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晴天霹靂】
千繪認為結婚的雙方都是非常有實際感的人,他們甚至在結婚當天都照常上班,哦,從寄給她的請柬上印著的時間就可以看出了。
果然是標新立異的年輕人和開明的家族啊。
兩人的結婚禮選在晚上。這令千繪非常滿意。結婚儀式也很簡單,這更令千繪滿意。不用早起,不用傻站著等神官念又臭又長的誓詞,不用等新人挨個敬酒,最重要的是不用花錢買振袖。
簡短的儀式之後是婚宴,看排場大部分花銷應該花在宴會上了。但是少女苦於交流,只是默默地拿著從自助餐區挑來的一小盤蛋糕靠在牆邊無聲地吃。
周圍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也一直沒看見翔的影子。她很矮而翔又不是特別高,相互之間都很難找到。開啟手機給翔發短信,手機還偏偏馬上就要沒電。
【你來了嗎?我怎麼沒看見你。by.代田】
【p.s我在牆邊。】
現代聯絡工具的優點的確明顯,沒一會兒翔就端著香檳酒杯握著手機小跑過來:“嗨~晚上好,代田你好漂亮……呃,我是說衣服真漂亮。”
青年不知是酒喝太多還是更深層地為千繪而傾心,雖然她今晚穿著的白色黑邊小禮服確實很好看。
千繪的吊帶禮服以可愛為路線,肩帶是用大大的塑膠珠子串成的,裙子的束口不在腰上而在胸下,將她個子矮又沒曲線的身材修飾得異常順眼,右耳上方是紫色珠子和白花作成的頭飾,腿上——令人不敢相信——居然穿了豎條紋黑白褲襪和高跟鞋,顯得腿修長了很多。*
雖然她臉上的表情和可愛的禮服並不太搭配……不過算了沒什麼。翔故意忽略她那張光是看著就讓人沒法講話的臉。
“一定不便宜吧?”
千繪放下手裡的小盤子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不是我的cos服。”
“……剛才好像又說了什麼我聽不明白的話了……對不起麻煩把時間調回五秒鐘以前可以嗎?”翔又被千繪用只有她才懂的東西頂得接不上話了。
專業人士雖然有言cos就是要從心靈開始,但千繪不認為應該勉強cos和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角色。比如平澤唯*除了懶之外真的真不到與自己的共同點,當然,放在唯身上有個更好聽的詞叫做“廢柴萌”簡稱“廢萌”。
雖然叫她“廢萌”的有相當一部分是京黑*。
“我的意思是衣服是借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便宜是貴。”
“用cos服做正式禮服還真是符合你的性格……”
其實連我平時的衣服都是cos服——這句話千繪沒說出口——因為懶得解釋她很早之前就惡作劇地為了讓自己的“幽靈”名聲發揚光大買了幾件吊帶裙*,並且戴上九兵衛的假髮披下來偶爾嚇嚇人。
女鬼最適合吊帶裙了不是麼。
“還好。”千繪不鹹不淡地應道。
“……哦對了,你的禮物呢?”
“交給門口的小姐我不放心,還是親手好。”千繪伸著脖子找新人夫婦的位置。
“嗯對……”翔有些不高興地說,“比起俗不可耐的金錢還是你的禮物比較重要。”酸得千繪耳根子疼。
“這是事實。”
“……哦看哪他們過來了。”說到底,翔還是喜歡千繪的,拌嘴不可能輕易改變他的心。
新郎和新娘走過來了。男人玉樹臨風,女人沉魚落雁。幸本就是麗人,經過專業化妝師的打點整個人靚麗指數又上升了好幾百,加上她廣泛社交圈裡的專業設計師為她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親手縫製的魚尾禮服,幸此刻從新娘成為了人魚公主。她的身上除了漂亮的婚紗還戴著璀璨的鑽石首飾,連不怎麼有常識的千繪都知道那一套首飾的價格足以讓她有面子到不必安排任何繁瑣的儀式來浪費時間。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該花錢的地方決不吝嗇,哪怕白天還在上班也絕不會讓任何人瞧不起。所有瞧不起他們的人都會被幸的裝扮打到無地自容。
果然是瀟灑的女人。
幸的打扮好歹也能說是理所應當,但千繪的一身行頭在幸眼裡只能以驚呼來表達感情:“天啊!是你!?”
她感覺幸下一秒就會說“你就是三十年前殺我父母的仇人”之類的臺詞,不禁想問有什麼好尖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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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認不出來了好嗎怪物千!我還以為是翔新勾搭的女生呢!”幸毫不吝嗇地誇獎她,伸手摸摸千繪的髮飾,“啊呀真好看。”
“能別用‘勾搭’這個詞嗎。”被晾在一邊的翔鎮定吐槽。
“啊對了,這是禮物。”千繪拿出準備好的信封,上面整齊地扎著金銀絲線。幸接到信封還特地讚歎了一下,“啊拉,挺有常識的嘛。”
“基本常識。”
“是什麼好東西一定要親自交給我?”
千繪不語。幸開啟信封,如她所料地愣住。
羽島幽平秀氣的臉龐在照片上朝她靜靜地微笑著,背面是流暢的簽名。油墨顏色光亮似乎剛剛簽完一般。
最珍貴的是,那張照片並不是在攝影棚畫好妝擺出特定的姿勢所製造出來,印刷了成千上萬張相同的相片,而是從靜雄家的相簿中抽出來的,完全自然的生活照。獨一無二。找遍全世界也只有一張。
當時幽說,既然是哥哥認識的女孩,又是送給很重要的人,用家藏的照片也沒關係。
“這是……羽島幽平的私家照片……!?”
幸的聲音都顫抖了。
想起靜雄似乎不太捨得將自家相簿的照片送人的表情,千繪緩緩點頭:“大費周章——唔!?”
下一秒已經被抱在懷裡。
“謝謝。”
眼淚落在千繪肩頭。
“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千繪才不和她矯情,淡淡地說:“別弄溼了衣服是我借的。”
“混蛋多讓我感傷一會兒會難受死嗎。”
她不反駁,只是沉默。
不是幸的問題,是她自己哭得次數夠多的了,不想看任何人掉眼淚。會心煩意亂。
“來吧,我不哭了,我們來照相。雖然覺得羽島先生可能根本不想要,不過相片洗出來還是替我送給人家一張好嗎?”幸用紙巾按掉眼角的淚水,“話說你怎麼會認識羽島先生啊我完全想不到原因!”
“各種原因。”千繪含糊地帶過話題。攝影師將夫婦二人和千繪,翔框進取景框裡,卻發現千繪和翔中間隔著頗為遠的距離,抬手提示,“那對情侶,請你們站得稍微近一點好嗎?”
首先臉紅的是翔,“不不不不不我們不是情侶……雖然我有此意願啦……可是不是!”
千繪反應過來:“小林我們還是分開照好了。”說著就要離開鏡頭前。
“不用啦,”幸悄悄對翔使眼色,“來吧翔站在我這邊,怪物你站到誠君那邊。”形成一個看上去還是兩對男女但形式有些莫名的陣型。
走近松尾誠時男人朝千繪笑笑,把手壓在千繪肩上好像在與小孩子拍照。千繪十分反感地把視線投向那只手想讓他收回,突然發現他的手腕內側有一個極小但不算特別隱蔽的紋身。
那是兩個以哥特花體寫的字母。
【ky】
——!!
千繪全身都繃緊了,觸電一般彈開男人的手立刻後退。
“怎麼了?”幸問。
——紋身……紋身……ky……怎麼會……他的紋身!
少女無法相信眼前所見,拼命搖頭否認。後退著摸到牆角,跌跌撞撞地坐下,開始本能地顫抖起來。
“……紋……身……”
聲音像是將死的病人一般虛弱。
“得啦你不就想提ky梗嗎*。這是誠君把我的名字‘yamagi kou’紋在身上啦——誠君其實你也在用紋身講冷笑話吧?”
“誰知道呢~”男人向幸一笑。
可千繪根本無法冷靜,她蜷縮在牆邊抱著膝蓋害怕地顫抖著,翔很是擔心,走過去想要扶她。“停下!不要過來!”千繪發瘋似的大吼,誰也不敢說話了。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
請告訴我這不對,告訴我告訴我啊!!!
我那麼重視的人,我的編輯山城幸看好的男人!與之結婚的男人!!
——怎麼會是鄰居那對情侶中的攻方啊!那可是男男啊!!!
千繪心裡的防線瞬間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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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周前·鄰居家
與翔互相道歉後來到鄰居家被請晚飯,千繪沒有看到另一位先生。
“他工作很忙,不能每天都來。”清秀的男人如此解釋著,也沒有打算隱瞞二人關係。飯菜上桌之前的間隙,千繪經過允許,在房間裡四周轉轉。
兩人似乎很喜歡拍照,照了很多照片。照片上兩人右手腕內側都有一小片紋身,但照片上太小了看不清。
“手腕……”
“啊,那個嗎。是我們互相名字的開頭字母。”他將手從一次性手套中拿出,把內側皮膚給千繪看。
是【mm】。
【那……那位先生紋的就是你的名字——“ky”:kamizawa yayoi?】千繪開啟手機,【感情真好。都不會吵架嗎。】
“怎麼可能不吵架,在一起生活過的人都會吵架的。”全名叫做神澤彌生的青年微笑著開口,笑容還是那麼漂亮。
可快樂的表情沒有維持多久,他便不做聲了。
“或許……以後連想吵架都沒機會了……”他很輕很輕地說,出神地望著窗外一盞盞燈火。
少女不知該如何接話,靜靜握著手機。
“……沒什麼,吃飯吧。”青年在短暫的失神後自覺失言,忙用美味的晚餐塞住千繪的嘴。
——現在想來,大約從那時候起,對面就很少在半夜傳出愛語低喃了。
——現在想來,“想吵架都沒機會”指的就是男人要結婚的事情。
——現在想來,那“mm”字樣的紋身,可不就是matsuo makoto——所謂松尾誠的羅馬音首字母!!
然後,少女的思緒回到現在。
就算我和他相貌都沒什麼特點誰也記不住誰,但他手腕裡的紋身是根本忘不掉的!!那種ky的二貨紋身怎麼可能忘得掉!!
千繪禁不住重新審視著與山城幸結婚的男人。
他的名字叫松尾誠。
他是個公司管理層的經理。
他曾經揹著皮質挎包,左手腕是一塊高階腕錶。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仍然溫厚,將千繪當做小孩看待。
他的紋身和神澤的剛好相配。
他要離開神澤了。
他媽的。
他媽的!
媽的真是噁心,噁心透了!!太髒了!!!讓人想吐!!!
千繪爬起來朝婚宴大廳門口跑去,一把拉開門落荒而逃。
“千繪!”幸根本不知道千繪到底犯了什麼病,驚呼一聲讓她回來。但是千繪早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她剛要追,一個身影已經衝了出去。
是小林翔。
“代田!”
跑出酒店就看見蹲在路邊乾嘔的千繪,整個人沒了穿小禮服時的可愛,狼狽得好像是剛剛私奔。她頭抵在欄杆上,汗水把頭髮弄得一綹一綹貼到臉上。
“代田,你怎麼了!?”
伸手去拉千繪的手臂,少女蹲下的兩腿一歪跪到地上栽進翔的懷裡。翔心理撲通撲通地跳,想說點什麼不會顯得過於明顯的安慰話,可千繪受到了強烈的刺激,用腦袋一下一下去撞翔的胸膛,任憑翔如何叫她也不回答。她的雙眼如同乾枯的泉眼,似乎本能驅使淚腺分泌淚水,卻沒有一滴眼淚,只能可怖地大張著。
“代田!”翔畢竟是男人,男人手臂的力量有著千繪不容反駁的力度。扳住千繪的腦袋,翔嚴肅地看著她,愣了兩秒還是心軟。
“別這樣……”
“……”千繪眉眼一斂,垂下眼簾。
少女自知確實該冷靜應對了,即使是表面上的。現在,自己把滿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跑掉,已經讓幸非常丟臉了。第二,幸和誠已經宣讀的結婚的誓約,兩人已經是夫妻,即便自己現在抖出這件事也不能算作“阻止幸結婚”,最多也是速婚速離,幸無論如何都會揹負離異的結果。第三,最重要的問題是誠究竟是否真心想要和幸結婚,還是只為傳宗接代。無論如何,自己讓婚禮現場變得難以收拾,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地回去。
“小林,”
她深呼吸慢慢起身。
“回去吧。”
“回去,現在?”
千繪拿出手帕擦乾汗水,緊緊攥住右手。
阻止自己與人保持親密關係的少女,阻止自己愛人的少女,迅速整理好心情,決心要為山城幸而戰。
這個身體柔弱的少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違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座右銘。她的心向著誰動,沒人能控制得住。
我的朋友,由我來保護!!
城市在月光下看著她,輕輕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