。
“你怎麼了?”她問了一句。
薛昔道:“走吧,早點回家。”
“好,待會兒路上我想下晚飯要吃什麼,然後給何姨發短信!”周憶之笑道,她低下頭,見他袖子微微挽起,指尖還帶著水珠,似乎洗過手,看起來就十分冰涼。
冬天,即便醫院走廊有暖氣,但此時的哥哥卻讓人感覺有幾分單薄,不知道是不是由於他微微擰起的眉宇的緣故。
她下意識就想去握住他的手。
但是還沒碰到,他的手就不動聲色地剛好移開了。
周憶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抬起頭看向薛昔:“你怎麼了,是不是醫生辦公室等著的家屬太多了,空氣不新鮮,太擠了?要不下次等我爸回來換一間——”
周憶之看了看周圍的病房,這的確已經是住院部的vip病房了,倒是有那種一層樓只住幾個人的更高階、環境更好的病房,但是那種私人醫院全都沒有腦科方面最頂尖的醫生,綜合考慮之後,薛昔的外婆才被安排在這裡。
她話沒說完,身邊的少年打斷:“不用了。”
周憶之怔住,抬頭去看他,微微睜大眼睛。
不用去看周憶之表情,薛昔也知道自己語氣有些生硬。
他胸腔中升騰起些微的懊惱和後悔。
沉默了一下,他道:“這病房已經很好了,憶之,謝謝你。”
“謝什麼?哥哥,為什麼突然說謝謝?”
薛昔頓住腳步,看向她,忽然伸出手,微微攏了攏她額前的劉海,聲音有些啞:“你不欠我什麼的,別想太多了,晚上好好睡覺,好嗎。”
周憶之一下子沒懂他在說什麼。
但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兩人到了病房門口,推門進去,見老人已經睡著了,周憶之也就閉上了嘴巴沒有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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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在薛昔身後,薛昔拿起沙發上的白色羽絨服外套,拎起來,周憶之走過去,他給周憶之穿上外套,又拿起圍巾給周憶之纏了兩圈。
他轉身去穿上自己的黑色羽絨服。
周憶之看著兩人一黑一白,忍不住翹起嘴唇,也從沙發上拿起黑色圍巾,等著他。
薛昔轉過身來。
周憶之踮起腳,拉住他衣領,把他往下拉了拉。
薛昔:?
不知道為什麼,他身體有些緊繃,腦子裡不可避免地劃過前幾天在冰箱前的那一瞬間,她的吻猝不及防印上來的那一瞬間。
但周憶之只是伸長手,學著他給她戴圍巾,也同樣將圍巾歪七八扭地纏在他腦袋上。
看著薛昔腦袋被自己包成粽子,周憶之瘋狂憋笑。
薛昔無奈,雙手握住她肩膀,推著她出了病房門。
天氣霧濛濛的,飄起了小雪,周憶之被薛昔牽著一出醫院門,就主動將自己的手塞進他的口袋裡,薛昔看了她一眼,說:“我手很冰。”
周憶之彎起眼睛:“不怕,我手是熱的。”
在他口袋裡,她握住他的手,周憶之感覺哥哥又躲了一下,但是畢竟口袋裡位置就那麼大,躲也躲不開,於是她精準無誤地握住了他的手,這下,周憶之算是滿意了。
她心情愉悅地抬頭看了一眼飄著的小雪,道:“明天班上組織冬遊爬山,爬完山就期末考試了,期末考試完,就過年了。”
兩人並肩往停車場那邊走,薛昔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一次遇到狗,她忽然跳進他懷裡來,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因為覺得上一世他付出了太多,所以於心不忍,這一世強迫自己靠近他、親近他嗎?她是否有感到過為難?
不久前打雷的那一次,她對自己說不討厭自己的時候,看著自己,吸了吸鼻子,眼睛發紅,像是要哭了。那天晚上她又是在想什麼?
薛昔從來沒想過,自己對她的付出會成為改變她人生道路的負擔。
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周憶之說,他看著她走在前面,看著她平安就好,這只是他心甘情願的事情,倘若她回頭,他固然高興,可他唯獨不希望,她是因為愧疚而回頭。
因為那意味著,他的所作所為都像是千斤重的包袱,成為脅迫她的武器,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害她哭泣,害她難過,害她違心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薛昔閉了閉眼,腳步頓住。
周憶之也跟著停住腳,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指著不遠處的賣糖葫蘆的,說:“薛昔,我想吃那個。”
薛昔走過去給她買了一串。
掏錢的時候迫不得已將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周憶之繼續抓著他的手。
薛昔反握住周憶之的手,沒說什麼,只是將她的手塞回暖熱的口袋裡。
他付了錢,兩人繼續朝著停車場那邊走。
周憶之舉著糖葫蘆,咬下一口,正要遞過去讓薛昔咬一口。
薛昔側頭看向她,卻忽然道:“憶之,我想和你談談。”
冬天的白天很長,路燈已經亮了,兩人一說話就有白霧,細細屑屑的雪花飄落在薛昔肩膀上,周憶之眼睛很亮,笑著道:“這麼巧?!我也有話想說。”
薛昔聞言微微一頓,有些驚訝,伸手從她頭上摘掉一片雪花,順手揉了揉她的頭,低聲問:“你想說什麼,你先說。”
無論說什麼,他都已經做好準備。
如果她不主動提及上一世的事情,他便主動提及,上一世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還這樣年輕,他不希望她帶著愧疚生活。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心甘情願,她不該被束縛。
“那我說了啊。”周憶之咽了口口水,她覺得這裡實在不是好的氣氛,醫院外的廣場上,有大媽大爺在跳廣場舞,還有小孩穿著厚厚的衣服拿著霓虹氣球奔跑追逐,小商販賣蒸糕敞出熱氣騰騰的蒸汽。
過於嘈雜了。
但是雪花紛紛揚揚的,她又覺得,就在這裡說也不錯,總得找個地方找個時間說出口吧。
不然,光是親過了,也許哥哥並不明白自己什麼意思呢?
她本來一點也不緊張,但是對視上薛昔那雙漆黑的眸子,放在他口袋裡的手指又和他逐漸十指相握,天光昏暗,路燈投下影子來,她看著兩人撥出的淺淺呼吸的白霧,忽然又有些緊張起來。
“你說。”薛昔安靜地看著她,心臟像是被一隻不知道要拽往哪個方向的大手給扼住。
她是要攤牌上一世的事情。
還是,告訴他,她和林嘉宇的進展?
如果是前者,薛昔本來也打算說。
可如果是後者,薛昔好不容易按捺了幾日的找不到來源的焦灼感又隱隱爬上心臟。
這樣想著,他忽然不大敢讓周憶之先說了,捏著她手的手指不由自主緊了緊。
“那我真的說了。”
周憶之感覺空氣很冷,但是臉頰微微的發燙,她卡殼了半天,輕輕吸了口氣,說:“是關於前幾天,我喜歡……”
薛昔忽然先開口:“如果是林嘉宇有關的事,要不回去再說吧,外面冷……”
可話還沒說完。
“……你。”周憶之剩下一個字蹦了出來。說完周憶之就想捂住臉,完了啊啊啊居然說出來了。
空氣靜了幾秒。
等反應過來周憶之說了什麼,薛昔有一瞬找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好半天才分辨清楚剛剛沒有聽錯,他眸子錯愕地看著周憶之,幾乎有些輕微的不易察覺的顫抖。
片刻後,他吸了口氣,發出一個無措而暈頭轉向的單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