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公元652年），七月二十一，辰時四刻。
武康突發奇想，要搞雛雞的人工孵化，偶遇部下許三郊。得知他家大人，是有名的泥水匠，當即決定拜訪。許三郊眉開眼笑，拉著他胳膊說：“咱們共同進去，給武帥介紹我家人。”
走進破敗院門，看見破敗宅院，兩間正房，一間廂房。東廂房屋頂，還爛個洞，也是貧困家庭。兩個五六歲小娘子，蹲在堂屋門邊，手中捧著湯餅，就是水煮面片兒。
她們見到陌生人，拘謹的低頭，臉頰開始泛紅。兩分鍾後，許老漢走出門，年紀四十上下。精神矍鑠，腰身硬朗，後跟許三郊夫婦。武康緊走兩步，恭敬行禮問候：“武康見過許老丈，臨時登門，空手而來，實在慚愧。”
許老丈上前攙扶，有些受寵若驚，聲如洪鐘道：“二郎快快免禮，尋常街坊竄門，拿東西就見外了。三郎給你當差，還要多多關照，這孩子太耿直。”
幾句寒暄，向許大嫂問好，武康步入正題：“我要造火炕，就是能燒火的床，還請老丈幫忙。由於工期緊，需要更工匠多，請老丈幫忙張羅。我先付五百工錢，建好再付五百。”
許家人一愣，那可是一貫錢，忙活一年也攢不夠。許三郊欲言又止，沒他說話的份兒。許老丈沉吟，片刻後開口說：“二郎說的火炕，到底是什麼？我沒聽過，也沒見過，怕耽誤工期。”
武康有些尷尬，貌似唐朝沒有，於是微笑笑道：“就是能燒火的床，結構很簡單，您一看就明白。等您老學會，可以給別人建，應該能掙錢。”
許家父子不再多問，跟隨武康出門，老許還拎著木尺。回到家裡，如煙、小翠見客到，趕緊過來接待。些許寒暄後，許三郊喊“二嫂”，喊的如煙落淚。
武康不說破，帶他們進西廂房，指著西牆講解：“離西牆三尺，青磚砌兩尺高牆，中間開啟隔斷。廂房長約三丈，均等分六個隔斷。每個隔斷正面，中間貼地開小門，小門高一尺，寬半尺。隔斷背面的牆，開洞建煙囪。”
許老丈點頭，琢磨片刻說：“聽二郎的意思，和蓋灶臺很像，倒是沒什麼難度。請恕老朽多嘴，這麼好的房子，有些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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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些糟蹋，武康呵呵笑道：“如果計劃成功，能買好多房子，老丈聽我說完。和灶臺大同小異，只是不放鐵鍋，蓋上青石板。然後再砌半尺高，鋪上一層黃土，黃土上鋪青磚。青磚上蓋木板，火炕就完成了。”
許老丈捋山羊鬍，臉色有些糾結，沉吟片刻說：“沒有什麼難度，老朽能勝任，只是錢不太夠。黃土自己找，但青磚、青石板和木板，都需要去東明道買，一貫錢不夠買材料。”
武康莞爾，哈哈說道：“您老誤會啦，一貫只是工錢，肯定不包括材料。需要買什麼，讓賣主送過來，如煙和他們結賬，不要您操心。如煙啊，家裡還有多少錢？”
如煙想了想：“還剩大概十三貫。今天一大早，崔五郎送來十貫，說是買三十六計。奴奴不明白，三十六計是什麼，也是郎君寫的書嗎？”
武康有些懵，老崔在婺州城，手眼通天嘛。昨天隨口提，今天找上門，您老是地頭蛇。所謂的《三十六計》，就是經典戰例的總結，後世家喻戶曉。說難聽一點，就是冷飯熱炒，感覺沒卵用。
三十六計的說法，南北朝時期就有，比著書時間早很多。三十六計走為上，出自宋代惠洪《冷齋夜話》，後世相當火。有人追星的人，就採集群書，編撰三十六計。至於何時，何人編撰，誰也不知道。
一本書賣十貫，穩賺不賠，崔五人傻錢多呀。要不多山寨幾本，做古今文學搬運工，賣給崔凱子發大財。仔細搜尋腦海，貌似能搬運的，也就三十六計。
嘴角扯出自嘲，對於體育老師來說，剽竊比造玻璃都難。還是先蓋好火炕，雞蛋孵雞娃吧，想到這問許老丈：“泥水匠做天工，能得多少工錢？”
許老丈回答：“這個說不準，大方人家給五文，吝嗇鬼給兩文，普通人家給三文。咱們都是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二郎別給工錢了，管大夥兒吃飯就行。”
您老挺實在，武康搖頭說：“多找幾個幫手，每人每天五文錢，中午再管頓飯。再請老丈找木匠，打造些許木盒子，長三尺、寬兩尺、高四寸。”
這待遇很好，老許滿口應下：“咱們這條街，很多泥水匠和木匠，沒必要找外面的人。既然二郎信得過，我接下這個工。先通知工匠，一起買材料，明天就開工。請二郎放心，街坊手藝很好，不出旬日完工。”
有這句話，就放心了，武康很滿意。這條街臥虎藏龍，街坊都是工匠，以後絕對用得著。轉身對許三郊說：“三郎回家稍待，等我整理好儀容，咱們再去不良衛。”
送許家父子出門，回到臥室，更衣梳洗。如煙挽髮髻，邊梳頭邊說：“恕奴奴多嘴，西廂房多好的房子，為什麼折騰啊。火炕幹什麼用，不會是暖小雞的吧。”
武康呵呵了，實話實說：“火炕就是床，能燒火取暖的床，冬天睡的舒服。每當天寒地凍，窮苦人家沒棉衣，也沒有獸皮禦寒，就靠火炕過冬。脫北方地區，家家盤火炕，百姓不會凍死。”
如煙想了想，還是不理解：“也許郎君是對的，可婺州冬天不冷，加床被子就行，沒必要大費周章。咱家就三人，那床太多，完全沒必要嘛。”
武康豎拇指點贊：“煙兒說的不錯，火炕在江南，確實沒用武地。不過咱家的炕，不是睡人的，而是睡雞...孵小雞的。在我的故鄉，很多電力...熱力不足的農村，都用此法孵小雞。”
如煙聞言，噗嗤樂了：“老母雞抱窩，才能暖小雞，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睦州和婺州挨著，奴雖孤陋寡聞，也知道睦州。沒聽說有火炕，也沒聽說那裡，用火炕抱小雞。”
睦州是家鄉，不是我故鄉，武康略微傷感。怕她尋根究底，便轉移話題：“孵化小雞的核心，就是適宜的溫度，就是咱們說的熱量。人的熱量沒母雞高，所以孵不出，而火炕的熱量，能讓小雞破殼。”
略微遲疑，繼續科普：“咱們的火坑，如果火力全開，至少孵蛋千個。按三成折損，得小雞七百。除去柴火錢，工人的薪錢，能掙多少錢？”
如煙信口拈來：“雞蛋一文一個，小雞十文一隻，得錢七貫。除去木材，差不多剩六貫。按郎君所說，咱要發財啦，一個月六貫多，一年七八十貫。”
武康撇嘴：“少算了人工，僱傭工人得花錢，估計比柴火都貴。不過沒辦法，那是苦累活兒，不想讓你們做。街坊鄰居很多，給他們些收入，也算造福鄉里。”
如煙嬌笑，嘻嘻打趣：“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郎君沒考慮周全。若孵小雞成功，便是搖錢樹，不能僱外人。要我說啊，去東明道買奴婢，讓他們孵小雞。”
武康有些懵，良久點點頭，差點忘記了，唐朝有奴隸。小時候看的視劇，有部經典的《昆侖奴》，就是大唐的奴隸。他們地位很低，主人若無故打殺，只需服一年的勞役。
如果他們犯罪，主人沒讓衙門處理，私自將其殺害，只需挨一百大板。自己生在新時代，多少有些難接受，不過也沒太糾結，無論每個時代，都有遊戲規則。
想到這預設買奴，思考棘手核心問題，怎樣測量、控制溫度。控溫好解決，溫度高了，搬幾塊冰降溫；溫度低了，多蓋兩層棉被。測量比較棘手，後世有溫度計，幾塊錢就能買到，可大唐去哪裡買？
俗話說的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別說體育老師，發明溫度計的伽利略，穿越大唐也得抓瞎。思來想去，只有人工感溫。
村裡村醫古大媽，開診所三十多年，有拿手絕活，量體溫不用溫度表。手指伸病人腋下，就知道多少度，誤差最多0.1度。說白了，熟能生巧，整天感覺體溫，自然異常敏感。
腦中靈光閃，問如煙說：“之前聽人說，咱們的老祖宗，在南北朝時期，就提出測量腋下熱量，判斷病人是否發熱。正常人腋溫三十七度，孵小雞的最佳溫度，在三十八、三十九之間。這個範圍，是人發熱的溫度...”
如煙呆愣，嘻嘻笑道：“奴奴明白了，郎君聰明。郎中給人醫病，對熱量的掌握，比普通人強。等下和小翠出去，看看東明市集，有沒有奴籍郎中，有多少買多少。一舉兩得，平時孵小雞，還能給咱們看病。”
武康也樂了，這是私人醫生，很高大上的東西。對鏡子整理儀容，輕點如煙額頭：“我要回衙門，你們注意安全。要是找不到，我請崔五幫忙，那小子是地頭蛇，應該沒問題。”
如煙俏皮笑，送郎君出門。走到大門口，武康想到三十六計，轉身和她說：“買些紙筆回來，我口述你執筆，搞出《三十六計》，明天給崔五送去。”
吩咐完出門，到許老丈家門口，喊許三郊上衙。一路心不在焉，滿腦子溫度計，到底怎麼搞。途徑玉器店，趕緊有些眼熟，好像是被騙那家。心思電轉間，想到了水晶，可能製造溫度計。
這個年代，透明的東西，只有天然水晶。喜歡看科教頻道，那些考古專家，曾在唐朝古墓裡，發掘精美水晶項鏈。這表示在唐朝，有給水晶打孔的能力。買塊兒水晶，讓玉老闆打洞，然後磨成細棍，就能造溫度計。
基本思路是：定做迷你花瓶，水晶管插入瓶塞，密封瓶口，往裡面灌水。利用熱漲冷縮，先把花瓶放入沸水，標註水晶管水位，這是一百度。放冰水混合物，標註零度水位。中間均分刻度，就是簡易溫度計。
趕緊很靠譜，和許三郊打聲招呼，轉身走進玉器店。玉老闆見到武康，親自端茶倒水，態度想到熱情。直接開門見山，講解水晶管做法，問能不能搞出來。同時表示，錢不是問題，不要怕失敗。
老闆深思熟慮，不敢保證成功，表示竭盡全力。之前做水晶項鏈，成功率五五開，如果穿長孔，必須大塊水晶，成功率更低。至於水晶磨細，不是問題。
武康很興奮，只要嘗試，就能成功。囑咐玉老闆，放心大膽，放手去做，一切損失，本帥負責。怕他不放心，要來筆墨紙硯，當場立下證據，蓋自己手印。
離開玉器店，繼續回州衙，認為造溫度計前，還得靠人感覺。希望小如煙，能買奴籍郎中吧。到了州衙大門，遇到崔五信使，帶來崔五的信。有錢就是任性，幾步遠的距離，寫什麼信啊？
打賞信使小費，回到不良衛，和部下打招呼。回到辦公室，關門閱讀信。開篇總結，自己提的條件，大佬全部批准。開元通寶開路，絕對無往不利，大佬們豁出去了。
關於制冰廠的籌備，二代兵分兩路，一路尋找廠房，一路尋找硝石。他們都是聰明人，寧願捨近求遠，去睦州、歙州、杭州等地，也不在婺州收購，怕走漏風聲。
所謂的硝石製冰，就是層窗戶紙，沒有絲毫難度。提筆回信，製冰的一切，如煙全權代理。我是甩手掌櫃，你們愛咋咋地，別來煩我。這種聲音，蠍子拉屎獨一份，有貨不愁賣，不要親自出馬。
又在信中建議，統一大小規格，做成十斤重的；建議零售價，每塊銅錢百枚。婺州小康家庭，會趨之若鶩的。你們都記在了，物以稀為貴，如果順利，絕對的暴利。
第二件事，儲存肥料的地，已經選好位置。婺州南城門外，約莫九里地，臨著官道，交通便利。武康很滿意，明年十月份，女皇陳碩真造反，會攻打婺州北門，不會影響倉庫。倉庫院牆和保安室，已經安排人動工，預計二十天完工。
第三件事，牛車、大小木桶，正在打造中。二代們豁出去了，蒐羅全城木匠，加班加點，日夜輪休，二十天交貨。這些兔崽子們，辦事能力可以，乃翁很欣慰。
第四件很遺憾，婺州大佬們，同意建公廁，卻只批准十五座，比原計劃少五座；同意招募執法隊，卻限額三十人，比計劃少一半；同意施行罰銅，處罰亂扔垃圾，以及隨地大小便。但要五五分賬，每罰一百文，上繳五十文。
武康想罵娘，這些個混蛋，都是雁過拔毛。不給我工資，還要求五五分賬，糟老頭子太壞。仔細想想，無計可施，捏鼻子認吧。
離開辦公室，通知開會，安排工作。眾人集合會議室，武康坐主位，頗有些變幻時空。會議室親自設計，後世會議長桌，後世高腳椅。因為這個會議室，耽誤傢俱打造，現在吃飯還蹲在地上。
抬眼掃視會場，左邊倒數第二位，椅子空蕩蕩。搜尋腦中記憶，是錢順那小子。今年十八歲，比我小倆月，卻是倆孩子的爹。嘴角扯出微笑，問旁邊大牛：“順子什麼情況，有沒有請假，家裡出事了嗎？”
姜大牛搖頭，看向童林，你們都住興安坊，你來回答大佬。童林滿臉苦笑，向武康彙報：“錢四家吵架了，錢小娘子生病，錢嫂子沒抓藥，把錢捐給黃仙姑。順子打了嫂子，今天一大早，帶小娘子看郎中。”
武康心中有譜，又是封建迷信，沉吟片刻說：“等下討論黃仙姑，我先安排工作。衛生整治，勢在必行，先清理垃圾和糞堆。共三個城區，你們十人一組，分別負責。”
掃視眾人，開始分配：“第一組負責北區，組長姜大牛；第二組負責中區，組長許三郊；第三組負責南區，組長童林。都給我上心，完成任務後，每組獎銅錢三貫。”
瞬間高潮，每組三貫，每人分三百，一年多的工資。他們激動萬分，開始溜鬚拍馬，感謝武帥提攜。不過也有理智的，許三郊糾結片刻，小心翼翼提問：“敢問武帥，如何清理？”
武康回答：“二十天後，會有牛車、木桶和麻繩，每組分十輛車。暫時買不起牛，你們負責找，牛、馬、驢都行。告訴趕車人，自備工具，糞和垃圾裝大木桶。城南九裡外，是本帥的倉庫，送一車十文錢。最先完成任務的，再獎銅錢五百文。”
會議室炸開鍋，眾人激動異常。有的交頭接耳，有的咧嘴傻笑，有的溜鬚拍馬。節目效果很好，武康怡然自得，這就是我的班底，不會虧待你們的。
等眾人安靜，淡淡說道：“二十天內，找齊所有牲口，不要耽誤計劃。正事到此結束，說說順子的事，黃仙姑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把錢給她？”